第155章 闲话
  顾攀点点头,这样好好说话多好?那个婆子和小丫头就不如小姐懂事理,他家翩翩可是一点气都不能沾,想到闺女看到这小姐从她屋里出来时脸色就变得惨白惨白的,他脚下的步子也不自觉加大几分。
  刚走近西庑下的第二间屋,顾攀就听见她闺女惊喜的声音:“大哥中在甲榜第四?”
  屋里顾焕正坐在桌旁一边给缝纫机装针上劲儿,一边跟顾明月闲聊些家里的事,顾氏在床边整理床铺,顾熠趴在地上不知在玩什么。
  顾攀见到这情景就不自觉笑了,走进来道:“是啊,炼子上任前还来咱家问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到时候好给你写信。”
  “爹,大哥在哪当官?”顾明月忙问道,她当时都没想到,她出海这段时间,大哥很有可能要跑到外地去当官的,“如果近的话,我有机会就去看看他。”
  寿司和烤海鲜她都有给大哥备着一份的。
  “在通州许县,离咱家三四百里,不算远,啥时候爹去那走镖时带你去看看咱顾家的县太爷”。
  顾攀这话一落,正在铺床的顾氏就扑哧笑道:“提着几只土鸡过去,还不让人看门儿的笑话炼子,人不嫌你们丢人啊。”
  “炼大哥肯定不会嫌我们丢人”,顾明月说得十分有把握,“因为我不会给大哥带土鸡。”
  “你就是带土鸡,炼子也不能嫌家里人丢人”,顾焕说着把线在缝纫机上绕好,就对顾明月道:“找块布试试效果。”
  顾明月起身去找布,顾熠正撅着屁股在地上拿她姐给他的一把珍珠当弹珠玩,这时拢着珍珠装到布袋里,走到他爹跟前道:“爹,我也想跟你们去。”
  “好”,顾攀当即就同意了,“带着你的书,到时趁你大哥有空的时候再让他指点指点。”
  顾氏道:“炼子新官上任,有那个闲空吗?再说熠儿不过俩月还得考府试”,说着转向儿子道:“等你考完再去,你大舅那到许县的镖经常有。”
  顾熠看看娘,又看看爹,终于是点点头。
  顾攀在屋子里走一圈,问道:“闺女,这空荡荡的,你住着害怕不,要不晚上跟你娘去睡?”
  屋子里除了床桌子板凳,就是几个大箱子,都是顾明月从香罗国带来的东西,显得十分空荡冷清。
  “爹,在自己家我有什么可害怕的”,说着看到弟弟的小模样,顾明月忍笑,可怜的熠儿想去哪里都不能自由,“你还小,学习最重要,等你学足知识再去走遍天下。”
  “嗯”,顾熠眼睛明亮地点头,跑到桌旁问道:“姐,你让焕大哥做这个缝纫机,是能缝衣服的吗?”
  “熠儿真聪明,就是缝衣服的”,顾明月走过去把找到的蓝棉布放到板上,顾焕看她放好便将左手边的圆环轻轻一拨,上过劲儿的缝纫机就嗡嗡着自动缝了起来,一直到把五六尺长的布缝完才因为没劲儿停住。
  顾攀和顾氏都不由过来看,见机子停住,这才惊讶道:“焕子,你怎么想出来的?这以后做衣服那可方便了!”
  “还是翩翩给我画个样子图,说了用处,我琢磨琢磨内里机关才做出来的”,顾焕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转对顾明月道:“没劲儿了你就在底座这上上劲儿,等哥再研究研究,让它上一回劲儿能用的久点。”
  顾明月完全没想到焕大哥能做到这么好,不用脚蹬,而且这个针缝出来的也很密实,比妈妈那台还要好。
  “焕大哥,你慢慢想”,她笑着把布放到一边,“现在这样也很好的,能省很大功夫了。”
  “哎,有你支持,我什么都做得出来”,被小堂妹崇拜的眼神一看,顾焕立即大发豪言,“以后想要什么,都跟大哥说。”
  “嗯”,顾明月高兴点头,“今天事多,做不成烧烤,我明天上午做,焕大哥你记得过来吃。”
  “能不能再做点粉丝扇贝?”顾焕问道,他可是从过年时吃过一回就想到现在。
  顾明月十分爽快:“能,你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顾焕立即笑咧了嘴巴,顾熠也欢快地跟着点起菜来。
  见三人说完了,顾攀才提醒道:“小薇刚才就把饭做好了,咱们吃饭去吧。”
  到了饭桌上,十几个人说说笑笑地好不热闹,顾攀和欧阳山毫不厌烦地再次问起他们这次出海见闻,顾明月下午已经把话都说完了,这次就换欧阳端来说。
  欧阳端平时说话简简单单的,此时却把路上的种种事讲得绘声绘色,一桌子人听得时而惊时而笑。
  顾明月一边听着一边问起旁边的顾焕:“焕大哥,缝纫机你准备怎么样卖?”
