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这时候洛红莘过来了,她是嘉兴公主家的儿媳,自然被人高看一眼,她一过来,便挽着顾玉磬的手,亲热得紧,又说起自家女儿嚷着要找顾玉磬玩儿,又说自己娘家得了什么什么,要给顾玉磬送过去。
  本来在座几个都有巴结洛红莘的意思,听了这话后,顿时明白了,洛红莘便是和顾玉磬关系再好,也不至于拉着娘家给顾玉磬抬面子,再想起宁国公府的那位,自然知道怎么回事了。
  宁国公府的洛少商,未婚妻一家遭了事,没过门的妻子也客死他乡了,如今看来,倒是能成就一个顾玉磬。
  众人想起洛少商也是一表人才,如今在官学读书,看着前途倒是好,一时不免感慨,想着顾玉磬好生运气,年纪不小竟然还能遇到这么一个巧宗。
  顾玉磬自然注意到了大家的反应,不免觉得好笑。
  好像和上辈子差不多,满燕京城的人都同情她,觉得她怕是嫁不出去了,可上辈子,她一转身就十里红妆嫁给了她们高攀不得的萧湛初。
  这辈子,不要那萧湛初了,嫁给洛少商,其实也很不错了。
  转眼便到了腊月,这是顾玉磬往日最喜欢的年月,先是腊八里做七宝五色粥,之后便是二十四交年,灯火繁盛,爆竹阵阵,安定侯府请了僧人来作佛念经,准备了酒果送神,烧了纸钱,贴了灶马,各权贵之家,都请杂耍戏班开筵。
  顾玉磬也终于清闲下来,不再闷家里做女红,也上街去看那舞狮的杂耍,到了街上,便遇到几个相熟的姐妹,大家想约一起吃茶,并在茶楼上看热闹。
  谁知道说话间,却听得外面动静,大家侧耳一听,便抿唇笑起来,边笑边看向顾玉磬。
  顾玉磬听着,便知道原来是几个儿郎也过来喝茶,其中一个好像有洛少商。
  其实往日也是相熟,但自从双方有了那个意思,反倒不怎么来往了,要避嫌,不曾想如今竟然恰好遇上。
  小姐妹都是往日相熟的,想着顾玉磬如今还没曾订下也不容易,便有心给她方便,故意道:“还是出去看那舞狮的吧。”
  几个人合伙硬是把她推出去了,她没法,只好出去,出去果然碰到了洛少商。
  洛少商今日穿了一身宝蓝交领锦袍,外面披了大氅,倒也丰神俊朗,他见到顾玉磬,也是微怔了下,之后便笑了。
  这种事,彼此自然心领神会,顾玉磬一低头出了茶楼,洛少商没多久也出去了,买了一些小吃食,陪着她看舞狮。
  顾玉磬看他递过来,是一包炒榛子,笑着捻过来一粒放在口中吃了。
  “我听红莘说,最近你忙着?”
  “嗯,母亲的意思,让我学着掌家,往日我在女红上不太上心,如今却是要拿起来了。”
  洛少商听闻,低低笑了:“倒是没什么要紧,以后可以慢慢学,做女红费眼,仔细别伤了眼睛。”
  顾玉磬听着这话有维护之意,想着日后嫁给他的日子,不觉心荡神驰。
  平心而论,便是自己不被耽误了,洛少商都是难得的良婿了,重活一世,自己能求什么,嫁给洛少上,那便是握在手里的安稳和熨帖,只要她肚子争气,为赵家开枝散叶,熬上年头,便是宁国公府的当家夫人了。
  耳边的锣鼓声震天,顾玉磬看着那舞动的狮头,不免想着,许多年后,如果自己成了宁国公府当家夫人,萧湛初会是怎么样?
  该不会已经登上大宝,成为至高无上的圣人?
