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飞鸟
  翌日,辰昇殿上,被抓回来的晴君公然顶撞其父,伏桓一怒之下,不听其他人劝说,执意将亲女儿削除神籍,打入紫芦湖水牢。
  在幽天跟着颜知讳修行的长宇刚结业回来,伏桓让他亲自押送妹妹前往水天之境,不容说情。
  一行队伍走出南天门的时候,正巧碰上朽月,长宇当时还不认识灵帝本尊,只看了一眼,就匆匆从她身旁走过。
  柳兰溪已恢复了本来正常样貌,默默跟在朽月身后,他望了眼在囚车上的三公主,感慨道:“相由心生,果然比假公主好看多了。”
  这时朽月回转身来看他,这小子话锋一转:“灼灵在我心里永远是第一。”
  “少拍点马屁,把那张嘴用在正道上。”
  “用在正道上了呢,灼灵就是我的正道。”
  柳兰溪乐滋滋地准备继续拍着马屁,岂不知早把灵帝给肉麻得掉了一地鸡皮疙瘩,朽月实在受不住这磨人的祖宗,咻地一声御火逃离了。
  但是朽月失策了,站在云头上望着脚下的神州大地,一片茫然。她这时才想起来,居然忘记问勾引晴君的祸水凡人叫什么名字!
  后面柳兰溪优哉游哉地跟了过来,似乎早已预料到会有这一结果。
  “是不是不知道那个凡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柳兰溪背着手凑到她跟前,一副高深莫测,料事如神的派头。
  “你知道?”
  柳兰溪耸耸肩,摊摊手:“我也不知道。”
  朽月免费送出一把眼刀子,“本尊要你何用?”
  柳兰溪从容接招,机灵地眨眨眸子:“不过有一个人肯定知道,等等,我叫一下他。”
  只见他掏出腰间的提线木偶,手指坠着红线晃了晃,笑眯眯地问:“小木偶,那个凡人现在在哪儿,你用玲珑窍给我看一下。”
  只见木偶四肢活动了一下,伸了个懒腰,睁开小眼睛看了面前那两人,发现不想看见,眼不见心不烦地给闭回去了。
  “不知道!不知道!你们就会欺负我一个单薄而又弱小的鬼魂,说好了帮我找回身体,查清害我的人,现在呢?你们都在忙着自己的事!”
  柳兰溪将骄横的小木偶举至眼前,好声好气地哄道:“怎么算是欺负呢?你帮了我们,我们才能帮你,多合算的利益交换?这买卖亏不着你。”
  “本尊言出必行,等忙完自己的事,出去之后一定帮你找回真身。”朽月也在一旁帮着柳兰溪说道。
  “师姐,我当然信你,但我不相信这小魔头。”木偶用断节的手臂傲娇地叉着腰,想起了这货威胁他的种种,他就憋屈!
  “小木偶,我太难过了,居然不相信我!”柳兰溪抓着红绳在空中旋着圈,作势要扔出去。
  “我错了,我错了,大佬请宽恕!”小木偶两眼发昏,口吐白沫地求饶道。
  柳兰溪停下动作,人畜无害地冲他一笑:“现在可以说了吧?”
  颜知讳被转得头晕眼花,许久才缓过神,不满地吐露道:
  “他叫齐霖,原是一名落第书生,在京城郊外一破茅屋住着,平时靠写字卖画为生。不过,他现在情况可不太好,你们要是去晚了,怕是得下地府去捞魂。”
  事出紧急,朽月听罢欲御火先行,柳兰溪识破了她的意图,闪身上前,眼疾手快拉着她的手飚速飞向人间,两人直奔齐霖住处。
  然而等他们赶到推门进去,那书生脑颅碎裂,满面鲜血地倒在茅屋中不省人事。刚巧,就看见有个绿影慌忙从窗口逃走。
  还是晚了一步!
  朽月上前探了探这书生的鼻息,叹了口气,“他头上挨了一掌,怕是命不久矣!”
  柳兰溪望向窗口,凝眉道:“我去把那害人的东西抓回来。”
  说罢,一晃神的功夫,他便已跳窗追那道绿影去了。
  “齐霖,你还能说话吗?你可不能就这么死啊,晴君苦苦等你等了八百年,你这一死,就要让她等你永生永世了!”