  顾焕正笑着,闻言就是一愣,“这不给你做来玩的吗?”
  “这个很实用的,和玩的不一样”,顾明月说道,“你卖它既能赚钱又方便大家多好啊,如果缝纫机很难做就单卖给布庄,如果简单就普通人家也卖。”
  “不卖”,顾焕还是摇头,看了眼满脸疑惑的小丫头,道:“水车的份子钱你都不要,我还能再做这个?”
  “焕大哥,你这样说,我就伤心了”,顾明月说着低下头,声音也低落起来,“我又不是缺钱,你给我做好东西,还这么跟我见外…”
  “焕子,不是叔说你,咱们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顾攀也把兄妹俩的话听了一耳朵,此时便拍板道:“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你卖给其他人翩翩也有的玩啊”。
  顾焕哭笑不得,拍拍顾明月的肩膀,笑道:“傻丫头,我逗你玩呢刚才,这缝纫机作坊里已经开始做了,过不半个月市面上就有了。”
  “我也是逗你玩的”,顾明月抬起头露出一张笑脸,心里却暖暖的。
  “傻妞”,顾焕戳戳她的额头,夹起快红烧肉放到她碗里,道:“多吃点,看看那脸上还有肉没!”
  顾氏听罢十分赞同,也夹一筷子肉菜放到女儿面前:“你焕大哥说得对,多吃点。”
  顾熠有样学样…
  顾明月面前的碗中很快堆满各色肉类
  笑语声传来,更将这边空荡荡的屋子衬得冷冷清清。
  蕊儿和齐嬷嬷站在两旁伺候夏雪用晚饭,听见那边的热闹,齐嬷嬷冷哼一声,忍不住道:“顾侍卫今天这事办的也太不给夏府脸面,小姐,您别生气,等明天嬷嬷治那小蹄子。”
  “嬷嬷…”本要阻止,夏雪想了想还是道:“不要太明显,否则凭顾家夫妻的为人,绝对能立即把我们给赶出去。”
  “嬷嬷晓得”,齐嬷嬷说道,“只不过一个丫头片子,那顾攀倒也护得紧。”
  夏雪放下筷子,冷笑道:“顾明月唯一比我强的地方,就是有对疼她的父母,只是可惜,她父母再疼她也不过是地里刨食的泥腿子。”
  蕊儿却忍不住有些向往道:“如果老爷有顾叔疼顾明月的一半疼小姐就好了,那样的话,小姐的生活肯定要比现在好很多很多。”
  “说够了吗?”夏雪猛然一拍桌子,呵斥道:“滚出去。”
  蕊儿顿时吓得浑身一颤,低身福一礼便快步跑了出去。
  便是经过许多的事的齐嬷嬷,也被小姐刚刚的气势吓得心头一颤,不过随即她却露出欣慰的笑容,看来小姐是能挡事了。
  收拾完杂事,欧阳山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即去睡觉,而是来到儿子房中,详细问他出海这一趟怎么样,都有什么收获。
  欧阳薇也在这时端着盆洗脚水进来,给弟弟放到脚边,满脸感兴趣道:“你不是也有一口大箱子,里面都装的什么,姐姐现在可以打开看看吗?”
  “可以”,欧阳端解下脚腕上的绑布,脱下袜子,把脚泡在温度适宜的水中,不在意道:“你想要什么就拿。”
  “这话说得真大方”,欧阳薇笑道,过去打开箱子时还说:“我猜你也没有多少好东西…”
  然而看到箱子里面的东西时,欧阳薇却没了声音,片刻后,她把箱子上方那些黄黄的圆圆的东西一股脑儿拿到地上,抄出几块金锭子,严肃问道:“阿端,这你哪里来的?”
  欧阳端看了眼,随意道:“在香罗国,明月给我买了半箱子小珍珠,后来又给我换小半袋香料,这些金锭子,是我昨天在泉州出手一半小珍珠和一些香料得的,总共有五十两。”
  欧阳山和欧阳薇却都有些不相信,欧阳山问道:“就这样?阿端,你是不是还没把明月给你出的钱还给她?”
