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卖别墅
  夫妻俩一直走到出了村口, 陈凤霞才主动打破沉默:“黄大发在外头养了人。”
  “啊?”郑国强一愣,连憋在胸口的气都跑岔了方向,顿时感觉脑门子也跟被针扎了一样。
  陈凤霞叹了口气:“这钱是胡月仙求我借的。我不把钱借走的话, 他就要把家里头搬空了去养小的了。”
  郑国强惊怒交加:“他疯了?好好的老婆孩子不管,在外头这么胡来?”
  陈凤霞心中涌现出欣慰, 感觉自己运气好像还不赖。
  她家的丈夫,大能耐没有, 但坏心眼也没有。难得的是, 用一对儿女的话来说,他三观算是比较正。
  什么养小老婆,跟别的女人勾三搭四在男性群体中普遍被认为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到了他眼里就觉得这些人不正派, 不是正经过日子的人。
  对, 他是重男轻女, 但相形之下不过分。他也辛辛苦苦供养女儿读书上大学。一辈子没发过财也不耽误他退休之后还琢磨着再找个差事挣钱补贴家里, 好减轻儿女的负担。
  看,她运气多好啊。
  除了没钱,这人好像也没多少无法忍受的缺点。就连不思进取这种事, 以后好像也有个名词叫佛系。
  只不过那是有钱人的专属名词。
  陈凤霞看着丈夫, 真情实感地冒了句:“郑国强,我这辈子不后悔嫁给你。”
  郑国强倒是叫妻子闹了个大红脸, 说话都不自在了:“好不赖赖的说这个做什么。黄大发真是昏头了。”
  “可不是嘛。”陈凤霞愤愤不平,“他还讲你的是非,你比他强千百倍。”
  郑国强心里头舒坦了些,还露出了点笑模样:“前头是哪个要跟我离婚来着?”
  “那不是你故意怄我嘛。”
  郑国强没跟老婆再耍花腔, 就说正经事:“那个, 我想清楚了, 买吧。这钱不能放手上,你讲的没错。去年我在公安局的战友又涨了回工资。但凡他们涨工资,就代表钱不值钱了。”
  陈凤霞惊讶:“你晓得还挺多啊。”
  郑国强倒是傲娇起来:“我会计课白听的啊。”
  唉,想想没拿下大学食堂还真是亏。不然现在他也算是能收入稳定了。
  陈凤霞看丈夫面色暗淡,哪里会猜不到这人在想什么,她赶紧转移话题:“那就买灯市口的别墅,刚好两栋。”
  郑国强又开始犹豫:“那不是都把钱花出去了吗?你不是讲在前进村再盖两间房子嚒?”
  本来他还没那个想头,感觉不急着一时推翻旧房子。但今天被黄大发恶心到了,他就赌了口气。
  这人看不起他,他就故意在他面前晃。
  陈凤霞心中乐开了花。她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个意外惊喜。
  “行,咱们别墅也买,前进村的房子也盖,再盖个五层楼。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郑国强叫老婆吓到了,又是盖房子又是买房子,她口气真是大的吓死人。
  就算这几年在江海市,他们没个自己的窝憋狠了,也不至于到这份上。
  两栋别墅外加两幢楼,他们家四个人是要天各一方,一人独占一栋啊。
  家里的户主立刻摇头:“不行不行,就是有了十万块钱也不能这样花。两间别墅十万块钱就花掉了,你哪儿来的钱再盖楼?”
  他一想到卖了自己前半生的五万块,又感觉心如刀绞,赶紧转移话题,“你别忘了,这是借的钱,要还的。”
  “你急什么?还回去再让黄大发拿了养小三?跟你讲,起码一年内这钱都千万不能还。除非他跟小三断干净了。
  歌舞厅里头的女人,逮着这种冤大头还不得洗干净了血才罢休。
  黄赌毒不分家,沾上一样,另外两样都跑不远了。你想想看咱们镇上的周兴旺,他家在深圳办厂子的时候多兴旺。
  结果呢?”
  结果不用她说,郑国强清楚的很。两口子各玩各的,一个包小三一个养小白脸,最后都吸.毒的吸.毒,赌钱的赌钱,把份好好的家业败得一干二净。
  最后警察抓回头的时候,都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真是那句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种地方的人好不了。
  陈凤霞跟丈夫分析:“这种事想要断了,一个是男的能痛定思痛,自己想开了不再纠缠。另一个就是这种捞女看榨不出钱来了,她先走人。
  你想想看,黄大发但凡脑袋瓜子是个清白的,能闹出要跟小三养私生子的事?