  齐霖睁开眼,看了看朽月,颤颤巍巍地扯住她的袖子,从怀里掏出一份血书给朽月。
  “叫她不用再等我了……生前我发誓会一辈子爱他,但显然我的一辈子已到此为止……”齐霖说话艰难,每说一句话就狂吐一口鲜血。
  朽月展开血书,眉头微微一皱,这是书生临时写下的,还是扯的自己身上的袖子。
  “行,本尊帮你转交。”
  “齐某我没别的本事,不能保护好我的妻子,咳咳……”
  齐霖咧嘴笑了笑,满口都是殷红的鲜血,说话也断断续续:“我知道姑娘你一定不是一般人……临终前,我只想求姑娘一件事,请姑娘务必答应我。”
  朽月沉下眼睫,道:“只要本尊能做到,本尊一定帮你完成。”
  “齐某不想入六道轮回,我死后,请将我的魂魄变成一只飞鸟,我想永远守在她身旁,哪怕看一眼也足够,多谢……”
  齐霖方说完,便咽了气。
  朽月按照约定,将书生的魂魄变成了一只飞鸟,这只鸟儿通体金色,如一缕活泼的阳光,眨眼从窗户雀跃地飞了出去。
  金色的飞鸟自由了,它想找属于他的大树。
  正好这时,柳兰溪从门外进来,手里提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朽月瞅了眼他手上,发现是藏在绿茹身体内的那只食灵魔首级。
  “这只食灵魔上次趁乱从华昼殿跑了出来,没成想倒让她坏了事!啧啧,死得很干脆,便宜她了!”柳兰溪把头颅往角落一扔,嫌弃地看着自己沾满血迹的双手。
  那颗头一落地,紧闭的双眼猝然睁开,张开大口,露出尖锐的利牙就要反扑到柳兰溪身上,朽月一记青暝炎出手,将那颗死不瞑目的脑袋烧成灰烬。
  柳兰溪很是感动地看了朽月一眼,这货突然戏精上身,小鸟依人地低下身子往朽月肩上靠,往她耳廓里灌甜言软语:“多谢灵帝救命之恩,柳某实在感激涕零,想以身相许,永世陪伴,不知可不可?”
  “大可不必!”朽月当即拒绝,“你正常点就好。”
  “好吧,虽然我是个妖孽,但我尽量正常。”柳兰溪无奈地叹口气,在屋内四处张望了下,没发现齐霖的影子,问道:“诶,齐霖人呢?刚才不还在地上的吗?”
  “他死了。这人也是够痴情的,说生前没能保护好晴君,死后也要守在她身旁。于是本尊按照他的要求,将他变成了一只飞鸟,现在应该是去紫芦湖找晴君去了吧。”朽月不咸不淡地说道。
  “说明三公主没有看错人,”柳兰溪若有所思地笑笑,“世上情爱犹如镜花水月,多的是无情无心之人,让人相思成灰,徒徒空等。”
  朽月凝眸睇视他一眼,道:“本尊怎么觉得你话有所指啊?”
  “怎么会,灼灵可是宝物,世上最值得让人等的宝物。”柳兰溪冲着她嬉皮笑脸,委实有种瞬间让人没脾气的本事。
  朽月拿这个马屁精没辙,只道:“走吧,齐霖死了,晴君变成相思树终成定局,我们不能滞留在这里太久,得想办法找到阴阳时晷回去。”
  看着朽月出去的背影,柳兰溪垂下眸子,笑意减去几分。他想了想,为了不让这样的宝物落手他人,还是得先下手为强。
  *
  九霄之上,两人在玉京遇到了贺斩,他同时也急着在找朽月。
  “朽月,你跑哪去了,找你找半天!咦,这位小哥是?”贺斩看了眼她身后跟着的柳兰溪,眼神不自觉地就上下打量起来。
  朽月怕贺斩识破柳兰溪的身份,到时少不得一通麻烦,于是将身子把人挡在身后,解释道:“他是本尊最近新收的灵兽,也是从八百年后来跟过来的,我们这次回去得带着他一起。”
  灵帝向来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灵兽,这点贺斩倒是深信不疑,于是他移开视线,没再多问其他。
  “你找本尊有什么事?时晷有眉目了?”朽月问道。
  “你忘了?明日便是玄晏因职务过失被伏桓降罪的日子!据说八百年前重明鸟疏于职守,未能按时指引金乌出笼,导致人间阴阳失衡,黑夜笼罩人间三日。伏桓当时因为晴君的事本就心情不好,于是将火气都撒在玄晏身上,削除他的职位,将他囚禁在重明山下。”
  “疏忽职守三日?他不是和丹旻轮流值守吗,丹旻人呢?”