  “香罗国的小珍珠很便宜”,欧阳端把脚从水盆中提起来,专心擦脚,“二十文就能买一斤,半箱子也不过五钱银子,还五钱银子给她,伤情面。”
  欠她的,早就还不清了。
  “那这香料呢?”欧阳薇实在忍不住,在弟弟的肩膀上狠狠拧了一下子,“五钱银子也是钱啊,明月想让你赚钱,你倒好,连人替你出的本钱都不想给。”
  “香料”,说到香料,欧阳端的语气有些阴森森的,“是明月用一条她亲手绣的丝帕给我换的。”
  如果知道她会用丝帕给他换香料,他当时就该要丝帕…
  欧阳山叹口气,好半晌只对儿子说了句:“以后你可要保护好明月,她到哪你都跟着。”
  欧阳端点头,“这个爹不用嘱咐儿子。”
  “爹,阿端,咱们这就成有钱人了”,欧阳薇笑着活跃气氛,“这么多钱我们该怎么花?怪不得林家能这么快富起来,这出去一趟就够了啊,那林弛却都出海好几次了。”
  “放着慢慢花”,欧阳山摇头,“出海都是拿命挣钱,一个意外就可能尸骨无存,阿端跟着明月出去这一次,爹都做了好几晚噩梦。”
  “张家的船还是挺安全的,他们都把海线摸熟了”,欧阳端安慰父亲,“而且他们还有看天气的人,一般不会出事。”
  “什么都怕意外”,欧阳山说道,“我在码头上做事,听到的事也多,听说光从咱们这边到南海之滨这一段,海盗就多得很,还有一重重收费的,再加上偶尔起个风浪,其间十分不容易。我们只守着地安安稳稳过日子便好。”
  姐弟二人都点头。
  “咱们的户籍年前就在你们顾叔的帮助下落在了这顾家村,那顾村长跟爹说了,野塘子再往西还有一片三四亩的荒地,我们可以做宅基地也可以耕种。爹以前想着先盖间茅屋我一人搬过去,再开三亩地种着,平时我到镇里做做工,你们呢就在顾家帮忙。”
  欧阳山脸上的感激之情越发浓厚,他拿起一个金锭子放在桌子上:“倒是没想到,明月让阿端一下子就带来这么多钱,等过上两三个月…还是入了夏吧,爹请人在那三四亩地上盖几间房,以后我们一家人都搬到那住,白天小薇你和阿端还来顾家帮忙。你们说行不行?”
  “行,爹,怎么不行?”欧阳薇笑道,“那个地方我知道,离顾叔这里不远,来往很方便。等咱们在那盖好房子,您就别去码头上扛麻袋了,这离山近,您可以去山里多开两亩地,新开出来的荒地头两年也不收税,慢慢地咱们就不用吃喝用都是顾叔家出了。”
  她说着声音里带起几分哽咽:“前几天,顾婶子还给我钱让我买衣服,又替我操心婚事,我只盼着往后能够多少帮到他们一点儿。”
  “有这个心就不怕帮不到他们家”,欧阳山摸摸女儿的头,又看看儿子,笑道:“你小子那天被狗追着咬,看来正是鸿运当头啊。”
  欧阳一家三口直说到戌时末才各自散去,欧阳端起身,习惯性地走到明月所在的房门外站了片刻,听到她的呼吸平稳,这才抬步回去。
  欧阳薇就住在西庑第三间,欧阳端的住在第四间,而顾明月住在第二间,欧阳端这时走过去,不可避免地就被刚回房的欧阳薇注意到了。
  “你不睡干什么呢?”欧阳薇慢慢拉开门,低声问道。
  “去厕所”,欧阳端说道,“我回去睡了。”
  欧阳薇摇摇头,再次把门小心翼翼地拉上。
  夜静谧起来。
  这时正是三月中旬,天心的月亮又圆又大,庭前空地似被照出一潭空明,突然一道黑影快速闪过,停在客厅右边的那间屋窗前片刻,黑影就无声地翻了进去。
  穆卯躲在一片黑乎乎的树影下,看着爷做贼一般翻进人姑娘的屋子里,无语抚额,为什么爷就不能好好地走正门呢?
  正这么想着,他就见那窗户一动,他家爷颇有几分狼狈地从窗中跌出来,穆卯疑惑,什么事能吓到六七岁就在慌坟堆里躲过一夜的爷?
  “爷”,穆卯掠到屋檐下形成的一片暗影处,把声音压到极低,“您怎么了?”
  想起刚才撩起床帐却看到一张意料之外的脸,穆蕴还有些惊魂未定,下一刻,他深深拧起眉来:我的丫头呢,她的屋子里怎么会睡着夏雪?
