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而后萧璟又将上元宫宴之事,交给了安卿,可萧璟如今脸色阴沉,安卿哪敢推辞,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
  回去的路上,薛晗忍不住道:“贤君平日里跋扈惯了,没想到在君后手底下,却成了一只猫,温顺得很。”
  薛迹倒是不在意宋子非会不会受罚,不过他倒是觉得,萧璟罚他,其实是在帮他,照他如今的性子,萧璟若是想整治他,只需要更加纵着他便是。
  薛晗得不到他回复,又道:“不过,兄长今日倒成了不少人的眼中钉,行事还要小心谨慎些。”
  薛迹没想到他会关心自己的安危,愣了愣,瞧见他眼底一片真诚,心中又有些复杂。
  只是,让他二人没想到的是,日哺时分,长宁竟驾临福禧堂。薛晗乖巧行礼,而后又瞧了薛迹一眼,他有自知之明,知道长宁过来可不是为了他,便要给他二人腾出地方。
  长宁却并未让他离开,反而闲声问他近来都做了什么,薛晗恭恭敬敬地回答,长宁笑了笑,“你在这宫里倒是适应了。”
  而后又当着众人的面,牵了薛迹的手坐下,薛迹有些恍神,数日不见她,贤君那番话确实也说到了他的心中,紫宸殿中的温存就像是一场梦一样,唯有此刻,又触及这思念的温度,这场梦才落到实处。
  薛晗问道:“陛下今日可要在这里用膳?”
  长宁点了点头,薛晗乐道:“那臣侍这就着人去准备。”而后他忙将其余宫人赶了出去,留下长宁和薛迹独处。
  薛迹垂头不语,可被长宁牵着的手却反握住她,长宁柔声道:“朕这几日未召你,你可怨朕?”
  薛迹抬眸,摇了摇头,“臣侍不怨陛下,只是……”只是有些想她。
  长宁摸了摸他的脸,道:“你这样清瘦,朕都要怀疑,薛晗是不是苛待了你。”
  薛迹道:“臣侍不瘦,陛下应该知道的。”他这话一出口,脸颊微热,长宁会意,也无声笑了笑,她笑时脸颊上梨涡浅浅,可眼神却在他身上扫过,他说得倒也没错,他的身体并不瘦弱,宽肩窄腰,暗暗使力之时脊背之上肌肉遒劲,她的手指曾一寸寸抚过。
  晚膳时,三人同食,薛迹为长宁布菜,薛晗闷头不语,只偶尔抬起头瞧他们两人一眼,可那两人眉目传情,恍若这桌上根本没有自己一般。而晚膳后,薛晗见长宁没有要走的意思,便让人将棋盘取来。
  薛晗想在下棋上压兄长一头,而薛迹的心思又不在棋上,没几局便将之前取的彩头全输光了。
  薛迹眉头一皱,“不下了。”
  薛晗忙道:“兄长这可不对,怎能临阵脱逃呢,是吧陛下。”
  长宁斜倚在椅子上,随手将发间的一枚玉簪抽出,放在薛迹手边,柔声道:“朕再为你添个彩头,若是你再输了,朕也没有旁的法子了。”
  长宁的眼眸中柔情似水,就连薛晗也瞧得愣住了,他忽而心头第一次起了争夺之心,竟想将这枚玉簪赢回来,薛迹自然也不想落于人下,可棋艺悬殊又岂是一朝一夕能赶上来的。
  薛晗又赢一局,薛迹恋恋不舍地看着他将那玉簪拿走,薛晗喜笑颜开,将赢来的东西护住,“陛下想必累了,这棋局今日就到这里吧。”
  薛迹没想到他方才还斗志满满,怪自己临阵脱逃,如今逃得比谁都快。
  薛迹被他气到,长宁却被他兄弟二人这一番往来逗笑,忽而想起幼年之时,长平带着自己玩闹的情景,只不过长大一些,心思反而变得复杂了。
  长宁晚间宿在薛迹房中,册封之后,薛迹的房中也被装饰一新,倒与她上次来时不同。
  薛迹还有些闷闷不乐,长宁想到他似乎比自己小上两岁,如今这模样倒像个稚童一般,“不过是输了棋局,倒也算不得大事。”
  薛迹闷声道:“我在乎的当然不是棋局的输赢,而是输了你的玉簪。我早晚要赢回来。”
  长宁笑了笑,坐在床榻上,伸手将他拉了过来压住,“朕的妆奁之中,玉簪多不胜数,你若是想要,朕都给你就是了。”
  薛迹喉结微动,她的脸离他很近,身上的香气清甜,他现在不想要什么玉簪,他想要的,只有眼前的人。
  薛迹仰头去吻她,虔诚又小心翼翼地吻着,长宁捧着他的脸,回吻了过去,于此道,他还是青涩许多,一切皆由长宁主导。
  长宁亦有耐心教他,含住他的上唇温柔轻吮,又逐渐加深,舌尖叩开齿关,纠缠不休。
  薛晗坐在床榻上,喝着林顺端来的药,林顺将绢帕递了过来,又将空碗接过去。林顺正要退下,薛晗却忽而问了句,“你说,兄长和陛下在做什么呢?”