  他可是党员干部,到时候人家一封举报信。就他这样的,立刻都能一抹到底。”
  郑国强听了妻子的话,犹犹豫豫的:“那你的意思是我们花光了这钱还是在帮他们家了?”
  陈凤霞斜眼,理直气壮的很:“这不废话吗?我们肯定得还钱啊,只要他不拿钱出去瞎糟蹋。”
  “那得什么时候还?”
  陈凤霞胸有成竹:“你等着吧,只要黄大发拿不出钱给那女的穿金戴银,他俩差不多也就走到头了。
  这古往今来,妓.女就是想从良,也要么冲人要么冲钱。
  黄大发一时半会儿娶不了小三也拿不出钱来,人家还不跟他古德拜啊。”
  郑国强乐了:“你还古德拜,洋气得很啊。”
  陈凤霞美滋滋的:“这都进城买别墅了,可不得洋气。对了,你也别去找马兴元,我估摸着这人会自己找上门。”
  郑国强摇头:“上次他骂的还不够啊,他怎么会再跑过来?”
  突然间,他想到了一个可能,脸上白了白。
  农村就没有秘密,估计现在老家的人都晓得他被家里头赶出来,连宅基地都被霸占了的事吧。
  就他大哥跟他老娘的德性,肯定得骂臭了他,说他狮子大开口要那么多钱。
  呵,他有钱了,他也回不了老家盖房子了。
  他拿着钱可不得在江海市买房子了嘛。
  五万块哦,刚好一栋别墅,真是送到马兴元面前的真金白银。
  陈凤霞放软了声音:“咱们就要两栋别墅,刚好在黄大发面前能对上账。五万的首付款,剩下的五万在银行贷款。”
  郑国强本能地想反对:“我们要欠多少债?”
  “你怕什么?”陈凤霞瞪眼睛,“你欠国家的钱,又不怕人跑上门来讨债。这分期付款,一个月才几百块钱而已,你还怕拿不出来?”
  郑国强犹犹豫豫:“几百?”
  陈凤霞想了想,当年五十万房贷三十年还,也就不到三千。那现在五万块钱差不多应该是每个月两百块吧。
  郑国强这才放下心来。
  没事,那还可以,两百块钱应当还得起。
  剩下的大头就是那十万块钱的债务了。
  虽然妻子说不用急着一时还,可欠人家这么多钱总归不好。
  唉,到时候要是还不上可怎么办?被人天天堵着门要债吗?
  陈凤霞不假思索:“怕什么呀?最多新盖的楼抵给他当还钱了,咱们也没别的损失。这楼盖好了,他总不能偷偷再拿去给旁人。胡月仙跟他还是两口子呢。”
  郑国强这才踏实点儿。拿房子抵债,在农村,这种事情不稀罕。虽然面子不好看些,但他家在前进村也不止1栋楼,那就还好。
  可是这么多楼盖好了要怎么办?空着放那儿吗?租不出去又要怎么办?
  陈凤霞当然不好告诉丈夫,她就是等拆迁。
  不过在拆迁之前,这房子她本来也没打算空着。
  房子就跟庄稼地似的,空着养虫不白糟蹋了!
  她温声细语:“你担心什么呀?前进村就在县城边上,县城里那么多外来人口,不得找地方住?就是租出去的价钱便宜些,5层楼一个月上千块也总有的。再说了,要是实在不好租,咱们也可以搞个农家乐开饭店吗。这有了固定地方,总比天天推东西出去卖强吧。”
  郑国强被逗乐了,下意识冒了句:“你这新鲜玩意头还挺多,还农家乐。”
  这个时代农家乐属于典型的新兴名词,出现也不过10年。最早在四川那边有,是川西坝子乡村旅游文化起来的。
  郑国强在江海还没听说过什么农家乐。也许有,但他没留意又或者实在不出名。
  反正他一个农民本身对于农家乐也不会太多关注。
  妻子说做农家乐生意,他就又开始忧心忡忡:“要是没客人怎么办?前进村又不是川西坝子,人家不过来玩啊。”
  陈凤霞又想戳丈夫的脑门子了:“哎呀,你忘了吗?蛇山距离前进村才多远,有人上蛇山玩就行了。还有,上元县不也有不少旅游景点吗?