  她轻轻咀嚼着口中的榛子,心里就那么胡思乱想着。
  这个时候,身边的洛少商仿佛说了什么,锣鼓声太大了,她没听到,于是她微微侧首,笑着去听他说。
  他略俯首下来,声音却略显局促:“正月十五,到时候一起出来看灯火。”
  顾玉磬颔首,心间泛起丝丝甜蜜,笑道:“好。”
  于是他也便笑了,笑得温煦包容。
  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自是不知,在那茶楼对面的一处阁楼,穿了黑色貂锦大氅的少年,被窗棂分割开的阳光落在少年冷瓷一般的肌肤上,他沉默地俯瞰着这一切。
  他紧盯着顾玉磬唇边绽放的那一抹笑,温柔到极致的笑。
  他这件大氅上,尚存着她的馨香,她却并不是他的什么。
  萧湛初垂下睫来,掩住墨黑幽深的眸,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却轻轻敲打在朱红窗棂上。
  第26章 求娶
  过了腊月二十四, 很快便是年了。
  安定侯府挂起了灯笼,贴上了钟馗门神还有桃符,顾玉磬不爱那些, 便让三哥写了一副对子贴上了。
  贴上后,她看了看,还是不太满意:“你这笔锋,到底是稍嫌文弱了。”
  顾三:“啧啧啧,好大的口气。”
  顾玉磬便不解释了, 她见过最喜欢的字便是萧湛初的了, 不过这辈子她是没有机会再看到了, 既看不到,也就不去想了。
  换上新衣,吃了饺子,放着鞭炮玩,这一天过得自是畅快, 晚间时候便是守夜, 地龙烧得足足的, 再一个抱着一个铜暖手炉, 大家一起玩叶子牌, 叶子牌还是安定侯夫人昔年的嫁妆,是一幅古老的玉牌子,据说是前朝皇后用过的,平时根本不舍得拿出来,也就是过年时候用了。
  顾玉磬玩了几把都输了, 便不想玩了,让嫂子们陪着爹娘玩,一家子玩得笑哈哈, 全然没了往日的拘束。
  初一进宫贺岁,初二便开始各处走动拜访了。
  顾玉磬疯玩了两日,身上便有些懒懒的,也没怎么出去,直到初四安定侯夫人回去娘家霍大将军府,她才跟着过去,她想霍如燕,心里也终于琢磨明白怎么戳穿霍如燕那个夫婿的事。
  那个夫婿有病,她可以先设法找到给那人治病的大夫,再行计较。
  她心里想着,这事务必要慢慢来,免得如燕受了打击难受,得先宽慰着,告诉她退婚了也没什么,左右还能再找,自己这不是马上就要订亲宁国公府了吗?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过去了舅父家,她先得到一个消息,简直是晴天霹雳一般。
  “就是当初那个林家的姑娘,如今回来了,当时以为死了,给立了衣冠冢,如今却知道,竟活了过来,自己一个人颠沛流离,过来了燕京城,找上了宁国公府。”
  顾玉磬站在那里,身子晃了一晃,差点摔倒。
  安定侯夫人眼泪都要落下来了,这眼看着就要成了的亲事,她自己也满意得很,不曾想突然这样!
  “这也是昨日的事,因我弟昨日巡城值夜,所以才知道这消息,左右这两日,宁国公府那里也该给侯府送信了,只是不知道他们要如何处置。”
  冯夫人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小姑子:“还是再寻觅别家公子吧,如今那林家姑娘胡来,便是宁国公府不要这门亲事了,咱们心里总归过不去。”
  安定侯夫人含泪道:“嫂子,你说的我自然明白,之前说是人没了,自然还可以再娶,但现在人活着,人家那边遭了难,总不好就这么急着要和人家退婚,便是真退了,咱也没脸把女儿嫁过去。”
  霍如燕握着她的手安慰道:“姐,这也没什么,那宁国公府也不是什么好夫家,咱可以再找别的。”
  顾玉磬看着安慰自己的霍如燕,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
  她原本想着以自己安慰霍如燕,不能想如今是霍如燕安慰自己。
  她无奈笑了:“是没什么,我才貌双全,哪里愁了夫君,这个不行,再找别的就是了。”
  安定侯夫人看女儿竟然还笑,当时眼泪便落下来了:“我的玉磬,好生命苦。”
  回去自家府中,安定侯夫人把这事一说,安定侯府顿时炸了锅,三个嫂嫂纷纷掐指算着燕京城中的适龄儿郎,数来数去,并没几个,最后说“便是小两岁也可以”,把条件放宽了,继续找,奈何安定侯夫人那里还要看门第,还要看才貌,更要看人品,几项做一个加减,那真是难难难!