  “我的丫头呢”,穆蕴不自觉上前一步,快速地扫过院中的一间间房子,“我看着她回家的,为什么屋里不是她?”
  “爷”,穆卯连忙上前提醒,一只手也急得往下压,“您小声点。”
  这时窗子里传出一声低低的疑问:“谁?”
  穆卯立即就学两下布谷鸟的叫声,然后还十分全备地用舌头模拟出扑棱棱翅膀扇动的声音。
  屋里的人放下疑惑,穆卯刚放下心,转眼就看见爷的黑影鬼魅一般飘到西庑廊下,担心爷再次暴露,他立即掠身过去随时准备着打补丁。
  穆蕴停在廊下第二间房,静听片刻,抬手撬开了窗户,翻身进去。
  穆卯也不知道这里面是不是那顾姑娘,就贴在一片窄窄的阴影下,没敢走开。
  对于穆蕴来说,屋内并不黑暗,他进来便直奔床边,撩开床帐看到上面睡得香甜的容颜时,刚才的些微慌乱立即消散。
  他伸手,将手背缓缓贴在她温乎乎的脸颊上,唇角随之勾起一抹笑容。
  “夏雪那女人怎么会跑到顾家”,转身摸过来一个凳子放在床边,穆蕴坐下,摩挲着下巴暗想,“夏雪住到我丫头的屋里,而丫头就这么被赶到偏房了?”
  这个猜测让穆蕴非常不爽,然后就很愉快地决定待会儿把丫头弄醒,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顾明月翻了个身,模模糊糊睁开眼,恍惚见面前有一团黑,她顿时被吓一跳,睡意立即哗哗褪去,很快她就意识到这团黑影是谁。
  “穆蕴”,将手拍在那张几尺外的俊脸之上,然后往旁边狠狠一推,顾明月坐起身道:“你存心吓我是不是?”
  正愉快地盯着睡梦中的丫头看,冷不防就被推开,穆蕴也被吓了一跳好吗?只是他毕竟理亏,立即坐正身子笑道:“翩翩,你醒了?我正要叫你呢。”
  “你怎么又晚上来?”顾明月把被子裹在身上,盘坐着与穆蕴面对面,“有事不能等我去帝京时你再找我吗?”
  穆蕴抬手趁她不备刮了刮她的鼻子,笑着随意道:“我想你想得睡不着,白天过来顾家村找你你又不愿,就只好晚上来了。”
  顾明月心想你不来我家我娘还想把我嫁你呢,想到这个,她突然怔了怔,穆蕴晚上来过好几次,自己竟然只有第一次赶他了,而且他时常说个想啊什么的,自己竟也是听听就过了?
  难道你想嫁给他了?
  顾明月暗问,随即猛烈摇头,这时穆蕴好笑的声音响起:“想什么呢你?”
  “穆含彰啊”,顾明月轻声而又郑重道,“你以后千万千万不要晚上来找我了,被人发现,我就嫁你嫁定了。”
  “怎么,嫁给爷还委屈你了?”黑暗中,穆蕴脸上的神情是一片沉凝。
  “不是委屈”,顾明月摇头,“虽然我不害怕你,也不…可我不可能嫁你,你这样晚上来很容易让人误会?”
  “是吗?”穆蕴哈哈轻笑,“我也不是非要娶你,只是来找你说说话,既然你这么说,我就走了,以后晚上也不会再来找你。”
  顾明月笑着点头,“说话算话”。
  穆蕴把身侧的拳头握得青筋暴突,但凡眼前换成个别人,他早一拳打得对方鲜血直流了。
  他心里暗想,我让你谁也嫁不成,你最后还不是得嫁我。
  顾明月不知他的心思,十分大方地对这个好说话的人道:“墙角边那个箱子里有香蕉和椰子、荔枝,你都拿一些走,不过小心点,别让我家里人听到动静。”
  穆蕴实在忍不住,抬手在她脸上狠狠拧了一下子,如果不是顾着她的名声,他现在就造出点动静把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引来。
  “我问你”,他突然问道,“你怎么被发配到这偏房来了,整个屋子里还除了床就没其他东西?你爹娘怎么让夏雪睡你屋里?”
  顾明月顿时好奇道:“你先去那屋里了?看见夏小姐了?感觉怎么样啊,有没有觉得她特别好?”
  现在她和穆蕴关系还可以,想到他以后可能喜欢上夏雪,心里就有些膈应。
  穆蕴忍不住手痒地摸摸她柔顺丝滑的长发,笑道:“怎么会这么问?难道你担心我看上她?”
