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因为在某天的几何作业里,金怀瑾同学的作业是对的,并且是一次完成,而姚若茗同学的作业原本是错误的,但后来修改成正确的了,若说这样还能说可能是姚若茗同学修改完了给金怀瑾同学抄袭,廖长柏又特地将作业本往前翻了一些,发现最开始有一次姚若茗同学作业原本是用蓝黑墨水的自来水笔写错了,但修改的时候是用黑色墨水的自来水笔改正的。而金怀瑾同学的自来水笔是黑色的。
  当然,后来金怀瑾同学估计觉得这个破绽太大,另外买了蓝黑墨水,所以随后若是姚若茗同学作业做错了,金怀瑾同学在抄写的时候都特地用蓝黑的墨水帮她修改。
  不只是几何作业,廖长柏又翻开了姚若茗同学的算数,地理和历史作业作业,自从金怀瑾同学插班以来,皆有可疑的修改痕迹。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金怀瑾同学约莫在习字上有特别的天赋,替姚若茗同学修改作业的时候竟能将姚若茗同学的笔迹模仿的一模一样!
  当然,并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头半个月,修改的字迹在廖长柏这样的大文人眼里还是可以明显的看出金怀瑾同学自己的一些书写习惯,但大约一个月后,修改的字迹基本已经和姚若茗同学自己的字一模一样了。
  【人才啊!】
  廖长柏从事教育数十年,什么样的学生没见过,但从来没见过金怀瑾同学这样的,你说她好学生吧,她自己连作业都懒得做,你说她学习态度差吧,人家抄作业是抄作业,看见错的人家还帮着改,人家还特地买了和被抄者一样的墨水改,还费心的去模仿人家的笔迹!
  竟然有点儿被这伟大的友谊感动了!要知道就廖长柏所知,哪怕他一再强调人人平等,但姚若茗同学因为家境贫寒,在学校里并没有什么朋友,在英德这个全上海最好的中学里多少有点儿被人瞧不起。而对于金怀瑾,廖长柏若是听到司徒啸风说过的一句话定然无比赞同,那就是“就他伍世青,就算是祖坟上冒青烟,他家也出不了你这么好看的姑娘”。
  倒不是好看不好看,而是气度上的差别,谈吐姿态一看就是大宅子里娇养的小姐,而伍世青,即便如今住着豪宅,穿着体面,也学会了长衫踱步,在廖长柏这种祖辈世代为官的人眼里,却依旧是从头到脚泥腿子的味儿。
  而在廖长柏看来,如金怀瑾这样的小姐,即便是落魄了,能如此结交姚若茗这样一个贫寒的朋友,很是有些难能可贵,确实是在如今百废待兴的时代,普遍受金钱至上和利己主义影响颇深的少年里,如她优美的小楷一般,极为少有。
  总的来说,在廖长柏看来,金怀瑾这位学生是一个大体上似乎很好,但小毛病不少的学生。至于抄作业之事,既然费允文作为班主任,连同其他任课老师都没有发现,廖长柏虽然对于自己下属的工作能力有些失望,但并没有揭穿。毕竟在廖长柏看来,金怀瑾同学虽然作业全抄,但不是盲目的抄,竟然还看了题,顺便还改错了,也勉强达到了巩固所学的目的,也就算了吧。
  【都看题了,就不能自己做吗?】
  廖长柏觉得自己大约是年纪大了,实在是搞不懂现在的学生!
