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第31章
  2020年布桑的第一场雪在毫无征兆的前提下,纷纷落下,傅家碧住在江苏路的w酒店,早上一起来,拉开窗帘,便看到整个世界银装素裹。这是布桑多年来非常难得的一场大雪。因为难得一见,酒店的花园里聚集了很多小朋友和家长,堆雪人的,打雪仗的,好不热闹。
  虽然这场大雪对于很多小孩子来讲,是一件尤为幸福的事情。但是对于上班族来讲,就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因为大雪,早高峰的现代大道堵了足足有五公里的路,雪雨天气考验的不止是技术还有耐心。
  傅家碧站在落地窗前,客房服务送过来了早上的早茶和这座城市知名的小馄饨,个个晶莹剔透,弥漫着一股香气。她还没有吃上一口,房间里的电话铃声大作。
  她接起来,前台非常抱歉地跟她讲:“傅小姐,前台有个您的客人。”
  “谁?”
  “说是您的哥哥。”
  竟然是傅家琪,她感到一丝的惊讶,自从她在傅氏大楼拿回实验室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他们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她对于他们来讲,早就没有了,然而这次傅家琪亲自上门来找她,必然是有大事。
  傅家碧搁下碗筷,批了件羽绒服便匆匆下楼。
  傅家琪在大堂里的角落里等她,他脸上有稍许的憔悴。往常意气风发的脸这会儿有些暗淡,一双艺术家修长的手朝她摆了摆,傅家碧有些不好的预感。
  甫一落座,傅家琪招了招服务生就给他们俩点了一杯茶。
  在喝过一杯茶之后,傅家碧才等到他开口。
  这位傅氏现如今位高权重高高在上的掌门人,忽然笑了笑:“家碧,霍瑜果然好手段。”傅家琪想了想,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来,点了一支,手指轻碰,打掉了一些烟灰。
  以前的傅家琪是从来不吸烟的,他向来有艺术家的清贵自持,十分鄙夷吸烟这种恶习。哪曾想,有一天,他成了自己曾经讨厌的人。
  傅家碧有一瞬间的恍惚,然后他就听到傅家琪讲:“家碧,你和他结婚了是吗?”
  “嗯。”
  “帮哥哥做件事情,去探探他的底细。他全面撤资,并且彻底退出所有的开发项目,哪怕给了近50亿的赔偿金,还是面不改色的全线撤退。在傅氏蒸蒸日上的好时候,作出这样的决断。我很好奇,他到底什么底细。”
  傅家琪说得轻松,但是傅家碧能够猜到,他这两天一定受了非常大的压力,唯一的合作方和大笔资金的来源就这么退出了,集团上上下下有多少人等着他出错,现在恐怕已经有人摩拳擦掌准备开始内斗了。
  以傅家在布桑的能力竟然一点线索都没有,那么,这其中的缘由只有霍瑜本人才能得知了。
  傅家碧靠在椅子上,却轻轻摇了摇头。
  “恐怕要你失望了。我和他,可能很快就要离婚了。”
  她苦笑几分,傅家琪原本还有些期望,可是听了这话,神色一分一分冷下去。
  “真是抱歉。”
  “哈哈。”傅家琪摇头:“是我异想天开了。”
  很小的时候,傅家琪曾经骄傲地跟她讲:“家碧,你哥哥我以后会成为世界上最优秀的指挥家和小提琴演奏家。不信,你走着瞧。”
  她没有一刻不相信,可是呢,到头来,傅家琪终究要承担起作为傅家人的责任。
  “你有什么打算吗?”她问。
  傅家琪掐灭了烟,恢复了常态,刚才的憔悴和示弱好像不存在似的,只不过一支烟的时间,他就又成了那个无坚不摧的傅家人。
  他笑了:“自然是全部吃进去他的股份。我走了,家碧,你自己小心,对了,你手机应该丢了,我跟助理讲过,他会来给你送个新的。”
  傅家琪走的很快,傅家的司机依然毕恭毕敬地替他开车门,这个帝国从表面上看上去依然固若金汤。
  傅家碧坐在角落里,喝光了茶,傅家琪的助理很快就真的来给她送上了最新款的手机,并且已经替她重新申请好了手机号。
  她打开手机和社交软件。一堆信息疯狂地涌入,她有一瞬间的抵触,于是便选择忽略了所有的消息。
  九点半过后,傅氏集团的股票被大量买入,傅氏发了公告,国内著名的投资公司鸿山资本领投傅氏集团,同时加入的还有香港和美国的财团公司,他们纷纷吃进傅氏的股票,一时间,傅氏的股票重新飘红,并且实现涨停。
