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世界
  早上六点,靳衍睡的正香,一个电话残忍的吵醒了他。
  “喂?”靳衍尚未清醒的声带展现出了几分性感,可惜打来电话的人是个直的不能再直的直男,并不懂得消受这份风情。
  直男副馆长程然兴奋道:“我们博物馆很快就要有个新藏品了!”
  “嗯。”靳衍还没有清醒,随意应了一声就准备继续睡了。
  “等等别挂!这不是个普通的藏品,临海林家您知道吗?就是林家老太爷捐来的一个衣箱,现在我们还没着手研究,但是这箱子上面画的貌似是占星图!”
  林家是临海最古老的世家,自王朝时代到现在大概有三百多年历史了,他们家拿出来的必然不是凡品。
  靳衍揉了揉头发,坐了起来:“什么年份的东西?”
  “大概有一千三百多年了!”
  这提神醒脑的年份让靳衍一下就清醒了:“你等着,我马上过去。”
  靳衍洗漱整理完就打算直接往博物馆去了,结果楼梯下到一半就意识到家里还有个人,他扶着楼梯扶手往下看去,视线穿过客厅雪白的毛绒地毯,隐约看到厨房有个男人正系着围裙做饭。
  靳衍轻轻走下楼梯,站在客厅里看着秦锌做饭。这位大科学家做起饭来也像是在做什么精确的实验,每种调料都测量精准,再放到一个透明的碗里调好,闹钟响起,调料就会被放进锅里。
  尽管不知道有人在看着,秦锌依旧拿捏着优雅又风度的姿态,就像他的衣着,永远一副翩翩贵公子范儿,偶尔还要在花边或者袖口之类的小细节上小小的骚一下。
  “蘑菇汤?”靳衍走到秦锌身后,突然出声道。
  秦锌被吓了一跳,手一抖,盐放多了。秦锌却没有心情去管那些可怜的蘑菇,他有些拘谨的转过身:“怎么起这么早?”
  阳光下,靳衍那种来自乱葬岗的不正常的死气更明显了一些,秦锌说不上靳衍哪里不对劲儿,但是总觉得他的脸色不正常。
  秦锌顾不上二人目前有些尴尬的关系,担忧的把手放到靳衍脸侧:“是不舒服吗?怎么不再睡会儿?”
  靳衍疑惑的朝秦锌的掌心微微歪了一下头,脸上青涩的绒毛挠的秦锌手掌一阵发痒,和十八岁时的触感一模一样,秦锌心中一跳,靳衍道:“没有,博物馆有急事儿。”
  锅里的水沸腾的很剧烈,靳衍伸手利索的关掉火:“中式的蘑菇汤,我很喜欢。”
  靳衍把汤盛到碗里,自然的对秦锌说:“拿餐具去桌上等着吧。”
  秦锌复杂的看了靳衍一眼,乖乖的拿了餐具。靳衍把汤端到桌上,盛汤的碗是搞古玩的人送给靳衍的,看上去并不像是出现在饭桌上的东西,反倒像是土里挖出来的。
  “靳衍,有时间咱们一起去买个碗吧,用这个吃饭感觉有些不吉利。”秦锌道。
  靳衍不在意的点头:“好。”
  秦锌默默的看了靳衍一会儿,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逛超市了,需要什么都叫保姆阿姨给带回来,可是秦锌很喜欢和靳衍一起逛超市的感觉。如今终于又可以和靳衍一起做他喜欢的事情,尽管靳衍没说具体是哪一天,秦锌依旧感觉很开心,有了开玩笑的心情:“靳小衍,你今年也二十五岁高龄了,怎么还没褪掉小绒毛呢?”
  “嗯?”靳衍自己也没注意,他抹了抹脸,见秦锌笑得开心,也不自觉跟着笑了,“怎么突然这么开心?”
  “我们要一起去逛超市了,你答应了,可不能反悔。”秦锌很久没用这样任性肆意的语气和靳衍说话了,他有些不可言说的忐忑,他喝了一大口汤来平复自己的心情,然后眨巴着眼睛等待靳衍的反应。
  靳衍似乎是被逗乐了,他有些稀奇的盯着秦锌,觉得没见过这么容易就能获得快乐的人。每当靳衍遇见这样的人,总是忍不住一次次的满足他们,总想着既然不费什么力气就能让他开心,那为什么不呢?可是这样一次次的满足却会将他们一起拖入深渊,比如……洛晨。
  洛晨……这个名字突然出现在靳衍的脑海里,在靳衍紊乱的记忆中几乎找不见这个人是谁了,但是他记得这是害他做孤魂野鬼的人,曾经的爱意早就在漫长的漂泊中消散了,但是最后一刻的恨意却绵延不绝。
  见靳衍一直不说话,甚至连脸色都没那么好看了,秦锌更加不安了,他小心翼翼地说:“靳衍?如果你不想去,也没关系,也可以让保姆阿姨给我们带回来的。”
  秦锌的声音把靳衍从黑暗的回忆里拉回来,靳衍的瞳孔僵硬的转到秦锌身上,又慢慢的恢复了柔和:“等我们都有时间了再说吧。”
  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秦锌拿不准靳衍的意思。
  靳衍赶时间,吃完就马上去工作了。秦锌跑到书房里又研究了一边遍靳衍今年的体检报告,这些他早就认真看过了,再看一遍结果依旧是一样,靳衍健康的不得了,秦锌开始纠结怎么说服靳衍再去体检一次了。
  ——
  大清早的博物馆异常热闹,林家人捐了文物后就二话不说的走人了,做了好事后表现的相当低调。
  博物馆里的专家教授、工作人员里三层外三层的把文物包围着。
  程然见到靳衍就如同见到了主心骨,赶忙带着一大帮人浩浩荡荡的走到秦锌身后:“馆长,专家已经鉴定出来了,这是来自1348年前的全天星宿衣箱,王朝时代就失散在民间了,想不到被林家找到了,你说林家为什么要送到临海博物馆来展出呢?”
