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0)
  所以,无论是为了自己的旧仇,还是汪峦的性命,他都一定要找到汪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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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锦坊中,深深的夜色下,云薇终于推开了房门,双目通红地捂着嘴巴,匆匆地逃离而去。
  她并不知道自己要跑向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的前途究竟又是如何,她只是压抑地流着眼泪,徒劳地向前跑着。
  云薇--小妹--
  就在这时,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在前方不远处响起。云薇抬起满含泪水的眼睛,却看到她的两个姐姐,正焦急地向她挥手。
  云薇再也撑不住了,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跑完了余下的路,种种地扑到姐姐们的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云薇,你这是怎么了?
  是不是姚继广那个畜生,真的对你下手了!
  小妹你别怕,有什么事快跟姐姐们说呀!大不了我们闹到祁二少那里去讨公道。
  云薇却只是一味的哭泣,被两个姐姐再三追问下,她才抹着眼泪说道:没,没有姚继广没真的对我
  听到小妹这么说,采薇和念薇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她们心中却依旧满是愤恨:不行,就是没真的怎么样,这事咱们也不能这么算了。
  念薇在坊中的时候最长,知道的事也更多些:我听人说,姚继广年轻的时候,趁着天锦坊最是兴隆的时候,威逼过不少女织工,甚至甚至还有传闻,他曾经闹出过人命来。
  我就说过,他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采薇攥紧了云薇的手,怒劝着她:若是忍了这次,他必定又会想下次早晚有一日,他到底是会下真手的,云薇你可别糊涂!
  云薇刚刚止住的眼泪,被两个姐姐这么一说,又绝望地哭起来:我不能我不能说出去
  采薇一听,更是生气了,但念薇却拽住了她,到底是三姊妹中年纪最大的,她从云薇的话中,听出了几分意思。
  小妹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到了姚继广的手上?
  云薇顿时浑身颤抖了一下,而后含着眼泪点点头,又说不出话来了。
  怎么会?!采薇低低地惊呼一声,她实在想不出,自己这个最是老实单纯的小妹,会在姚继广那里落下什么把柄。
  可无论她再怎么问,云薇都不肯说了,只是默默地流着眼泪摇头。
  采薇性子太急了,念薇见她实在把小妹逼得不行,于是便开口劝道:好了,今天先这样吧都这么晚了,云薇也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采薇看着小妹那哭哭啼啼的样子,到底也是心疼的,只好点点头,三姊妹一起回到了坊后的不远处的家中。
  云薇被两个姐姐照顾着,简单地洗漱过后,就躺在了床上。
  她本以为自己会辗转难眠,谁知刚盖上被子后不久,云薇便觉得四周好像笼上了一层烟,整个身体都沉沉地浸入了其中。
  她好似睡了过去,又好似在烟雾中穿行着,两条腿不由自主地迈动起来,可眼前的烟雾却让她不知自己究竟走向何方。
  云薇就这样,在烟雾中行走着,一步,一步,一步烟雾背后仿佛酝酿着深不可见的暗,它们蛰伏着,期待着,只要烟雾散尽,便会翻涌而上,将这女孩吞噬得一干二净。
  可那烟雾却始终围绕在她的周围,将她引入一个,无比熟悉的地方。
  云薇睁开了眼睛,茫然而又惊恐地看着四周,她发觉自己竟是又回到了织坊当中,墙头的灯早已熄灭了,到处都是黑暗中弥漫而出的死寂。
  一台台织机空荡而整齐地摆在那里,平日里她再熟悉不过的机器,此刻却无端地,也染上了恐怖的色彩。
  好像有无数个她看不见的身影,正坐在那织机边,用呆滞的目光齐齐地看向她。