  很多投资经理出来再次力推傅氏的股票,并且他们说,现实就证明了霍氏撤资是多么错误的选择。
  然而,这话还没说出来几天,傅氏城南地块的工地却突然出事了。
  一个工人从脚手架上一跃而下,当场身亡。据悉,是因为被拖欠了数月工资,导致家里老人没钱看病,不治而亡。工人心理压力一下子非常大,闹过事,反而被工头暴打一顿,这下子没想开,闹出了人命。
  本来,这事按照傅氏的影响力也能压下去,但是,很不巧的,中央巡视组恰巧入驻布桑,自然是无法运作了。
  而且,很快有新闻媒体跟进此事了。傅家碧在电视上甚至看到了,傅家琪亲自鞠躬道歉的场面。
  那样高傲的头颅,此时此刻,深深地低了下去。
  那一天晚上,傅家的女主人,傅太太亲自给傅家碧打了一通电话。
  电话的那头,傅太太对着傅家碧不容拒绝地说:“下午回来一趟,管家会派人来接你。”
  傅家碧还在实验室,发生了顾青玄的事情之后,实验室尤为死寂,没有人说不是,也没有人说对。傅家碧宣布重新开始进行新的化合物开发时,大家尤为平静,令人窒息的平静。
  她知道,这风平浪静的背后该是多么波涛汹涌。
  她自然拒绝了傅太太的无理要求:“妈妈,我没什么要跟你讲的。”
  可是傅太太什么人?到了约定时间,管家亲自带着司机上门来接。傅家碧没有出去,他们就一直等在了实验室的门口,一遍一遍地给傅家碧打电话。
  傅家碧最后烦不胜烦,终于脱了白大褂,这时候是下班的高峰期。
  从高新园区到清水湾,是一条从最东边到最西边的路,一路上很堵。布桑进入了黑夜,一路车水马龙,霓虹璀璨。傅家碧非常沉默,一语不发,傅家的管家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没有傅家碧的开口,自然也不会说一句话,于是整个车厢非常的压抑。
  再远的路也有到达的时候,车子一路始向山顶别墅。傅家碧打开窗,山顶的风迎面扑来,吹在人的脸上像是刀割似的。傅家碧定眼去看那一幢灯火通明的别墅,依然是一座平稳运作的庞大机器。
  这个时候,傅太太还是在开派对。这次派对的规模非常大,请到了布桑市的不少高官露脸,真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傅家碧被领着从侧门进去,一路到了二楼的书房,管家连忙吩咐别人给小姐上茶。
  楼下是派对歌舞升平,莺莺燕燕好不热闹的声音,傅家碧并没有听话地就待在书房里,她端着茶,站在二楼的旋转楼梯处,俯瞰这一群所谓的布桑的上流社会人士。
  派对专门请了布桑交响乐团的人来演奏,华尔兹、圆舞曲,傅家碧听了,真是觉得暴殄天物。
  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妥帖的虚假的笑意,而在这人群之中,八面玲珑,摇曳生姿的依然是她的妈妈。傅太太今天一袭华贵的黑色旗袍,颈间只留一串蓝宝石项链,真是高贵优雅。
  屋子里常年是27度的恒温,傅家碧感到呼吸不畅,尤其是今天。很小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忍着,就会习惯的。可是,到了今天,她明白,她恐怕永远也不能成为她妈妈一样的人。
  一直到了晚上的九点多钟,派对终于结束,傅太太一一派车将人送走。
  傅家碧在书房里几乎要睡着了,这时候她妈妈来轻轻拍醒了她:“家碧,家碧。”
  恍恍惚惚之间,傅家碧好像做梦梦到了自己小时候,她跟在爸爸傅琮的身边,不知怎么的,她吵着要养一条狗,傅琮拗不过她,带着她去了小动物保护中心,他蹲下来对傅家碧说:“家碧,你先要学会怎么照顾一个生命,你才能对它负责。”
  于是她每次放学,第一时间便是跑去照顾小狗。
  她才几岁啊,小孩子懂什么,可是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就有模有样的给小狗洗澡,哪怕洗完澡她自己一身也脏了。
  傅琮看她实在不像是三分钟热度,终于在有一天给她带了一条牧羊犬回来。
  他说:“家碧,既然你有能力,你要照顾好它。不能半途而废,你有责任的,你知道吗?”