  再说此前将怀瑾叫到办公室训斥旷课之事,还是那句话,廖长柏教了几十年的书,大多数学生之事,他便是只听十之一二,各种由头便能知道,沈茹欣与廖长柏说道于街上遇到怀瑾之事,廖长柏便肯定这位学生确实是旷课了,之所以将怀瑾叫到校长办公室来处理,廖长柏是觉得怀瑾毕竟是伍公馆的,若将此事推给费允文,怕费允文不好处置,重了得罪伍世青,轻了不好与告状的沈茹欣交代。
  按照廖长柏想的,毕竟是女学生,而且并没有确实的证据,让她见着校长,让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若是态度好,便算了,若是态度不好,警告两句便算了。而且他是校长,他如何处置,沈茹欣应该不会有所质疑。怎想的等到怀瑾来了,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了廖长柏的预料。
  为人师表,偏见是最不能有的,不论在何时,冷静客观的对待每一位学生很重要,在廖长柏看来,既不能因为姚若茗家境贫寒而欺侮,自然也不能因为金怀瑾是伍世青送来读书的学生而更加严苛。
  英德确实有旷课要当众念检查的校规,但实际上鲜少有那种直接旷课的,多是如怀瑾这般寻了各种由头,变相旷课,学校本着教大于罚的原则,头一次也多数只是私下训斥而已,尤其对于女学生,为了顾及颜面,从未有过当众念检查的先例。
  而此后怀瑾之言谈在廖长柏看来已然算是女学生里极好的了,何况后来按慧平所说竟本来就理应可休假的,如此倒是显得沈茹欣作为老师实在言辞过激与咄咄逼人,廖长柏中间多有打断,甚至呵斥,但沈茹欣依旧不依不饶。
  不得不说,最终怀瑾愤而自请退学,也算是廖长柏的意料之中,毕竟他早就看出这位学生并不如伍世青所说的多喜欢上学。
  然而,廖长柏倒是未曾想到,此番怀瑾真的便退学了,毕竟他虽不屑于伍世青流氓的身份,但他也看得出伍世青是真的想送孩子来读书,对孩子读书之事的看重程度也很高。
  廖长柏私下不是没有揣测过伍世青与怀瑾的关系到底是什么,但也是完全没想到怀瑾是伍世青的恩人,而伍世青之言可谓是诚恳至极,廖长柏倒是实在无法再提复学之事了,如此他这样一个文坛泰斗与伍世青这样一个流氓大亨,似乎是再无话可说了,也就起身告辞。
  伍世青见状自然要挽留一番,然后自是被一番推拒,最后挽留不成,让吴妈请怀瑾下来送客。
  此前怀瑾与伍世青也就是那日在秋千之下,随口说了句让伍世青不怪她退学,倒是从未详谈过此事,这边廖长柏与费允文登门,怀瑾自是忐忑万分,一边儿想着既然伍世青都说了退学是称她的心,自然不该再硬要她回学校,一边儿却想着伍世青此人自己没读过书,连吴妈也就他就这么点儿念想,廖长柏又是何等人物,亲自上门来请,怕是说什么伍世青都要应的,哪里会理会她心里怎么想的。
  这时被吴妈请下来送客,怀瑾自是一脸的紧张,连步子都迈得比平日小了许多,然而却听伍世青道:“两位先生这便要走,以后怕是难得一见,你好生送一送两位先生。”
  既然是“难得一见”,那意思就是以后都不用上学了,小姑娘脸上藏不住事,伍世青这话一出口,便见怀瑾脸上喜笑颜开,几近笑出声来,竟然送客的话都忘了怎么说了。而费允文与廖长柏见她这副模样,难免也是乐得大笑。
  许是因为怀瑾往后便不是英德的学生了,而费允文与廖长柏也就没了为她老师的身份,行为也不如过去约束良多,费允文道:“金怀瑾,你是不是等这个机会等了好久?”
  这般事怀瑾哪里会认,自是马上将脸上的笑颜收了一些,反驳道:“费老师胡说,我哪有?!”
  岂料话音刚落,便听一旁廖长柏道:“你费先生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就是等了许久了,平日里作业就没自己做过!全抄的姚若茗的是不是?”