  他这话一出,林顺先是愣了,而后脸上到脖颈间迅速红了一片,“这……”
  薛晗不懂,男女之事就那么重要么,可这几日来,他能看出兄长的变化,时而愣神,时而又像是在思念什么,那一日他起得早,去了薛迹房中喊他起身,他脖颈间的红痕就这么映入薛晗眼中。
  他即便迟钝,却也知晓那是什么,他无法想象,陛下那么温柔的人,动情时是什么样子,她会低了头埋在兄长脖颈间亲吻,还是像那春册上所绘那般?
  薛晗不敢再想下去,他连忙让林顺退下,掩藏住自己的变化。
  他心头跳得极快,而后将枕下放着的玉簪取出,那上面似乎还有她发间残留的香气,他忍不住凑近了去闻,等到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他出了一身的汗。他自幼便诵读诗书,他明白自己如今应是情窦初开了,“知好色,而慕少艾。”
  他将那发簪收好,放在枕边内侧不起眼的地方,他此时也不知,这玉簪竟就这么随了他一生。
  另一边,薛迹仰面躺在榻上,搂住长宁汗湿的脖颈,他面上透着潮红,燕好的余韵还未散去。
  长宁从他身侧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转过身去,薛迹不解其意,却还是顺从地转了过去,她的目光在他脊背上流连,手指又轻轻滑过,“上次就是这里烫伤的吗?”
  薛迹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他侧眸去看她,“已经好了。”
  她的长发贴在身前,靠近了他,在他耳边轻声道:“那一次,你袒露背脊在朕眼前,朕……也不是圣人,也会有七情六欲,俗尘杂念。”她喜欢他的身体,完美无瑕,她不愿这身躯上留下伤痕。
  薛迹忽而想起那个梦,梦境之中她朝他走近,做了今日她做过的事,长宁倾身过来,吻住他的唇,又道:“朕为你选了新的居所,过不了几日,便让你搬过去。”
  薛迹不去想那些琐事,“陛下选的,便都是好的。”
  只是赐居别处长宁虽可做主,却还是免不了要同萧璟知会一声,或许是这么多年的习惯。
  而萧璟自醉酒之后,便一直未见过长宁,她忽而到自己宫中,倒是让他有些拘束,好在长宁并未提及那晚之事,保全了他的颜面。只是她却提了给薛迹赐居之事,萧璟知道薛迹暂居福禧堂不过是权宜之计,可他却没想到长宁为萧璟选的居处竟是永恩阁。
  萧璟定定地看着她,“陛下真的想让薛御侍住在永恩阁?”