  “家碧,家碧……”傅太太又叫她。
  她终于醒了过来,认识到,刚才的一切不过是梦。
  “嗡嗡嗡……”时钟敲过十点钟,傅家碧坐直了身子,就听到她妈妈讲:“叫你来,是有重要的事情你必须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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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大概是所有人都离开了这繁华的傅家派对,傅家碧隐约可以听到楼下的大门被佣人合上的声音。夜,终于重新恢复了平静,傅家碧站起来,走到书房的窗户前,推开了窗,山顶的一股冷风瞬间涌入这常年恒温的牢笼。
  “抱歉,实在是太热了。”她又回到了傅太太面前,坐直了身子。
  傅太太的妆容即便到了这个点依然一丝不苟,精致地就像是一个假人。
  “家碧,”她终于开口:“今天让你过来,是要告诉你,你爸爸的事情。”
  “我爸爸?”听到是傅琮的事情,傅家碧终于认真地对待了起来。
  “你爸爸今天确诊了,肺癌,晚期已经转移,没有手术机会了。”
  “什么?”
  “你没听错,家碧。”傅太太表情平淡,就像是在述说一个跟她毫无关系的事实:“你哥哥还不知道。”
  “我爸爸他现在人在哪里?”
  她坐在那儿,忽然感觉整个人有些闷,又有些冷,她不由自主摩挲着自己的手臂。
  傅太太见她的模样,关上了窗户。然后她走到傅家碧的跟前,就听到她问:“他去哪里了?”
  一直挺直的背脊忽然间就弯下来了,本来全身都像是来战斗的人忽然间就像是个泄气的皮球一样,软塌塌的丝毫不成样子。傅家碧就这样,软弱了下来。
  “他在东山别墅。”傅太太停顿了一下:“你小时候住的地方。”
  “我要去看他。”
  她立刻站了起来,就想往外走。
  “站住!”傅太太在她身后喊住她,傅家碧终于回过了头,这时候傅太太终于看见了傅家碧藏在眼里的一颗晶莹的泪珠。
  夜渐渐深了,四下安静,傅家碧的泪终于滚落了下来,发出振聋发聩的声音。
  在这高效运转如同机器一样的家里,傅琮曾经在东山别墅里,给过傅家碧为数不多的童年。即便后来,父女离心,他在关键时刻选择放弃了整个傅家的掌控权,给她自由。
  在这个时候,无数场景在她的眼里闪现,一幕一幕片段就像是电影一样,最后落幕陈傅琮在婚礼上跟她说话的场景。
  “坐下。”傅太太沉声:“你现在去,你爸爸已经休息了,添什么乱?还有……”傅太太顿了顿:“我还有事情要嘱咐你……”
  傅家碧默默地坐下,在这宁静的夜里,傅太太的声音清晰无比,她慢慢开口:“上面有人在查傅家。”
  “暂时还打探不出任何消息,这段时间,我们所有人都不能出什么风头。我知道你现在在跟个什么教授打官司,这件事情,我希望你放手。”
  “妈妈。”傅家碧苦笑了一下:“我打的官司,是正当的。”
  “家碧,”傅太太停顿了几秒钟,继而叹了口气,好像是在示弱一样,缓缓讲到:“这傅家也是你爸爸一生的心血,你爸爸这样子,我不希望他看着傅家就这么倒下了。家碧,你是个好孩子,你身上流的是傅家人的血,我知道这个时候,你应该明白什么事情是更加重要的。”
  夜色太暗,灯光太亮,傅家碧正对着的是她妈妈永远无坚不摧的脸。她擦掉了眼角的泪。
  “这个时候了,妈妈。”傅家碧摇头:“这个时候了,你还在利用爸爸。你不要指望可以用爸爸的名义来压我做任何事情。”她一字一句说道:“妈妈,我不是你。”
  “家碧,从小到大,我教你的,都忘记了么?”
  “什么,永远以家族利益为先吗?真是抱歉,我不认同这样的三观。”
  “家碧,你不要忘了,正是傅家给了你现在的生活。”
  傅家碧终于非常失望,她眼眶还是红的,眼里面还带着一些些泪意,可是她的话确实坚决的带着回响的:“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很快,她就从这幢别墅里逃了出来,她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她这样子的出来,拒绝了管家的车,自己一步一步从山顶慢慢往下走。深夜的十一点,一路上都没有一个人影,只有路灯,孤单单地照着。
  傅家碧垂着头,露出一节雪白的脖颈,她走啊走啊,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