巅峰之上
  公孙若的步子变得有些沉重,渐趋平缓,他大喘着粗气,咬紧牙关继续往前,他知道他不能停,这些都是来自他心底的魔障。
  当初他熟视无睹在水深火热挣扎的民众之时,手起笔落地屠杀鸠鸟之时,心狠手辣地铲除每一个挡路的阻碍之时,他都可以做到毫无心理负担,只要漠视掉这些因素,他便可以一往无前,所向无敌!
  “若儿,你来啦?为娘等你很久了。”
  前面出现了一个苍老而熟悉的声音,公孙若定睛一看,不禁停下脚步,还往后退了一步……
  在这座争名竞利的高山,有一块阶梯是由他年迈的母亲铺垫成的!
  “若儿,若儿,我的若儿,你只管往上爬,不要停,不要犹豫……”
  公孙若踟蹰不前,他的母亲望子成龙,含辛茹苦地将他培养成才,可还没看到他考取功名便含恨而终。他自小便谨遵母训,自然不敢违逆母亲的意愿,于是热泪盈眶地抬起脚,又迟迟不肯踩在母亲身上。
  “还记得为娘对你说过的话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以你的才华和学识,配得上最高的那个位置,儿啊,去吧、去吧……”
  “母亲,儿子不孝,您花费半辈子的心血在我身上,还落得一身病骨,临终之时,我却远在京城赴考未能回来见您最后一面,甚至现在我还要踩着您的尸体……”
  公孙若脸上泣涕涟涟,低低地埋下头用手揉搡着泪眼,乍一看这孩子孝心可嘉,不忍踏在老母亲的身上,可仔细一瞧,他眼睛虽在下着滂沱泪雨,嘴巴却咧起一个夸张的笑容。
  “哈哈哈哈……”他忽然癫狂地大笑不止,一脚踩在她母亲的腹部,狰狞的面容像一只被扒了人皮的恶鬼。
  “老太婆,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啧啧,你上演的这出温情母爱戏码实在令人潸然泪下,以为我会因此感激你吗?”
  看见儿子丧心病狂的真面目,地上躺的女人瞳孔猛地颤瑟,她无助地淌下两行浊泪,抽泣道:“若儿,你怎么变成今天这番模样啦?为娘不是跟你说过……”
  公孙若赤目怒瞪,截断她的话:“是!你说过要我当一个好官,清廉为本,勤政爱民,要全心全意为百姓谋福利!可是我照做了,又得到了些什么?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不知感恩,变本加厉地索取!他们将我一步步推向深渊……我想,我落得今天这个地步,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女人仰躺在尸山上泣不成声,嘴唇蠕动着,嘴里叨念着:“快回去、快回去,上面冷……”
  她干枯如柴的手抓着儿子的裤脚,巴巴地望着儿子回头是岸,可惜公孙若没再理会,用袖子抹去泪水,冷漠地抽开腿,坚定不移地从母亲身上跨过,头也没回地往高处走去。
  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畏首畏尾,心慈手软的怂包,无人能挡住他的去路,他必须一直向前冲往上爬,只有抛下所有人,才不会被别人抛弃!
  胜利的曙光已近在眼前,他不能放弃,他的理智告诉自己胜券在握,他看见的一切皆为心魔和虚妄,无非是柳兰溪用来动摇他意志的把戏,不足道哉!他得离开这个鬼地方,重新回到属于自己创造的世界称王称霸!
  山顶比想象中来得更容易抵达,公孙若踩上最后一级台阶成功登顶,迎面望见在顶峰一隅等候多时的柳兰溪。
  “呵呵,柳兄,没想到我能上来吧?”
  公孙若大汗淋漓地弯腰喘息,站在高处凝望风景美不胜收,果然这里才是真正属于他的位置。他脸上满是愉悦,眼尾微微翘起,用狭长的眼缝觑视着面前的年轻人,惋惜道:
  “你的蛊魂术的确精妙绝伦,奈何你却不能为我所用,可惜可惜。”
  柳兰溪拱手躬身行了一礼,以表他对这位无耻的擎天大帝的敬佩之情:“真是令人没想到,文帝连亲生母亲都能抛弃不顾,柳某实在甘拜下风,佩服佩服!”