  听着穆蕴的声音十分欠扁,顾明月呵呵一笑:“看上谁还不是您的自由,你走吧,我睡觉了。”
  “先别睡,把你被赶出屋子这事儿给我说说”,穆蕴拉住被角,却在看到那一抹光洁的颈子时下意识松开来。
  屋里昏昏,顾明月丝毫没注意到他的异样,拢拢被子坐好,就把今天回来后发生的事跟穆蕴说了。
  穆蕴听得眉头越皱越紧,等她的话说完,就道:“你应该直接把她们赶出去。”
  “我家都让她住那么多天了,突然赶走,之前的好白施不说,旁人也会指责我爹”,顾明月摇摇头,“我要想个办法,让她自己主动走。”
  穆蕴马上就道:“明天我去夏府拜访一下,给夏雪那继母通知一声,还让她从哪来的回哪去。”
  “这个可以吗?”顾明月看着他怀疑道,“我好像听说,夏雪她继母和她关系很不好,会管她去哪儿?”
  穆蕴笑笑,“夏雪那继母十分厌恶她,年前还弄一出把她的名声给整臭了,不过那一出不算冤枉她,屋檐水、初得病只有些恹恹的鸡鸭、初冬的瓦上霜,还有许多不怎么干净的东西小孩子吃了便会腹肿便血,这些事可都是她做的。”
  “这算是个人物,她在你家待着,我可不放心你”,穆蕴又忍不住抬手缕缕散在被子上的一些发丝。
  这些事顾明月前世也听说过,却奇怪穆蕴竟知道得这么清楚,言语间还对夏雪很不以为然的样子,那他怎么喜欢上夏雪的?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爷有次碰见她,随意聊了两句,听她提到‘荷香丸’就知她看过前朝一个不知名文人留下的本食谱,《餐芳辑》”,穆蕴见她听得认真,便忍不住将声音压得更低,往前凑近两分:“这本书流下来没几本,我正巧也看过,更巧,这‘荷香丸’只有这本食谱中提到过,更更巧的是…”
  轻轻嗅一口她身上的清香,他的声音又低几分:“屋檐水这些能致小儿得病的东西,是在这本食谱中最后作为提醒之语出现的…”
  顾明月注意到时,她和穆蕴差点就头挨着头了,她连忙起开,“你说话就说话,声音那么低干吗?”
  穆蕴非常无辜地摊摊手:“我这不是怕惊动你家里的人?”
  “这也不能证明那是夏雪做的啊”,顾明月轻哼一声,故意说道。
  穆蕴笑笑:“夏雪当然不会亲自做,可她身边的那个婆子对她却是十分忠心,她随便露出一句,那婆子自然会替她做。”
  “你对她的事还挺了解的嘛”,顾明月闲闲说道。
  “翩翩,你这语气怎么那么像吃醋”,穆蕴立即笑得毫无形象,却又详细地解释道:“我娘和她娘生前不错,我和她偶尔碰见就会说两句话,她身边那个婆子我见过几次,一眼还不看出是个什么人?用得着特意去了解吗?”
  顾明月咳一声,觉得刚才自己那句话的确有些吃醋的意思,便转移话题道:“你说的那本《餐芳辑》我能借来看看吗?”
  “能”,穆蕴的唇角忍不住勾起,声音里流露出无限宠溺,“我让人给你送来,还是等你去帝京的时候给你?”
  自己还要去秦府看看老太太,顾明月便道:“我过几天要去秦府,你放到你家的玲珑斋,我到时候过去拿。”
  穆蕴没多说废话,只嗯了一声,随即道:“夏雪那异母弟被这些偷偷换过的食物差点弄去半条命,她继母心里的恨恐怕现在还没消,赶她到祖宅,那就是为了让她受罪,如果知道她躲在你家里,我保证她那继母很快就会派人将她接走。”
  顾明月笑道:“这样就最好了”,她看穆蕴一眼,“只是你如何解释你知道夏雪在我家?”
  “这还不简单?”穆蕴整整袖口,一本正经道:“小侄前日到乡下踏青,在一个村子里碰到了贵府小姐,过去一问才知,原来夏小姐是借住在一户曾经在府上做过侍卫的人家中,现在那方圆十几里都知晓贵府小姐是因为继母不慈亲父不管才往去投奔旧仆。长此以往,传到帝京,只怕会影响夏老爷官声啊。”
  “夫人”,他突然轻唤一声,透出几分缱绻缠绵的味道来,下一刻却又十分自然地转换语气,“夏夫人,您最好还是派人过去看看。翩翩,你说我这般说,可行?”