  也不用人家千里迢迢地跑,现在有双休日,江海市区的人过去玩也就行了。”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最后索性冒出句,“你要真怕没生意,咱们就跟在老家时看到的那样,专门给人家做红白喜事的宴席。
  村里头的人家有地方摆席面,我们就上门去坐。县里头的居民地方小,我们就过去接单子让客人上咱们家。5层楼,多大的席面都能安排下了。
  咱们价钱肯定要比饭店低,地方也宽敞,你还怕招不来客人吗?”
  一个县城呢,哪天能断得了红白喜事,各种生日百日宴?
  郑国强的心总算踏实下来了,脸上还露出了笑模样:“你想的挺多啊。”
  这一套套的,也不知道琢磨了多少时候。
  陈凤霞就呵呵:“你以为呢?做事不都是走一步看三步,随时都想好对策吗?”
  其实她也就是随便一想。这年头是农民进城的高峰期,还愁盖好的房子荒掉吗?怎么可能!
  上辈子前进村的人都后悔没多盖房子。
  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不拆迁,那么多人过来做工做生意,光靠吃租子也不愁小日子不滋润。
  郑国强被妻子讲的哑口无言了,人家比自己有成算,简直胸有成竹,他还能说什么。
  陈凤霞看丈夫不啰嗦了,也暗自松了口气。
  谢天谢地,她真不想跟这人吵架。上辈子,她实在跟他吵了太多回,到最后,两个人不吵架简直连话都不会说了。
  在前进村耽误了些时间,夫妻俩回到家已经来不及再准备盒饭。
  好在他俩也有二手准备,干脆推了车子到医院门口卖凉面。
  虽然进了九月,但这两天好像又燥起来了。凉面吃进嘴里头,配上麻酱、香醋跟黄瓜丝,也蛮爽口的。
  两口子忙了一中午,连水都没顾上喝一口。等到歇下来,郑国强点了点中午的收入,跟着点头强调了一句:“我看可以,那个别墅能买。”
  陈凤霞差点儿当场晕倒。
  这人的反射弧可真够长的。
  她暗自翻白眼,给儿子上了鸡蛋面,压根懒得搭理这人。
  郑国强却精神振奋起来,还抱起了儿子,美滋滋地吹嘘:“怎样,爸爸给你买别墅。以后你讨老婆就不受人白眼咯。”
  陈凤霞鼻孔里头哼声:“自己不长进,爹妈留下金山银山都能败光了。自己肯奋斗,一穷二白也能白手起家。”
  郑国强哭笑不得:“你讲给儿子听还是说给我听啊。”
  陈凤霞睨了一眼,似笑非笑:“你不也跟我大儿子一样吗?”
  得,这回男人的脸彻底红成了红布头。
  妈呀,要论起开黄腔,真是哪个都比不上农村的女人。当着儿子的面,她什么都敢讲。
  两口子仗着小郑骁还不会说话,正腻歪的时候,外头响起了敲门声。
  马兴元老远就扯着嗓子喊:“国强,哎哟,大喜啊,听说你家小二子抓周。你看看你生分了吧,都不请我。”
  陈凤霞跟丈夫对视一眼。呵,真没错,这人鼻子灵敏的很啊,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夫妻俩也懒得跟马兴元耍花腔,一边准备晚上要出摊的盒饭,一边嗯嗯啊啊地应付。
  到后面马兴元把胸口拍得砰砰响,表示贷款的事情就包在他身上,一切手续他来跑。
  这人如此积极给他们夫妻送钱,要是不承他的情都对不起他跑薄的鞋底。
  陈凤霞在心里头笑了声,等他口干舌燥了才轻飘飘地抛出一句:“既然这样的话,那就麻烦你再问问看,还有没有其他的房子。有个朋友托我打听呢。”
  马兴元都愣住了,完全没想到还有这意外的惊喜。
  他们单位去年才给职工分了内部房,真愿意拿钱去灯市口买别墅的职工委实不算多。
  呵,别墅,不就是农村盖的楼嘛。
  五万块钱在市中心拿单位的分房它不香啊,还跑去乡下,疯的哦。
  马兴元的眼睛立刻亮了:“你朋友想要多少套?”