  公孙若闻言一挥袖子,冷哼一笑:“那些不过都是本帝的心魔罢了,没有一点手段和意志力,你以为我是怎么坐上现在这个位置的?”
  “你都说我的蛊魂术高超了,那些怎么可能只是你的心魔呢?”
  柳兰溪挑起唇角,笑比花艳,神秘地透露一个事实:
  “方才那些,不全是你的幻象哦,除了你母亲是执念,其余都是因你而生的怨念。你说一个人得多可恨,才会连母亲对儿子的执念都践踏?”
  公孙若面色陡变,眉宇浮露一丝阴狠,“哼,你不用激我,蛊魂术已对本帝毫无作用。说吧,现在本帝是不是只要杀了你就能从这里出去?”
  “此境是由我所设,你说的没错,杀了我的确可以出去。”
  柳兰溪谈笑自若地认同他的观点,但这张晏然楚楚的笑靥让公孙若觉得蹊跷,他疑神疑鬼地取出腰间的佛苏笔,当面豪气地挥出一个大字——‘斩’!
  字体骤然形变,一道白色刀光迸射爆发,霍地将这位面色不改的少年劈成两截,在命中的一瞬,对面激荡起一圈水纹,人影散了又聚。
  柳兰溪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他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青丝,笑道:“杀了我的确可以出去,但我不在此境内,请问你要怎么杀我?”
  “不可能!休想骗我,布境者若不在迷境之中是无法撑起整个空间的!”
  公孙若心气不顺,忿忿地对着柳兰溪提笔一通乱砍乱杀,然而对面好像有一面水做的镜子,柳兰溪的影子被切割得波光粼粼,碎红满江,散成模糊一团,待水面平静,又聚合成人形。
  “雕虫小技,休想瞒骗本帝的眼睛,你不反抗也不攻击,只能说明你并不在山顶,这里站着的只是你的虚影而已。”公孙若自以为是地推断道。
  对面的柳兰溪水中倒影又安然无恙地拼凑回去,他耐心地听完公孙若有理有据的论断,无辜地歪歪脑袋,殷红的袖内抖出一把煞气腾腾的长剑,铆足了劲头对着胆敢质疑他的人劈出一道凌厉的剑锋。
  暗红色的光如飞虹激撞,惊心动魄地在公孙若咫尺之距炸开,他额边冷汗低落,幸亏他手中佛苏笔惊险挡下这一击,否则他这回怕是九死一生。
  公孙若变得心慌意乱,方才志在必得的信心垮成一滩烂泥,但他向来伪装得很好,善于保持一派安之若素的圣贤形象。
  他把目光死死地盯在柳兰溪的脸上,眼瞳内闪过一丝狡诈,意图反将一军:“柳兄,少拿不入流的障眼法糊弄本帝!不管你在或不在这里,你都杀不了我,其实你只是想把本帝困在此处对吧?”
  “完全正确。”柳兰溪大方地承认道。
  公孙若多了几分从容,又揭穿道:“柳兄不愧是知己,你料到本帝疑心重,不敢轻易上前近身,所以故意在中间设下一道水屏,想要拖延时间?”
  柳兰溪伸展了下筋骨,桀骜不逊地挑衅:“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如此忌惮我这个知己,说明我还多少有些过人之处。正如你所说,我杀不了你,但你又何尝杀得了我呢?我就站在这里,你不也对我无可奈何么?”
  “哼,狂言休放!本帝岂会怕了你这跳梁小丑?”