  “因为林家在临海扎根吧。”靳衍随意回答道,“这些都不重要,这个衣箱在百年前就很有名了,已经被研究透彻了。不要再花时间在请专家研究上了,现在要讨论怎么更好的展示它。”
  专家们簇拥着靳衍,都等待着他的指示。
  “给我讲讲这个箱子的故事。”靳衍拉了个椅子坐下,并且示意大家都坐。
  靳衍平淡的语气把大家从过分激动的情绪中拉了出来。专家们开始给靳衍讲这个箱子是从哪儿出土的,是哪个皇帝送给哪个公主的之类的。
  靳衍抬了抬手:“不说这些,说说这箱子上的星象图。名贵的古物都有些关于坟墓和皇室的故事,对于游客来讲不会有什么新意,我们要着重宣传星象方面,这样覆盖的人群更广一些。”
  靳衍的手机突然响了,居然是林家来的电话,他会有林家的电话还是托他便宜父亲的福,他本人和林家真的没什么交集。
  一个苍老的声音邀请靳衍来林家老宅会面。
  开了两个小时的车,靳衍终于来到处在深林中的林家老宅,在某个阳面的书房里和一个老头子见面了。
  “怎么把书房建在这么个地方?”阳光透过圆形的玻璃穹顶照进来,这似乎是聚光透镜,让阳光变得异常刺眼。
  老头子穿着一身贵气的欧美名牌衣服,打扮的像个时装界的老魔头:“不好意思,年纪大了就喜欢多晒晒太阳补补钙,年轻人就担待一下吧。”
  靳衍左看看右看看,看见老头的书桌上有把伞,靳衍把伞拿过来:“您不介意吧。”
  老头子做了个‘请’的手势:“畏光可不是个好现象,这是心理疾病的前兆。”
  靳衍勾了勾嘴唇,死了还做了孤魂野鬼,他没心理疾病那才是奇怪了,但是他相信自己能把持得住做人的尺度,所以并没有过多担忧:“林老,您找我是为了衣箱的事情?”
  林老点点头,神秘道:“给你看个东西。”说着,林老敲了敲桌面,头顶的玻璃上被罩上一层黑蓝色的穹幕,屋内陷入一片黑暗。
  随即,星星点点的光亮出现在穹幕上,玄奥高远的星空,神秘古老的星轨,一点点铺满穹顶,星星似乎触手可及。
  看惯了乱葬岗压抑的天空和都市喧宾夺主的霓虹,靳衍此时此刻感到无以伦比的震撼。
  林老的声音在靳衍耳边响起:“这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占星谱,虽然来自千年前,却比西方人近代描绘的还要准确。”
  “这些星星似乎是有分区的?”靳衍不确定道,他对天文一窍不通,并不能看懂这深奥的图像。”
  “你看到的是二十八星宿,是古代对星宿归类的方法,是天上的二十八位星官的值日表。”
  林老继续神神叨叨的说:“这图里还集在了占卜之术、黄道十二宫,就像是……从天上传下来的。”
  靳衍突然道:“您相信鬼神?”
  林老沉默了一会儿:“科学之外的地方,就是鬼神。”
  靳衍迷茫的看着头顶的星空盛景,心道:那我算什么呢?算是人还是鬼?乱葬岗也好,系统也好,这些东西对他一届凡人来讲太过神秘了,他没有能力分辨怎么做才是对的,只能被动的接受命运给他的一切,他甚至不知道,是每一位死去的人都要经历这一切,还是仅仅只有他要遭这份罪。
  如果是只有他一人如此,那他未免也太孤独了些……
  他并没有活在任何一个世界里,也和任何一个人无关,他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哪儿,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他没有清晰的记忆,也没有爱的人。
  “靳馆长,鬼神之说只是我们的题外话。虽然这箱子来历神秘,但是箱子上所刻画的天文知识却是我们的千年文化积淀所得。这其中有多少人一生为之钻研奋斗,一代踩在一代的肩膀上,才得到了这些珍贵的知识。
  有人说,研究天文就像是夸父逐日,他们研究的东西存在了亿万年,他的的成果可能百年千年才能被证实,人太渺小,也许他们终其一生的努力也只能做万里长城的其中一块砖。这衣箱的价值不在于它的年份,也不在于它与古代统治阶级暧昧的关系,而是在于这些珍贵的知识,这种执着的精神,还有开阔的眼界。”
  万年……亿年……靳衍看着穹顶繁盛古老的美景,心中有些释然。科学之外是鬼神,也许他的存在就在科学之外吧,这并不代表着他就是不该存在的,仅仅是人类的知识还没有触及到这里而已,对于整个宇宙来说,他的存在正常且渺小,而他似乎也没有为此纠结的必要。
  这一刻,靳衍有些喜欢天文了。
  为了宣传衣箱,靳衍加班到很晚。回到家,靳衍轻轻打开秦锌书房的门,视线越过书房中央精致的星轨模型,看到正在伏案工作的秦锌。
  秦锌被靳衍开门的声音惊了下,思绪从玄奥浩大的宇宙中抽离,他的视线有些迷茫的看向靳衍,又在看清靳衍的那个瞬间恢复了平日的专注和笃定。
  就好像那个神秘高渺的星空世界和那个叫靳衍的人同样重要一样。
  那一刻,靳衍的心脏有些酥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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