  要说抄作业之事怀瑾自觉做得极为隐蔽,姚若茗也是发誓谁也没告诉过,怀瑾自然也就觉得没人知道,不想临了书都不读了,被廖长柏当面指了出来,也是太过意外,竟然一时愣住,连否认都忘了,倒像是默认了就是如此。
  费允文作为班主任听了这事也是意外至极,但到底是做了多年老师,费允文也算是没什么学生的花招是没见过的,何况如今怀瑾已然退学,也就没了追究的必要,只是难免笑着与廖长柏说道:“我说廖校长前段时间怎么总是去我办公室拿她与姚若茗的作业看,原来是因为这个!”说完又与怀瑾道:“你看廖校长对你是如何看重,先是亲自批条让你入学,后知道你抄作业都舍不得说你!选择还亲自上门请你复学,这样的事随便哪一件都是从来没有过的。”
  一旁伍世青原本也还处于自家全天下最棒最棒的小姑娘竟然抄作业的震惊之中,但听了费允文说了这话,赶紧的扬手让人上茶。
  原本有客人在,茶水也是随时备在边上的,伍世青一说话,一个茶碗片刻便到了怀瑾的手里,伍世青笑道:“廖先生如此看重你,你作为学生,还不请廖先生喝茶?”
  怀瑾接过吴妈递到手上的茶水也是有些蒙,想着不是送客吗?怎么又奉茶了?然而扭头往伍世青一看,却见那老流氓嘴角含笑,竟还挤了挤眼,顿时一愣,却马上回过味来,立时的捧着茶走到廖长柏跟前,曲腿一跪,将茶高举,道了一声:“学生怀瑾请老师喝茶。”
  要说自从新民主政府成立以来,讲究人人平等,旧朝的跪礼被废除,如今便是下人也不再跪主人,但除去如东帮这种老派帮派规矩繁多,寻常人总归清明还得跪先人,子女还是要跪父母祖辈,徒弟还是得跪师父。但就徒弟跪师父这条,寻常的师生是不包含在内的,比如英德所有的学生虽然说起来都算是廖长柏的学生,但见了廖长柏也就是鞠躬,而跪拜奉茶,自古都是正经的拜师礼,行了拜师礼,往后师父便如父亲,年节徒弟都是要上礼,将来师父老了,徒弟是要赡养师父的。
  廖长柏本也就是想着随意说笑一句,而费允文也是说笑着接话,不想伍世青这个老无赖顺坡下驴,竟然直接让怀瑾下跪奉茶,廖长柏想拦着也没来得及,等到反应过来,小姑娘已然跪在自己跟前了,若是不接,显得特别失礼。
  而费允文在一旁也觉得这事情的发展有点儿太突然,但他说起来算是伍世青的朋友,本来于怀瑾退学之事上就心怀愧疚,如此情形一看倒正是他弥补过错的好机会,顿时立马跟着笑道:“极好极好!若是廖校长不嫌弃,我便厚颜自荐做个见证人,恭喜廖校长得了高徒。”
  话说到这份上了,廖长柏说骑虎难下是一点儿都没错,笑着默了一刻,最终一声长叹,接了茶,呷了一口,伸手将地上的小姑娘扶起,笑道:“起吧,你是好孩子,只是你这哥哥有些滑头!”
  而伍世青那老流氓奸计得逞,给自家小姑娘找了个大靠山,听了这话,不仅半分羞愧都没有,竟不要脸的大笑不止。
  作者有话要说:  怀瑾: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廖长柏:唉!玩不过!
  怀瑾:我还是太年轻!
  廖长柏:那我算什么?
  怀瑾:老师你别拿自己都那老无赖相提并论。
  第28章
  伍世青知道廖长柏一定会收下怀瑾这个弟子的。
  就如费允文所言, 先是亲自批条让怀瑾入学,后知道怀瑾抄作业都舍不得说她, 现在还亲自上门请她复学,这都是从未有过的优待, 若是别人伍世青可能还怀疑对方是因为想巴结自己才如此作为,但廖长柏在文化界是何等威望, 实在没必要给他伍世青面子,应该就是一位老师对于学生发自内心的喜爱。
  但这并不能让廖长柏这样的人物正经收下一位学生,更重要是他家的小姑娘, 这位让廖长柏喜爱的学生,不过十六岁, 父母全没了, 无奈之下竟然只能投奔他伍世青这样的流氓, 本来还有一位教父, 可是他伍世青竟然厚颜称不愿放人,这是何等的可怜。
  最后,退一万步说,这样一个好人家的姑娘,投奔毫无干系的伍世青,伍世青这种流氓都能出于仁义收留她,他廖长柏这样高洁之人,难道还好意思拒绝?