  永恩阁归属甘露殿,而甘露殿以往是帝王寝居之处,只是长宁登基之后,甘露殿虽重新修缮,但她却并未住在那里,而是以紫宸殿为居。
  长宁饮了口茶,“薛侍卿性情乖顺,又一向循规守矩,朕欲提他的位份,便为侍君吧。”
  萧璟牙齿紧咬,她不回应他所问,却又要为薛晗提位份,便是在告诉他,她不仅要给薛迹永恩阁,还要再晋薛迹的位份,而之所以晋薛晗,是因为给薛迹的便是正四品侍卿之位。薛晗为嫡子,她不便直接让薛迹压过他。
  萧璟未曾料到,这样一个庶子,竟会成他此生劲敌。
  第23章 相处  萧璟面色淡淡,“这是陛下的后宫……
  萧璟面色淡淡,“这是陛下的后宫,封赏何人,陛下说了算。”
  长宁将手中茶盏落在桌上,平声道:“朕也以为这是朕的后宫。”
  萧璟不明白她这话中的含义,可长宁却也没有向他解释的耐心,说完这句,便起身离开了。
  萧璟看着长宁离开的身影,心口一阵蛰痛,她头也不回,始终像一阵风一样,即便是两人最亲近的那几个月,他也总觉得自己无法完全掌握她。
  玉林走了过来,道:“殿下,二公子去了寿安宫,是太后身边的晋奴来传话,说太后想见他,方才陛下在,奴才没敢告诉您。”
  萧璟将心头的哀伤收起,蹙眉沉思,“舅父怎么会这个时候找他?”
  玉林摇了摇头,“可太后对子嗣的事一直未死心,难道他还想着让二公子为陛下侍寝不成?”
  萧璟却直接否定了,“他如今已经知道我的态度,有我在,便不会让萧峥得逞,这棋子已经成了弃子,只怕舅父是想从萧峥的口中证实些什么,他并不相信我了。”
  玉林忧心忡忡,而萧璟看上去却并不怎么着急。
  寿安宫,萧胤看着在殿中跪着的人,许久才容他起身,“你进宫这么久了,予嘱托你的事,你却一样都没有做好。”
  萧胤的语声中有着与生俱来的压迫感,萧峥不敢抬头,“是峥办事不力,求太后降罪。”
  萧胤慢慢走到他身边,伸手将他扶了起来,“起来吧,你虽是庶出,但总归是长姐的儿子,予不仅是璟儿的舅父,也是你的。”
  萧峥垂着头,“峥不敢。”
  萧胤叹了口气,“璟儿若有你一半听话,予也不会这么为难。可惜,他辜负予对他的期望,还是对李长宁动了心。”
  萧峥知道他如今是在循循善诱,等着自己说话,便道:“峥愿为太后……舅父效犬马之劳。”
  萧胤道:“予会再给你机会亲近皇帝,你不要再让予失望了。”
  萧峥立刻跪下,“峥不敢。”可回了立政殿,他便将萧胤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说给了萧璟。
  萧璟思量着,“舅父可说了,究竟是什么机会?”
  萧峥摇了摇头,“太后并没有告诉我这些。”
  萧璟未再追问,只让他回房歇息,玉林靠近道:“太后说的这些话,究竟是何意?”
  萧璟敛眸道:“舅父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想借着萧峥的话警告我。可我对长宁的心意,难道真的这么明显,为何长宁她却不知呢?”
  玉林道:“陛下总有一日,会明白您的心的。”
  萧璟自嘲一笑,“只怕她的心里已经有太多儿郎的情意,放不下我这一份了。”
  福禧堂在后宫中本有些偏僻,但白日里却多有人上门来,其中关行云借着同薛晗谈论诗书的名义,来的最勤。昭卿等人虽不屑讨好于薛迹,可却也忍不住想来瞧瞧,这里究竟有什么奇特之处,让女帝流连忘返。
  他们会有这种想法,只因长宁五日之中,约有三日宿在福禧堂,其余的时间也并不召幸君卿,而是歇在紫宸殿中。福禧堂恩宠过甚,可薛迹容色始终有些冷淡,并不怎么同那些人往来,他也没有什么心思结交这些君卿。薛晗在这些人中倒是如鱼得水。
  昭卿走在路上,忍不住同安卿抱怨,“陛下怎么就偏偏宠幸薛迹,瞧他那副清高孤傲的模样,难道在陛下面前也是这般不成?还是专门做给我们看。”
  安卿道:“宫中男子,大多循规蹈矩,可能在陛下眼中太无趣了吧。”
  昭卿冷哼一声,“我实在看不出这薛迹有何与众不同之处,难不成真像贤君说的那般,他在床笫之间费了工夫?”