  哪是可行,简直是太行了,那夏夫人听到这么一番话还不赶紧派人来弄走夏雪?顾明月觉得穆蕴的说法十分可乐,她忍不住轻轻鼓掌:“穆蕴,你简直是舌灿莲花,啊我绝对不是讽刺你,你能帮忙,真是多谢了。”
  穆蕴揉揉鼻子,妄图解释:“如果不是为了帮你,我也不会想到这么说。”末了还强调道:“我可不是花舌之人。”
  “我知道”,顾明月真诚点头,一双眼睛清澈见底,“我是很真心地感谢你的。”
  如果不是穆蕴给出这个主意,她想让夏雪主动走还真挺难的。
  月光下,穆蕴看着她突然就有些失神,片刻,他才抬手抚抚她的发顶:“真谢我就给点实在的。”
  “你要什么,说吧”,顾明月抬手推开他沉重的手臂,十分大方道。
  “我听说秦府有一道很特别的点心,就是秦老太太的干孙女,翩翩你教给厨子的,过几天你去帝京时,给我做一个捎过去,怎么样?”
  “就这个?”顾明月十分疑惑,不过没等穆蕴说什么,她便点头,“好,我给你做一个特别特别好吃的捎过去。”
  穆蕴点点头,站起身,道:“那,我便走了。”
  “嗯”,顾明月想了想道,“最迟三天,我就会去帝京的,你到时派个人就在玲珑斋等着就行。”
  “好”,穆蕴转身,他很想就这么抱着她睡到天明再走,可如果真那样,自己就别想走出顾家了,“三日后见。”
  窗子咔嗒一声,话犹在耳畔,人影却已消失。
  顾明月揉揉眼,躺下身,暗叹:我前世对他的了解还真是一鳞半爪,他功夫这么厉害,还知道夏雪不是个好女人,可后来怎么就栽她身上了?
  正想着,她又突然坐起来,下意识要喊穆蕴,却及时收住,反正自己还要去帝京,那些水果到时候再给带他过去也一样。
  被重塑了三观的穆卯此时正跟在自家爷后面往府里赶,想到之前听到的内容,以及爷跟顾姑娘说话时的那种轻松语气,穆卯觉得,在顾姑娘跟前的爷,和在他们府里的那个爷,根本不是一个人。
  想了许久,穆卯终于得出一个结论:顾姑娘对爷来说,一定很重要。
  他后来跟三位大哥说,却看到他们一个个鄙视的眼神:你才看出来啊。
  此时穆卯却突然想到,顾姑娘说让爷随意带香蕉椰子荔枝的,可是爷竟忘了,到府门口时,他忍不住提醒道:“爷,顾姑娘要您随便拿水果,您没拿。”
  穆蕴揉揉眉心,淡淡道:“太影响形象”,说着便抬步进门。
  爷果然对顾姑娘极为上心,穆卯心中顿时有了底,以后万一不小心犯错,总算有个求情的地方了。
  顾明月刚刚要睡着时,又被主房那边的动静吵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只听到夏雪一声惊慌的喊叫,闹腾了好一会儿外面才安静下来。
  不过这并没有影响顾明月的睡眠,和穆蕴说那么长一会子话,她早就累了,因此还能听到外面的动静时她就睡着了。
  早上天刚蒙蒙亮时,顾明月便已醒来,因为夏雪这个烦心事有了解决方法,她睡得很沉很舒心,此时睁开眼,只觉得浑身精力充沛的。
  在温暖的被窝中赖片刻,顾明月便穿衣起来,当她拉开门时,就见到她爹正赶着套好的马车从后院过来。
  顾攀一抬头看见女儿,便问道:“翩翩,你怎么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爹,你这么早要干什么去”,顾明月小跑过去,摸摸马儿脖子上的鬃毛,问道。
  “去帝京给你添些家具”,顾攀挥手,“我到镇里坐船去,下午前半晌就能回来,你不想睡了便到屋里跟你娘说话。”
  顾明月忍不住伸手抱住父亲,喊了声“爹”,随即笑道:“你对女儿真好,不过买家具也不用这么赶啊,我去厨房给你做饭,吃过东西再去吧。”