  如此一番考量,最终也就跟伍世青想的一样,廖长柏明知是伍世青耍无赖, 但依旧喝了茶正式收下了怀瑾这位弟子。
  总归是好事,甚至于说是可以摆酒席的大喜事,廖长柏虽是骑虎难下,不得不收的徒弟,但既然收了,倒也开怀,将怀瑾从地上扶起,笑道:“你这哥哥也不事先与我说一声,我今日真是什么都没有带。”说着话,在上上下下摸索一番,连身上的五块多钱都摸出来了,正当费允文大笑不已,怀瑾也想说不必客气的时候,廖长柏才摸出一块怀表。
  那怀表有些年头的样子,金属表壳已经有些斑驳,然而却光亮如新,看的出来主人很是爱惜。廖长柏将那怀表递给怀瑾,道:“这是二十多年前,我的英文老师送给我的,虽然旧了一些,但还好走得还算准,勉强能拿出手,如今便转赠给你。”
  怀瑾闻言连连道:“如此贵重,学生不敢收。”
  要说廖长柏虽然已近花甲,却性格爽朗,明知怀瑾不过是循礼客气一番,却摆摆手,无比懊恼的模样,道:“赶紧收了,你老师我一个月二十块钱零花钱,你再想要新物件,回头问你师娘要去。”
  廖长柏是个妻管严,并且是全国最知名的妻管严,在上海有个专门写名人趣事的八卦报纸春华周报曾经专版写过廖长柏妻管严的事,据说廖长柏家门禁是夜里九点,超过九点不回家,廖长柏一个礼拜里就只能吃萝卜,所幸廖太太很是体贴廖长柏打麻将之爱好,若是打麻将,可另外申请晚归,但需提前两个礼拜将打麻将的时间,地点,以及牌友的名字,年龄,工作等等写在纸上交给廖太太审批,同意了才可打,一时间成了全国上下的笑谈。
  若是寻常的男人,被戴上妻管严的帽子为四万万人嘲笑,难免恼怒,怎想的廖长柏并不恼怒,反而时不时自己将此事拿出来调侃。顿时惹得一屋子的人,连同一旁候着的听差的也是直笑。
  怀瑾笑着收了怀表,仔仔细细的放在衣衫的口袋里,轻声道:“谢谢老师。”
  廖长柏坐在沙发上看过去,只见梳着双髻的小姑娘,小脸微微绯红的模样,大大的眼睛,一对儿酒窝尤其可爱,不禁感叹道:“我与我太太过去一直想要个女儿,结果生了三个儿子,三个儿子又给我添了五个孙子,实在是倒霉至极,如今收个乖巧的女弟子,我太太定是高兴得很。”
  怀瑾闻言自是说道:“改日我定上门拜见师娘。”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墙角的西洋钟当的一声响,几人一看,没说几句话竟然已经八点半了,如此倒也不用多话,坐着的人皆是立时便从沙发里弹了起来,往门外走去。
  廖长柏九点的门禁,若是耽误了,可是要吃一个礼拜的萝卜。
  伍世青快几步走到前面,亲自为廖长柏拉开车门,廖长柏拱手道谢,进了车子,费允文从另外一边儿门上了车,车门一关上,廖长柏的车便嗖的冲了出去,那如后面有火在追着烧的速度,齐英在一旁忍不住嘲笑:“看来这位廖校长是很怕吃萝卜。”
  怀瑾听了自是也觉得好笑,却不想刚出门已经拐不见的车子,竟然倒着车又回到了门口,门房见了赶紧把关了一半的门又打开,却见车子的车窗被摇下来,廖长柏在车里对着还站在前院未回去的怀瑾喊道:“这一周也就罢了,回头过完元旦,去上学。”
  廖长柏赶时间得很,说完也不等回话,踩着油门就又走了,而原本还在笑着的怀瑾却是傻了眼。
  要说此前伍世青暗示怀瑾拜师,怀瑾也确实是未多想,也是觉得总归认廖长柏这样的人物做老师,是好事,事情发生的突然,她完全没来得及想既然认了老师,就没有从老师的学校退学的道理了。
  然而事已至此,反悔也太晚了,怀瑾两眼一瞪,顿时并起两指往一旁笑呵呵的老流氓指去:“伍世青!!!”