  安卿脸色一红,“这种话可莫要乱说。”
  而萧璟一直等着长宁的圣旨,给薛晗晋封,为薛迹赐居,可这旨意却迟迟未下,到上元宫宴后,又给耽搁了。
  福禧堂白日里虽有人叨扰,但晚间却不敢过来,怕惊扰了长宁。初七之后,便又恢复早朝,长宁忙于处理政务,一时也顾不得薛迹,只有晚间过来同他说会儿话,可他如今与长宁渐渐亲近,不像之前那般拘束,会主动将人留在自己房中。
  长宁累了一整日,并没有旁的心思,沐浴之后便躺在榻上养神,薛迹将自己捂热,才慢慢靠了过来,修长的手指轻轻揉着她的眉骨,长宁眉心舒展,将他的手指握住,“你还会这些?”
  薛迹轻声道:“我曾自习医书,虽比不得太医院里的人,但对强身健体之术也略懂一二。”
  长宁仰头看着他,“学这些做什么?”她边说着便拿起薛迹的手指把玩,可还未等他回话,她便摸到他手指上似有薄茧,他虽是庶子,但平日里并不会做些粗活,倒让她有些好奇,这薄茧从何而来。
  薛迹也没有要瞒她的想法,如实道:“我幼时身子孱弱,常年服药,到了十岁时,我为了养好身子,便自习医书,也会学些骑射之术,手上便留了许多茧,不过我已经磨平了一些。”她的肌肤滑腻,触碰之时,他怕自己的手太粗糙,让她不舒服。
  长宁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原来你会骑射,朕还未见识过。”
  薛迹脸色微红,“也算不得什么技艺。”他慢慢躺了下来,头凑到她肩膀处,“不过陛下若是想看,总有机会的。”
  薛迹册封御侍的消息,初七之后渐渐透了出去,薛芩被同僚道喜,她有些不解,同僚笑道:“难不成你还不知,你府上两位公子如今都得陛下恩宠,薛氏儿郎在后宫里可是有一席之地的。”
  薛芩怔在原地,又将人拉到一旁,仔细问了一番,这才知道薛迹被陛下封了正六品御侍,她心头有些复杂,她自觉对不起薛迹的父亲,便想着等薛迹到了年岁被放出宫,她再为薛迹寻一门好的亲事。可谁曾想,他如今成了陛下的人,一入宫门深似海,往后哪还有出宫的机会。
  薛芩忧思满怀回了府,可谁知薛正君也得到了这个消息,他本就对薛迹不满,如今得知薛迹受宠更是怨恨不已,认定薛迹是踩着薛晗的肩膀往上爬,“果然是你的好儿子,入宫才两个月,便成了陛下的新宠。必是他使了什么狐媚招数,才让陛下纳了他,不然以他一个媵侍的出身,如何能上位!”
  薛芩头痛欲裂,一把将他推开,“迹儿也是我的儿子,他得宠又如何,总不会害了晗儿。这样也好,深宫里明枪暗箭,他们兄弟两人互相扶持,我也放心一些。”
  薛正君心头实在难平,连他自己都未意识到,他早已不只是担忧薛晗,而是不愿被那个死去的男人压自己一头。
  他口中念着薛晗,道薛晗命苦,而被他念着的人,正在福禧堂里一边吃着酥酪,一边吩咐着林顺将方才几位昭卿和安卿送的东西收好。
  那些人来福禧堂总不会空手而来,送的礼薛迹连看也不看,大多都是些字画玉器,尽数到了薛晗的手中,他如今心满意足,晚上还要再捯饬出来,仔细研究一番。
  十五那日,长宁一早便去上朝了,等下朝之后,她去了立政殿一趟,却未想到,没先见到萧璟,反而先见到宋子非。
  宋子非跪在那里,瞧见她走过来,又窘又怒,怒的是萧璟罚他,窘的是这狼狈之态竟被长宁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