  “本来是由两人轮值,但是白瞿子有心想让他的大徒弟玄晏继任时帝之位,遂没再安排丹旻当值。好巧不巧就在这时候出事,玄晏不知被什么急事缠上,没能去为金乌引路,我看此事怕是有蹊跷。”贺斩抱着手肘,摸着下巴沉思。
  “当然有蹊跷了,没蹊跷丹旻怎么坐上时帝之位?”柳兰溪闲不住自己的嘴,钻出来发表一通见解。年纪轻轻的,那双眼睛似乎看透了太多。
  “哈哈,看来这小兄弟是聪明人!”贺斩对着朽月夸奖道。
  朽月仍旧把柳兰溪拉回身后,不让他太靠近贺斩,敷衍道:“这只生物歪脑筋多得很,不用理他便是。”
  贺斩看见朽月如此护短,罕见地露出慈祥一笑,心里头忽然有点想念在八百年后等他的那只火螭滔天来。
  朽月打断了他的思绪:“那等明天直接看热闹就成,此事左右我们是插不上手的。”
  她和贺斩短暂地商定后,暂时分别,打算明日再看看什么情况。
  贺斩先回他的中武神殿了,朽月幻月岛太远,懒得回去,不过华昼殿被伏桓封了,她只好觍着脸去仁王府言仪那边借宿一晚。
  言仪因为妹妹晴君的事正愁眉不展,本想以身体抱恙不接客为理由,但又听陆崇道君说华昼殿这段时间的乱子都是灵帝帮着处理的,如此怠慢心里过意不去,最后还是接见了她。
  “言仪,你看起来脸色很差,可是身体不舒服?”朽月关切道。
  言仪面色苍白如纸,有气无力地回她:“让灵帝见笑了,最近三妹妹的事着实让我头疼,父君赏罚分明,谁也左右不了他的决定,唉……”
  “你放心吧,既然本尊来了,晴君这件事不会放任不管的。”朽月总算学会了如何正确安慰他人的方法。
  “那就有劳灵帝多多费心,言仪在此谢过。”
  言仪向朽月微微俯身行了一礼,同时注意到她身旁的那位翩翩美少年,不觉心驰神往地多看了两眼,问道:“这位公子看着眼生,应该不是天庭任职的神官吧?”
  “我不是神官,但我们见过的。”
  柳兰溪神采奕奕地望着他,秀眉长目顾盼烨然,回忆道:“上次和灵帝有一起来过仁王殿的,当时我还小,您不记得了吧?”
  言仪仔细地回想了一下,确实没有相关的记忆,挠着脑袋疑惑道:“咦,有这回事吗?我怎么不记得?”
  “我们,呜……”
  柳兰溪正要说话,被朽月一把捂住嘴巴,只听她小声地骂道:“臭小子,你记错时间了,那是八百年后!”
  噢,一时忘记了……
  柳兰溪双眸弯成好看的新月,脑子顿时生出某种戏弄恶神的念头,他轻轻张开了嘴巴,伸出舌头蜻蜓点水地舔了一下朽月的手心。
  朽月触电般将手迅速缩回,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碍于有外人在没当场抽他,无可奈何地咽下了这口气。
  “怎么了?”
  不明真相的言仪疑惑地看了看朽月,又瞧了瞧柳兰溪。
  “没什么,你们第一次见呢,是他记错了。”朽月含糊地解释,顺便提一提今晚要借宿的请求:
  “言仪,今天晚上我们能否在此借宿一宿?我们住一晚就走,绝不多叨扰。”
  “灵帝能光临寒舍自是蓬荜生辉,只要您愿意,住多久都行。”
  言仪爽快地答应她,并让人准备两间客房,让两人住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