  【哎哟妈也!连爷都不叫了!!!】
  伍世青老脸老皮要面子,不想当着下人的面被一个姑娘骂,咧嘴笑着赶紧往屋里走,怀瑾抬脚便追,所幸伍世青虽头发白了,腿脚却还是三十岁的腿脚,早几年多少人拿着刀枪追他几条街也追不上的,何况是一个小姑娘,三步并作两步,噌噌噌便进了屋,径直的上了楼梯,一步两级,转眼就上到了二楼,待到怀瑾提着裙子也上到二楼之时,正好听见老流氓伍世青的房门哐的一声响,从里面被关上了。
  怀瑾气得直跺脚,但也没办法,回头一看,楼梯下面,吴妈与齐英皆是一副乐滋滋看戏的模样,顿时又觉得自己追着这老流氓跑一路实在是丢脸,又气又羞,泄愤指着老流氓的房间骂道:“你们爷就是个无赖!”
  岂料吴妈与齐英闻言一起点头,颇为认同的样子,道:“那是没错。”
  这一下,莫说是吴妈与齐英,连一旁的慧平也忍不住笑。
  再说廖长柏开着车回了家,廖太太知道他是去劝学生复学的,自然难免问:“怎么去了这么久,可是伍世青为难你了?”
  “说不上为难。”廖长柏道:“去得久了是因为我收了他那个妹妹做了弟子。”说完便将如何意外收了怀瑾做弟子的事讲给杨惠珍听,廖太太听完便道:“这伍世青果然是个无赖,分明就是逼得你没办法了。”但廖太太说完又道:“不过我看你也确实将他那妹妹能看入眼里,不然他如何逼你,只怕你也不会应。”
  “你说的没错。”廖长柏笑道:“那学生姓金,叫怀瑾,不说别的,就说一手字写得是真好,而且机灵得很。”
  这样说,廖太太自然要问:“怎么机灵?”于是廖长柏便将怀瑾一边抄作业,一边给人改作业,还模仿人字迹的事给说了。廖太太听了也是拍手直笑,道:“难怪你亲自上门去请她复学,我看她虽然是个女学生,这淘气样儿,倒是与你少时极像。”
  廖长柏听了也不否认,谁能想到如今文化界泰山北斗一般的廖长柏当年读书的时候是夫子眼里最头疼的学生呢?!