  云薇无声地尖叫着,她不顾一切地奔跑起来,不断地穿过一台台织机,只想着快要离开这里。可眼前的道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身边的织机不断地重复着,让她辨不出方向。
  她不知究竟跑了多久,终于累得瘫倒在地,绝望地看着那黑暗中数不清数量的织机。
  而就在这时,这片只能听得到她喘、、息的黑暗中,有一台织机忽而发出了仿若索命的声音:
  咔--
  第33章 鬼织娘(六) 二少爷,姚继广死了。
  云薇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可眼前只有众多空荡的织机,她完全无法辨别出,究竟是哪一台发出的声音。
  咔--又是一声, 云薇浑身跟着抖了一下,可这次的声音,却是从她身后传来的。
  要不要回头云薇的手心中全是冷汗,她无法思考什么了,僵硬地转过头去, 可面对的仍旧是黑暗中空荡的织机。
  就当她不知是否要松口气时,她的背后忽然毫无征兆地,再次传来咔--的一声。
  兴许是有了前两次的铺垫, 云薇这次想都没想,就又要转过头去,果然依旧是什么都没有。她感觉自己像是只被猫儿玩弄的耗子,
  咔--
  咔--
  这次是两台织机同时发出的声响, 云薇绝望地流着眼泪,死死地克制着不去回头,那织机的声响似乎也跟着停顿了一瞬。
  但云薇却没有丝毫的放心, 她能感觉得到, 有什么正在背后的黑暗中, 睁开了眼睛。
  果然片刻之后,咔--地一声, 织机在她背后又响了起来。
  云薇实在忍不住,猛地抱住头啊地叫了出来,可就是这短短的叫声,仿佛鼓舞了暗中的空荡,所有的织机刹那间全部爆发出嘈杂的声响。
  咔咔咔--
  咔咔咔--
  咔咔咔--
  无论是身前还是身后, 无论是远处还是眼前,那一台台无人操纵的织机,仿若疯狂般,不断地发出织布的声响。
  云薇也彻底崩溃了,她彻底放弃了逃跑,害怕地趴在地上,抱着头大哭起来。
  她不知自己究竟哭了多久,甚至在那杂乱的织机声中,居然又昏睡过去。但当她醒来时,耳边的一切声音,竟全部消失了。
  云薇睁开眼睛,茫然而又恐惧地看着四周,不止是声音消失了,那一台台织机也消失了。
  眼前仍旧是黑暗的,她却好似受到了某种征召,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向着黑暗深处走去。
  在那里,无端地亮起了一盏破旧的灯,照亮了仅剩的最后一台织机。
  云薇明明是那样的害怕,那样的抗拒,但她的身体却还是走到了织机前。
  也就是在这时,她才看清楚,织机旁分明坐了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穿着破旧的衫裙,破旧得已看不出任何色彩与花纹,她仿佛没有感知到云薇的到来,瘦骨嶙峋的手搭在织机上,正一下又一下地推拉着,将自己长长地头发,丝丝缕缕地绞入其中。
  云薇想要惊呼着后退,但她却动都动不了,眼睁睁地看着那女人用自己的头发,纺出了信纸大的一块布。
  不那不是信纸大的一块布,而是一张真正的信纸。
  云薇甚至能清楚地看到,上面写的字--
  云薇姑娘芳鉴:
  冒昧打扰心中惶恐,然前日坊前一见,实属难忘
  别织了!云薇失声地叫着,扑上前去,生生地撕扯着那张信纸,却被织机上的木刺扎得鲜血直流。
  可女人却没有停下,她依旧低着头,将自己长长的头发缠进织机里,然后继续推拉着,织出新的布。
  这一次,的确是布了,云薇满是鲜血的手,紧紧攥着从织机上扯下的书信,警惕地看着织机。
  那布一点点地成了形,上面仿佛带着某种纹样,但又毫无规律,云薇只是看着看着,而后乍然瞪大了眼睛。
  不要不要她的口中不断念着,眼泪又流淌下来,整个人都陷入了魔怔。
  那布上织的哪里是什么纹样,分明是织出了几日前,姚继广房中的情境。
  那面目令人作呕的中年男人,得意地拿着她的书信,居高临下地挑起了她的脸。
  云薇至今还记得,他舔着自己的耳坠说出的话:你若是不怕,我自然就去交给大夫人她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别想着什么抬进府里做小,说不准你三姊妹的命都要没了
  不要织了!云薇再次扑上前去,可这次任凭丝线深深地割入她的伤口,织机上的布却怎么都扯不断了。
  为什么会这样她没有做过任何错事,却要被那恶心的三掌柜威胁。
  就是因为那几封书信,连日来姚继广一次次,一次次地将她叫到房中。他并不敢真的对云薇怎样,起先只是摸摸手脸,而后将她搂抱入怀,而就在昨晚--昨晚他竟逼她脱下外衫,作弄侮辱!