  顾攀听到女儿娇娇弱弱的声音,浑身每个毛孔都舒张开来,摸摸闺女软乎乎的头发,他笑道:“我不能让我家翩翩住空屋子,连个洗脸的盆子都没有啊,饭我到镇里再吃,小食铺子一大堆,还能饿着爹不成。你快屋里去,外面凉。”
  “什么小食铺子能有我做的好吃”,顾明月摇头,“我给爹下面,一会儿就做好了。”
  房门吱呀一声,顾氏系着衣带出来:“我刚就说在家吃过饭再走,可你爹非急着走,要不是娘拉着,三更时候就起来了。”
  “我这不是着急吗?”顾攀笑笑,想到女儿回到家却住空荡荡的西屋里,他心里就不得劲,一晚上就盼着天快点亮,好买东西回来把屋子给女儿布置得好看又舒适。
  “爹,我昨晚睡得可舒服了”,顾明月忙说道,“再说,你走这么早,镇里也没有船开啊。”
  “可不是这么说,你到厨屋坐会儿”,顾氏拿着盆子摇出半盆水,放到旁边的石台上洗了洗手,“我和女儿不用一刻钟就能给你做好吃的。”
  “行,吃过饭再走”,顾攀笑着答应,随即就把马缰系在廊前的柱子上。
  一家人进到厨房,说话声也变得细细碎碎的,刚刚入睡的夏雪烦躁地睁开眼睛,满腹怒火却无处发泄。
  这边齐嬷嬷也被院子里的说话声吵醒,想到小姐昨夜四更才睡下,就要起来提醒这家人一下,可又想到那顾攀昨日的态度,她又缓缓躺下。
  真惹急了这人,她们恐怕只能去那个什么都没有的老宅了。
  顾明月用温水和了一碗面,顾氏嫌她手上没劲儿就接过去在案板上揉起来,“翩翩,你看看给你爹做个什么卤。”
  “我带了不少大虾,就给爹做个虾仁儿卤吧”,顾明月刚才就已想好做什么菜,说着便拿着个盆子走出厨房,来到东庑这边的杂物间内,从放着许多冰块的大箱子中取出一碗虾来。
  放海鲜的这些箱子都是大而笨重的,每个里面还都放着至少一半的冰块,张家昨天特意派人用双驾马车给送过来的,到时他们一家人刚吃过晚饭,焕大哥那时还没回去,又帮着卸了回东西。
  过年时顾明月跟父亲说想放些冰,顾攀没过两天就找人直接在后院挖了个十几米深的大窖,费半个月时间,足足存进去大半窖冰块,此时见到箱子边沿渗出水珠,她便想着等爹从帝京回来还得尽快把这些箱子搬到冰窖里去。
  顾明月端着大虾回到厨房,就把这事儿跟父亲说了。
  顾攀正坐在灶前烧着火,“爹回来再带几个人,先给你挪箱子。”
  若不是箱子太重,两个人根本抬不起来,且现在又是春忙时节,不好找人,顾明月也不会特意等着父亲回来再搬那些箱子。
  顾氏问道:“放这半天那冰化不了吧?”
  “化不了”,顾明月一边处理大虾一边道,“能撑一天呢。”
  “这个爹来弄”,顾攀往灶口添上两根柴便起身到案板旁,对女儿道:“你弄其他的去,再割到手。”
  “我注意着呢”,顾明月笑道,不过有了父亲的帮忙,倒是很快就把干净的虾仁剥出来大半碗。
  顾明月是想给父亲做个麻辣虾仁卤的,虾仁剥好,她便洗洗手去房里拿辣椒和麻叶。
  出来时见到正在院子里伸展双臂的欧阳端,她笑道:“起来了?”
  欧阳端点点头,看了眼马车,道:“我刚才听见顾叔说要去帝京?”
  “是啊”,顾明月说着去了房间,欧阳端跟到她门口,道:“我也没事,跟顾叔一起吧。”
  “行”,顾明月又多拿几颗辣椒,“不过你得再去剥半碗虾,把你的面也做出来。”
  欧阳端勾唇一笑,道声好就转身去东廊庑的杂物房取虾。
  鲜亮浓稠的虾仁卤做好,往面上一浇,香气顿时更加勾人,顾攀搅匀挑起面,一口就下去一大筷子,然后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多彩。
  忍着将面完全咽下去后,顾攀忙端起旁边的面汤咕咚喝下去一大口,“闺女,这是个什么味?”