  老两口在说着话,这时却有下人来问车子后箱里的瓜果如何处置。廖长柏心道自己的车子里哪里有瓜果,披上外衣出门一看,果然就如下人所说,车子后箱满满的都是如今冬季少有的瓜果,想来就是他在伍公馆与伍世青说话之时,伍世青让人放到他车子里的。
  要说若是别的东西,廖长柏定然马上让人送回去,只是一些瓜果,虽然正是当季很难得的,但若是特意送回去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似乎也只有收下算了。
  廖太太跟着出来,见了满满一车箱的瓜果也道:“这伍世青真是滑头得很。”说完又想了想,道:“不过就此次,我听你说你新收的女弟子之事,我倒是对他有所改观,即便不如外面有些人所说的忠孝仁义,应也不像严大鹏那般坏。”
  如此廖长柏便不得不说:“这又是如何说?”廖太太便道:“许是我妇道人家,想得多,我听你说的,自己想一想,却总觉得他对你的女弟子应不只是单纯的报恩,你说你那女弟子容貌气度都不一般,正是嫁龄,那伍世青家里又没女眷,二人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若是没一点儿男女之情,实在是没道理,你的女弟子本来无依无靠,若是伍世青要强娶她,她即便不愿意也毫无办法,但他能送你那女弟子上学,又极力促成她拜你为老师,虽然难免有刻意攀附你之嫌,但确实是实打实的为你那女弟子打算,不得不说,确实是仁义之至。”
  廖太太道:“至少将来若是他想娶你那女弟子,只要你那女弟子道不愿意,你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他若非为你那女弟子打算,欲给她一个孤女寻个好的出身,唯恐她因他伍世青的名声差而被人指摘,绝对不会给自己找这么大个麻烦。”
  廖长柏向来极听太太的话,何况廖太太所言很有些道理,廖长柏听完连连点头称是,如此这瓜果自然也就收下了,时候有些太晚了,老两口嘱咐下人先将瓜果都搬到厨房放好,第二日再分一分给儿子媳妇,让廖长柏带一些到学校去分给同事。
  第29章
  怀瑾尤记得她刚来伍公馆之时, 伍世青倒总是一副极老成稳重的模样,如今竟然一个大老爷们无赖到跑着往房里躲, 欺负她一个小姑娘不好意思去敲他的门,实在是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荒唐至极!
  说起来怀瑾到这伍公馆也不过是三两个月的事,怀瑾问慧平:“怎么一个人的性子能变得如此之大。”
  慧平笑道:“咱们爷原本是认你做女儿, 自然要稳重一些,不想爸爸做不成,如今做了你哥哥, 自然要活泼一些方才显得亲近。”
  这话说得有趣,尤其是怀瑾想到当初伍世青想认她做干女儿被她拒绝后吹胡子瞪眼的样子, 更是好笑, 虽依旧生气, 嘴角也难免带了些笑意, 伸手指着外边儿说道:“幸好没认他当爹,不然指不准已经被他卖到西伯利亚去了。”说完又道:“不过我倒是希望他依旧稳重些的好,他这样的人,若是无赖起来,我可是没有法子。”
  慧平听了却道:“倒也不算完全没法子,索性我们也不要脸面了,去锤他的门便是。”
  怀瑾听了这话,歪头想一想她若真是去锤伍世青的门,他一个大老爷们躲在门里面一声都不敢吭,那也是丢死人了, 想到这里怀瑾趴到慧平的肩上笑个不停,道:“总归谁不要脸,谁就赢了是不是?”
  慧平道:“这样的事倒是不必你亲自去做,你只发个话,我去锤门便是。”说完又道:“那你现在可是要发话?”
  可是要发话?怀瑾想了想,噘嘴往伍世青那房间的方向噜噜嘴,瞪了一眼,道:“算了,这次我便放过他,若是还有下次,我定要让你去锤他的门,逼他出来当面锣对面鼓的问他怎么总是要害我!”
  如此,退学一事也算是一波三折,最终落定怀瑾过了元旦,还是要去上学,怀瑾也只得在心里暗道实在是自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而一旁齐英却心里暗笑这主仆两姐妹,这伍公馆上下从五爷到他齐英,再到那看门的门房,即便是厨房里洗碗的老妈子,哪个不是全上海的顶级无赖流氓,还怕人锤门?他们爷溜了溜了不过是给小姑娘一点儿台阶下罢了。
  要齐英说只怕他们爷从头到尾就没歇了让怀瑾上学的心。
  等闲不耍无赖,耍起无赖来,我们自己都怕!
  随后慧平送怀瑾回了房,为她拆发宽衣,安置着睡下了再回自己房间,却碰上齐英正靠着楼梯的栏杆在抽烟,等她走到跟前,说道:“你倒是会哄她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