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受限
  一声龙啸贯彻长空,等混战的众人回过神来,言仪和陆修静早已飞了千里万里,早已不知去向。
  贺斩抱起身受重伤的滔天亦无心恋战,反正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回去一定得狠狠在长宇面前参烨真一本,于是骑着那只中看不中用,只会冷眼旁观的双头狮急忙带着滔天离开此地。
  烨真此行亦是损失惨重,损兵折将接近一半人数,自己也落得个满身挂彩。
  如今他进退两难,回去肯定得受天帝责罚,少不得要削去神籍贬斥下界,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他思来想去,心道还不如弃明投暗,自在逍遥地找一块地界研修魔道,也好比在天界当人走狗强些。
  “烨真将军,你这是要去哪?”
  想独自偷溜的烨真忽然被一个声音叫住,他奇怪地回头看了眼来人,只见一个身穿道袍,身形清瘦举止儒雅的道士将他唤住。
  他以为这道人要来阻拦他,举着枪便往他身上捅,谁知却被道士单手截住,看他瘦弱无力的模样手劲倒是跟头牛似的。
  “这位道长怎么称呼?又有何指教?”烨真见不好对付,只好硬着头皮笑脸相迎。
  道士看了眼手上的血迹,是方才握着枪杆沾上的,眼角轻轻愉悦地翘起,笑道:“贫道乃千茫山的道士柳初云,今日见将军好不狼狈落魄,特此为将军指一条明路。”
  烨真挑起长眉,目光露出一丝怀疑:“噢?道长有何明路不妨直言。”
  “不瞒将军,当初我也和将军一样面临类似的困境,但在最后我做了无比正确的选择。你看看神界那些道貌岸然的天神,哪一个把你放在心上呢?”
  烨真:“那又如何?”
  柳初云笑得奸佞,“说句不好听的,你就算再混个几千年也还是任人使唤的蝼蚁,长宇不会正眼看你的。与其这般做个庸庸之辈,倒还不如跟着我们干,我们魔尊十分很欢迎将军的加入。”
  “道长言之有理。”烨真见魔族向他抛了橄榄枝,立刻动了心。
  柳初云往他身后看去,见那些群龙无首的天兵似乎还在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们这个三军统帅。
  “将军,你要弃身后之人于不顾吗?多一些人手毕竟好办事,只要你以言语诱之,他们会乖乖跟着你的。”
  烨真知道他什么意思,回身看了眼那群残兵败将,走到他们面前把缨枪往地上猛地一戳,对他们威吓道:“你们是打算回去背负叛逆的罪名呢,还是想跟着本将军东山再起?”
  “跟着将军!东山再起!”
  烨真有个手下的亲兵带头起哄,结果一呼百应,那几千天兵纷纷举拳呐喊:“跟着将军!东山再起!”
  ……
  无论白天过得怎样漫长,夜晚该来还是会来,天黑和天亮本就是睁眼和闭眼间一线切换。
  天上的星子三三两两地亮了起来,柳兰溪脚下的万家灯火也依稀可见。
  他乐此不疲地抱着朽月飞了很久,就像只永不落地的无足飞鸟,饿了餐霞饮露,累了依偎在心上人的肩上休息一会。既不用理会世俗的目光,又不用在意他人的言语,如此再快活没有了。
  柳兰溪暗想那群人应该追不上来了,便降下云头准备找个地方落脚,毕竟他做不到一世奔波往复,永不停歇地在天上傻飞,生命不是疲于奔命,而是心有所栖。
  天色渐暗,他抱着朽月穿行在四下无人的原野上,四野虫鸣啾啾,萤火虫闪烁着忽隐忽现的微光。
  暮霭流云,晚风柔媚,芦苇婀娜,如此美景都不敌佳人入怀来得惬意,柳兰溪忽然觉得他们像极了私奔的两人,但转念就摒弃了这想法,大抵是因为历来私奔都没什么好下场的缘故。
  他走到一处城外荒郊,没有打算进城的想法,他不喜欢嘈杂的人声,也不希望旁人来搅扰。
  柳兰溪低头看着怀中熟睡的朽月,想着要是就此将她偷偷掳走就好了,许是这样的妄念太过奢侈,无端地予人不能实现的烦恼。
  “小道士,你要带本尊去哪?”
  一个冷不防的声音打断了柳兰溪纠结的愁思,他还道是朽月醒了,但又见她双眼紧阖,双唇未动,可方才的声音又是从何而来?
  “灼灵,你醒了吗?”柳兰溪盯着她问。
  朽月元神被禁锢在身体中,此刻身不由己,既控制不了行动,也无法脱离肉身。
  她只记得在紫霄殿失去了一段时间的意识,后来身子浸在折阙池中受池水净化,体内阴霾有消退的迹象,又于意识朦胧中听到陆曦的话而醍醐灌顶,顿时意态先于身体醒来。
  她仍旧是一副沉睡模样,嘴里未曾言语,但声音却从身体内发了出来,语气中带着点愠怒:“你觉得本尊这个样子能算是醒吗?”