  顾氏受不了辣椒的气味,这时站在厨房门口,偶尔还打一个喷嚏,看到另一边欧阳端吃得很香,她就忍不住摇头:这孩子多实诚,“翩翩啊,你这次做的这个东西,实在有点怪。”
  “娘,你尝尝就知道了,其实很好吃的”,顾明月笑道,见父亲又挑起一筷子,眼眨也不眨地又放到口中,她好笑不已,“爹,你再吃两口,如果还吃不惯的话可不要强撑。”
  顾攀又吃下去一大口,这次没喝水,他暗自品着这味儿,笑道:“第一口不惯,吃下来还觉得挺有劲儿的,比咱做那果酒还辣,能吃。”
  话落,西里呼噜地就把一大碗面吃得见底。
  顾氏下的面足有五六碗,到后来被却被顾攀和欧阳端两人吃得干干净净。
  “这下全身都热乎乎的”,顾攀出门时满脸笑意,对跟着到门口的女儿道:“闺女,晚上把这个麻辣虾仁再给爹做一碗。”
  他还能喝上好几碗面。
  顾明月看出她爹的未尽之语,笑道:“爹,我晚上再给您做一种新的麻辣吃食,给您就酒喝。”
  “那行”,顾攀笑意更浓,叫上欧阳端,“阿端,上车,咱快去快回。”
  欧阳端道:“顾叔,我来驾车吧。”
  “你车上坐着”,顾攀摆摆手,随即对妻女道:“你们回家去吧。”
  此时天光才亮,太阳还未出来,顾氏关上大门,就对女儿道:“咱娘俩回屋说会话,待会儿再做饭。”
  “娘,我有些饿了”,顾明月摸摸扁扁的肚子,“好久没吃暗香粥啦,咱去厨房边做边说话。”
  “你在泉州带那么多点心来,饿得很就先去吃两块垫垫肚子”,顾氏走向厨房,道:“你那暗香粥可足足得做半个时辰。”
  顾明月笑笑,跑到母亲房里拿出一封驴肉卷,她在泉州买了不少点心,驴肉卷是她最喜欢吃的一种。
  这些吃食,连带着那箱子金叶子猫眼石,顾明月都直接放在了父母房中,顾氏正往小锅里添水,看见女儿捧着驴肉卷吃得开心,便笑道:“待会儿水开了还是先给你冲碗鸡蛋水吧。”
  顾明月摇头:“我得留着肚子喝暗香粥”。
  “在外面那么些天,想家里的饭了吧?”水添好锅盖盖上,顾氏就坐在灶前烧火,顾明月很有眼色地给母亲递上一块驴肉卷,笑道:“想了,幸亏我年前摘了许多梅花放着,不然今年就没暗香粥吃了。”
  野塘子外面的一片梅树都已经结了青色梅子,且长得还很不错,再过一个月梅子长大些,就能摘下来做腌青梅,青梅卤汁更是好东西,不仅能够提味,而且滴几滴到香膏胰子或者果酱中就能使之放更长时间。
  想到这些,顾明月有些迫不及待起来,食物保鲜就都靠它们了。
  顾氏笑道:“你不在家也没谁费心弄这个暗香粥,那梅花除了做两次点心就没怎么用,还多着呢,够你做一年的暗香粥。”
  顾家现在的这个厨房,特意垒了个煮粥的小灶,一口小小的铁锅,严丝合缝的锅盖,灶下木柴一添,顾氏手里的驴肉卷还没吃完水就滚开了,她起身把米倒入锅里,很快就散出来淡淡的米香味。
  顾明月吃过驴肉卷,正一面泡梅花一面和母亲说着话时,欧阳薇洗漱好走了进来:“翩翩,顾婶,你们这么早就做饭了?做什么菜,我来洗。”
  顾氏道:“刚才她还说想吃干豆角炒肉丝呢,小薇你捡些豆角来泡泡,还有你昨天采的荠菜择一些,再弄个凉拌荠菜吧。”
  “行”,欧阳薇挽起袖子便忙碌起来,又问顾明月道:“翩翩你还有什么想吃的菜没?”
  “多呢”,顾明月笑道,“一顿饭可做不完,小薇姐,你吃个驴肉卷再忙。”
  熟悉起来后,欧阳薇也没那么些客气地推让,捡了块驴肉卷就放到口中,另一只手还捡着干豆角,丝毫不耽误干活儿。
  顾氏突然笑道:“翩翩,还有一件好事儿忘跟你提了,你小薇姐跟村东的郑勤定下啦,暂时说的是十月后成亲,到时候你可得给她备一份好礼。”
  “真的吗?”顾明月听罢也为小薇姐高兴,虽然小薇姐过完年才十八岁,可在这里已经是大年龄了,若再拖,以后就只能嫁给一些娶不上媳妇的懒汉,或者做填房之类的,“我当时就说那个郑勤很适合,但小薇姐第二天还跟娘说她不愿意,现在又定下了,可见你们两个就有这个因缘,我到时一定给小薇姐送一份大大的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