  对啊,这也是条销售出路。
  这两口子在老年活动中心打扫卫生,接触的都是退休的老头老太太。
  哎哟喂,可别小瞧这些人。个个瞧着不显山不露水,实际上里头一堆财主呢。
  他们上了年纪又不要赖在市中心图热闹,可不就该往郊区去嘛。养老要求什么,清静啊!
  陈凤霞笑眯眯的:“这我得问清楚了才好给人回话。你们这个别墅要是团购,买的人多能打折不?我看不少地方楼盘都在打折啊。”
  马兴元眼睛瞪得滴流圆,立刻摇头:“就这价钱,你还想怎么打折?内部价了,正经的员工内部价。”
  陈凤霞就是笑,话里有话:“要不,你还是回去再问问单位?还有一件就是,销售提成怎么算。我家两个小孩你非说要买两套别墅,哄着我们贷款五万块,我们总得还钱啊。”
  马兴元暗道,当初也不知道是谁追在我屁.股后头求我帮忙办贷款手续的。
  现在,真是。
  呵,算了,看在真金白银的份上,捏捏鼻子认了。
  他咬牙点头:“行,我回去问问单位。”
  要是他帮忙推销出去房子,解决了领导的燃眉之急,那也是大功一件,少不得算在他的业绩里头。
  反正多问一句也不会少块肉。
  马兴元兴冲冲地走了,他一下子推出去两套房子,浑身都轻松的不像话。狗日的,他得敲他们部门的老李一顿。他可是帮了那老小子大忙。
  陈凤霞猜想了一回等灯市口开发出来,房价坐火箭往上蹿的时候,马兴元的脸色,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这人到时候估计能活活气死吧。
  郑国强莫名其妙:“你笑什么笑?”
  他从头到尾没插几句嘴,他嫌这人恶心,实在不想跟这家伙多说话。
  陈凤霞一本正经:“钱不恶心,只要不是坑蒙拐骗偷,踏踏实实挣到手的钱都不恶心。”
  郑国强没接这个腔,他给吃了一嘴巴西红柿糊糊的儿子擦嘴,就疑惑地问妻子:“你还真要在活动中心推销咯?”
  陈凤霞点头:“是啊,这就是多发几张传单多几句嘴的事,真卖出去了,咱们不也能拿点儿佣金嘛。”
  她这是造福,感恩回馈活动中心给她带来了这么多生意,完全的倾情大赠送!
  要不是她实在没多余的钱,她恨不得把整个别墅区都搬回家呢。
  郑国强却没她乐观,直接摇头:“我估计这玩意头不好卖。你想想看,真好卖的话,他们银行至于搞这种强行摊派吗?到时候你可别白忙一场,还搭上印传单的钱。”
  陈凤霞翻白眼:“传单当然是银行自己印,最多我给他们设计个样本。到时候他们照着来。”
  郑国强扑哧笑出声,调侃妻子:“可以啊,陈老板,你现在愈发能耐了,都会设计传单了。”
  陈凤霞哼了声,一点儿都不害臊:“怎么,你还看不起人。我怎么就不能设计了?我想了这么长时间的房子,我就知道人家想要什么样的房!”
  上辈子,为了给儿子买房,他们两口子跑了多少楼盘看了多少传单。那上面的弯弯绕,她不说了如指掌,拿出来跟人吹牛起码完全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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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农家乐,1986年,徐纪元在自家宅基地上修建了一座三合院式川西民居。擅长种养花卉苗木的他,还很有创意地在房前精心修了花台,房子四周则遍植园林树木。后来,随着徐纪元的出名,这座周边农村面积最大、环境最好的房屋也名气渐大,吸引了不少人过来参观。不少来村里购买苗木的外地商贩,都会在他家小住。
  “因为我家的环境不错,所以当时来了村上的客人,就会到我家来吃饭,”徐纪元回忆道,那时,凡是有客人来,我们家都会准备可口的农家饭免费招待。后来乡里的领导建议他将自家的庭院对外开放,鼓励个人勤劳致富。这便成为了第一代“农家乐”的前身。
  后来,徐家不仅只接待苗木生意伙伴,不少外地游客来村里玩,也开始在他家品尝地道川菜,甚至居住一晚。“1992年,四川省一位老领导在农科村调研时,为徐家大院题写了‘农家乐’的字幅。这时候‘农家乐’这一旅游业态才有了正式的名称。”徐纪元说,从那时起,农家乐这个名字正式叫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