  柳兰溪停下脚步细细观察,心中已然猜测到了怎么回事,不由失笑调侃道:“原来如此,灼灵这是元神醒了,身体却没有醒,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本尊怎么觉得你有点幸灾乐祸?”朽月嘴巴没动,眉头未拧,但从她的语气上可听出有些不满。
  柳兰溪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来,既不正面回答,也不当场否认,给了模棱两可的两字:“是吗?”
  他笑得有些狡猾,但是这笑在枯寂的夜里显得过分好看,说到底还是托了他那好皮相的缘故。
  朽月心想,他就算做些坑蒙拐骗的勾当,也会有人心甘情愿地自投罗网。
  只听柳兰溪又附耳道:“现在可是趁人之危的好时机,若我把你就此掳走,灼灵大概也没有反抗的能力,你说我要把你藏在何处好呢?”
  呵!小人得志,今天果真是栽他手里了!
  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这花招还不到火候,朽月决计要骗骗这小子。
  朽月那具身体不再回答,柳兰溪知道是在跟他开玩笑,但叫了她几次都不见回应,连一丝呼吸声都听不见。
  怀中之人隐匿在浓稠的夜色里要随时被吞没一般,身体也是冰凉透骨的,事实上只要朽月不出声就跟死了没两样。
  朽月沉默得太久了,久的让柳兰溪乱了马脚。
  “灼灵,你累了吗?”柳兰溪摸了摸朽月的额头,用脸颊贴近蹭了蹭,发现她的身体越发僵硬,浑身冷得吓人,他紧张地用耳朵试着倾听对方的心跳声。
  那心房的位置居然没有一点响动,吓得他立刻六神无主,妥协道:“灼灵,我方才唬你呢,要有那个本事我还犯得着磨蹭至今吗?”
  “快别吓我了,我向你认错还不行吗?等你醒来,任劳任怨,任打任罚,你怎么高兴怎么处置!”柳兰溪苦兮兮地央求道,但这话好像并不怎么凑效,朽月的身体就是一动不动,跟石化了一般。
  柳兰溪已是黔驴技穷,软硬兼施:“朽月灵帝,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趁人之危这种事我是做得来的。你要是再不理我……我可就扒你衣服了!”
  你敢!这小子简直要造反!
  朽月心中愤懑不已,然而这种心情她没办法发泄,一股气堵在心头,出不去也炸不开,头一回觉得说不了话是这么憋屈!
  她本来是想逗逗柳兰溪,故意默不吭声地吓他一吓,但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再也没办法发声了!
  此时,她感觉体内似乎有股比戾气还凶猛的力量在制约着她,她就好似被死神追捕的游魂,面对强大的存在却反抗不能,只好四处躲藏噤声不语。
  还不知情况的柳兰溪又接连说了几句话,句句都足以让她气得炸毛。
  朽月这会儿想着要是能醒,第一件事就得把这小子的嘴给缝上!然后再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扒他的皮抽他的筋,最后再扔到地府的油锅里炸喽,让他还敢满嘴溜彩炮,胡言乱语地胡扯一通!
  依柳兰溪的了解,在性格上朽月还做不到收放自如的境界,可奇怪的是她居然毫无反应,难道已到了无欲无求的无上之境?
  这种情况怕是不存在的,那就只能剩下一种情况——她的元神受到了禁制,现在说不了话了!
  柳兰溪心虚地咳了一声,觉得还应保命为上,努力挽救:“你现在说不了话是吧,那能听见么?我方才说的那些话听不见最好,要是不巧听见了,醒来就都忘了吧……”
  忘你大爷!
  变成哑巴也就算了,还要被你当聋子!你当恶神两字是随便叫的啊?——失去了话语能力的朽月如是诽腹道。
  此时月出重云,散发着猩红之光,柳兰溪面色严峻地仰望着那轮亏缺之月,双臂下意识地搂紧了朽月,双脚轻轻一提,踩着芦苇向东南方飞去。
  荒古传说中,腥红之月,乃是不祥之兆,亦是预示着荒古阴神的复苏。
  如果戾咒只是一层外衣,那么里面应该还包裹着惊泣鬼神,竦魂骇目的幽物。能战胜它,就能驱使凌驾在它之上,不能战胜,便会被它奴役。
  柳兰溪明白事态之紧迫,步伐迅敏,快如幽魅,比之于前的龟速简直天差地别。
  他之所以藏拙并无道理,那完全是因为要糊弄陆修静,省得那疯道士啰嗦他一路,这也让朽月对他的演技可谓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不过飞了片刻,他很快就找到了一所可以栖身的荒废道观。
  “灼灵,可能要委屈你和我在这破道观里呆一宿,今晚适逢大阴之月,易滋生幽物,不是个出行的好时候,你且忍忍,莫让邪物扰了心智。”
  柳兰溪把朽月放在庙内的蒲团之上扶正,让她自行打坐清心,并且还脱下道袍盖在了她肩上,让人越看越像个落魄遭难的道姑。
  朽月心道你不就是个祸乱人心的小邪物?只要你离本尊远点,本尊大概可以做到心如止水,清静无为。
  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自己身体的情况她大概也能猜出一二,枯阳不可能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为何从来没跟她提起过还有这种情况,难不成还对她隐瞒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