  顾玉磬倒是淡定得很,她想着夫婿总是能寻到,只不过是好不好的问题了,其实她并不挑出身挑家世,只要人品好相貌过得去,再有些才学,她还是很愿意嫁的。
  人走到哪一步,便要看哪一步的路,以前能嫁国公府公子,心气儿自然高,如今没有国公府公子可嫁了,那心气儿就得放低了,从低处来找。
  至于别人家笑话,那就随人家笑话去,反正日子是自己过的。
  到了初五,消息果然传来了,宁国公夫妇带了洛少商过来了,备了厚礼,言辞恳切充满歉意,安定侯什么都没说,拍着宁国公的肩,反倒宽慰起来他,毕竟那是昔日没过门的媳妇,人家家里落了难,也不好落井下石,自然只能善待。
  洛少商过来寻顾三,恰好看到顾玉磬,便眼巴巴地看着。
  顾三见此,起身,行了一个方便。
  顾三一走,洛少商都顾不得丫鬟还在,便红着眼道:“玉磬,是我对不住你,我——”
  他声音略颤:“她家若今日飞黄腾达,我便是拼了这爵位不要,也会悔了她家的亲来娶你,可是如今,她落到那个田地,已经到了绝路,我做不出这种事。”
  顾玉磬有些惆怅遗憾,但更多的是随缘了。
  她笑了下,望着洛少商道:“洛哥哥,你我也算是自小一起长大,我自然知道你的为人,前有赵宁锦,他辜负了我,我心里恨他,鄙他,但如今,你和我的事不成,我对你只有敬重,那林家姐姐遭了难,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楚,如今也只有你了。今日今时,你若就此悔了她的亲来娶我,我反而看你不起。”
  洛少商听这句,泛红的眼睛里便有了潮意。
  顾玉磬是他看着长大的,彼此再相熟不过,以前有没过门的妻子,也没多想过,但是后来起了念头后,那痴念便越来越浓,心里已经开始憧憬着娶她进门以后如何如何,甚至连自己住处布置都开始想着她的喜好了。
  她不是喜欢鸟雀吗,他也养了几只鹦鹉画眉在廊下,还想着等她嫁过去,给她一个惊喜。
  如今倒是好,一切都成空!
  顾玉磬见他这样,反而安慰了他几句,倒是弄得洛少商越发伤感心痛,又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狠狠心转头走了。
  洛少商走后,顾三忙过来劝慰妹妹。
  顾玉磬却叹:“也没什么,也许这就是命。”
  最初是遗憾,无奈,现在已经接受了,还能怎么着,慢慢找呗。
  因顾玉磬的婚事,安定侯府整个年都没过好,便是走亲访友,也是硬撑着来,其间难免被人家问起来,只好敷衍一番。
  大家岂有不知,交情好的同情叹息,交情不好的难免背地里笑话。
  可再是不喜,该有的应酬还是要有,这天正月十四,圣人驾幸天云寺,朝中权贵重臣相随,妃嫔宝眷也都前往,随从之人皆戴金丝大帽并簪了红花,穿了红锦团狮子衫,一路竹笙萧管之声不绝于耳。
  顾玉磬本不欲去,不过安定侯夫人说这一日的五岳观求姻缘最为灵验,还要为她捐香油钱,顾玉磬只能去了。
  到了五岳观,众宝眷坐在一处,三五成堆,自然难免东拉西扯。
  顾玉磬懒得多言,坐在旁边角落,却听得一旁叽叽喳喳的,几个姑娘在说话。
  她们围着的却是冯紫秋。
  “听说这两日圣人就要为九殿下赐婚了,可是当真?”
  “紫秋真是好福气,九殿下何等样人!”
  “我听我娘说,是要赐婚,听说圣旨已经拟好,也给太后娘娘看过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都羡慕地围着冯紫秋。
  谁不知道那九殿下丰神俊朗,谁不知道他文武兼修,谁不知道他前途不可限量,这样的夫婿,谁嫁了,那简直是天大的好处,怎么不让人羡慕。
  说话间不知道怎么又提起来今日的萧湛初,说是他将那红锦团狮子衫穿得如何俊挺,那红锦衣衬得他如何肤色如玉,“这世上再没一个人能把红色穿得那么好看,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叫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顾玉磬听得无聊,起身就要走,谁知道她这一起身,便被人看在眼里,当下忙拉了她来,问她有什么打算,她自然说没有,大家便叹息起来。
  “玉磬才貌双全,只可惜被赵家耽误了。”
  “是,若是早些寻,怎么就不能找到好的?”
  “可惜了,实在是可惜了,这耽误一次是耽误,耽误两次更是耽误,如此下去,可怎么办?”
  旁边的冯紫秋听说了,却是提议道:“其实那淮安侯府的公子,倒是未尝不可,不过是多了一个侍妾罢了,有什么了不得?你若嫁过去,你还是正头夫人,怕什么?”
  这话说得……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无声地看了顾玉磬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