  公孙若离柳兰溪有十步之遥,同时猜测那道水屏设立在第五步,他仗着自己不死不灭的逆天条件,笃定柳兰溪拿他没辙,于是大胆放心地向前走去。
  第一步到第五步都毫发无损,他穿过那道水屏门,跨出第六步,抬头刚要嘲笑柳兰溪故弄玄虚,岂料脚下一空,栽进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内。
  他的十指紧紧扒住洞壁,回头望着脚下令人毛骨悚然的深坑,胆战心惊地拼命往上爬去,右手往外面光滑的洞缘来回摸索,忽然摸到了一个凸起的石块。
  公孙若欣喜若狂地想要凭借这块硬物爬出,他仰起头,不禁心如死灰,因为他在慌乱之中抓到的正是柳兰溪的脚尖……
  “文帝阁下,深感万分遗憾,我杀不了你,只能让你恬不知耻地继续活着。不是喜欢做梦吗,放心,你以后会有很多时间,在那个恶贯满盈的万魔狱里做黄粱大梦。”
  柳兰溪温温柔柔地说着让人不寒而栗的话,说罢朝洞内的人温煦一笑,脚尖向前轻轻一踢,准备把这位不可一世的擎天大帝推入万丈深渊。
  公孙若被吓得惊魂丧魄,他一把抓紧柳兰溪的白靴,恐惧让他自私懦弱的真面目展现得淋漓尽致,此前还趾高气扬,这会儿竟觍着脸求饶:
  “别别别!柳兄,看在昔日知音一场,你饶我一次!我发誓出去之后一定痛改前非,销毁此书并向各位赔罪,请务必再信我一次!”
  柳妖孽痞坏一笑,挤眉反问:“相信你?凭什么?”
  这位小伙看似平易近人好说话,实则吃了秤砣铁了心,公孙若决定用真情实意来感化之,打起了感情牌:“柳兄,我一直把你当挚友,也从未想过坑害你,我写的这本书里并没有你的角色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怎么不知道。”柳兰溪掀起衣摆蹲下,他冷冷地睨视一眼脚下这位踏着千人万人尸体走上巅峰的‘知己’,不屑地撇撇嘴,“你若真当我是朋友,就不会对我身边的人下手,更不会对我的挚爱和朋友如此惨无人道!”
  “柳兄,你听我解释,这件事有误会……”
  公孙若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脚踹下阴森森的大黑洞,徒留悠长的尾音在冰冰冷冷的地狱里回响。
  “我这个人,向来不听解释,只看结果。”
  柳兰溪凝望着被黑暗所遮掩的罪恶,两手交叉一挥,深邃的黑洞砰然闭合,地面平平整整,没有任何裂缝。
  天色已晓,忙活了一整夜,他昏昏然地回到梧桐山庄,发现此处受灾严重,更像是聚满水的池塘,水面露出一丛丛梧桐树冠顶端,一些碎木屑和尸体漂浮在水面上,一夜之间遭洪水冲刷个干净。
  陆崇坐在一块漂泊的木板上,怀里小心翼翼地护着一卷字画,他眯眼看着倾斜的日影,猜想已快近巳时。
  他余光闪过一抹红影,警觉地回过头,柳兰溪越过一片汪洋,安稳地降落在他身后,轻如一根没有重量的羽毛。
  “柳师父,怎么样了,到底有没有搞定孙老板啊?”陆崇关切地询问情况。
  柳兰溪点点头默认,瞅了眼狼狈不堪的痞子陆,问道:“你呢,找到我要的那副画了么?”
  “找是找到了,不过昨夜山庄被突如其来的洪水淹没,我和画都泡了水。你这幅画里面只有一个臭男人,我想应该值不了多少钱吧?”陆崇满心忧虑地纠结画像是否会贬值的问题。
  “不值钱。不过你确定画的是一个断臂男子吗?”柳兰溪再三确认,毕竟这货做事从来不靠谱。
  “里面的男人胳膊腿都挺好的呀,没有断臂,孙老板整个书房就这一副人物画像,多一条胳膊少一条胳膊的,我觉得差别不大。”
  柳兰溪一听,忙从陆崇怀里夺过那卷皱巴巴的画,展开仔细辨认,看见一个四肢健全的星惑仙帝才舒了口气。
  还得谢谢公孙若有强迫症,好心地帮画作补全了手臂,颜知讳因祸得福,没让他落下什么重大残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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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以为主角的反叛大boss公孙若终于over啦!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虽然做好人不容易,但也请一直保持一颗善良的心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