  不要--深深陷入回忆中的云薇,重重地地撞在织机上,用牙咬用手抠,她仿若被逼到绝境的发疯,而姚继广那张比恶鬼更令人绝望的嘴脸,终于被她撕烂了
  云薇望着手上沾满鲜血的破布,也终是失了力气瘫倒在织机上,眼泪流淌下来,与手上的血融为一体,染红了大片的丝线。
  而这时,织布的女人也停了下来。
  她没有对云薇的撕扯破坏有任何不满,而是向着云薇伸出了如骨的手,慢慢地放到了她的头上,竟像是安慰般,抚摸着她的头发。
  你想要我的命吗云薇已经不想再躲了,她甚至觉得,就这样死在这里也好,至少不用再去面对姚继广的猥、、亵。
  可抚摸着她头发的女人,却摆了摆手,推动着织机,留下了这样几个字:
  我是想要帮你
  帮我?云薇几乎发不出什么声音了,她干裂的唇微微开合:你能帮我什么
  面对云薇的问题,女人再次推动织机,木梭在她的手与丝线间穿越,织出的布上又带了仿若实景的纹样。
  云薇的视线不由得被吸引过去,看着那布一点点成形,她的眼睛也渐渐睁大,脸上露出解脱的笑容。
  好好
  就这样
  她残破的双手,抚上了女人新织出的布,口中喃喃着好似与她无声地对话。
  只要姚继广能死。
  我什么都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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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峦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早上七点多了,他稍稍吃力地翻个身,便看见祁沉笙正站在床边,穿着衬衫与领带。
  九哥醒了?听到床上的动静,祁沉笙几步走过来,坐到汪峦的身边,替他拨开额上微长的发丝。
  汪峦点点头,兴许是经过昨夜的沉睡,他觉得呼吸顺畅了不少,虽说还是虚弱,但肺腑间总算不那么痛了,身子也有了几分力气。
  他想要撑着从床上坐起来,祁沉笙立刻揽住了他,往汪峦的身后垫好了松软的枕头,才托着他的背慢慢靠上去。
  时候还早,九哥不再睡会了?
  汪峦摇摇头,看着祁沉笙小心照顾自己的样子,心中泛起不言的暖意,抬手抚着对方眼下淡淡的青色,声音微哑地说道:你又要去厂子里了?
  祁沉笙没有立刻回答,他俯下身来,贪恋地嗅着汪峦发间的檀香,淡淡地却好似诱骗般问道:九哥不想我去吗?
  六月的云川,明明即使是早晨也泛着热意,但汪峦却有些不舍祁沉笙的温度,他慢慢地靠在祁沉笙的怀里:昨夜守了我那么久,我是怕你会累
  灰色的残目似乎也带上了光,祁沉笙揽着汪峦的肩膀,点吻上他的额头,像是难得如五年前那般玩笑:累也要去,不然怎么养得了九哥。
  提起这个,汪峦倒是忽而想起了昨日里,那各厂子里争先送来的料子,想要劝解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得无奈地伸手抵住了他的唇:我不需要你这么费心费钱
  怎么就不要了?祁沉笙并没有半分收敛的意思,他索性也在倚在床头上,握住汪峦越发消瘦的手:我只嫌还不够多,或者--
  我可以真的打一只金笼。
  汪峦抬起眸来,看着祁沉笙凑到他的面前,带着痴迷而又向往的神色:在里面用最柔软的锦缎,一层层铺叠成榻。
  用香木打造床栏,天丝拢作幔帐,再配上白玉雕的杯碗,宝石缀成的花木
  那话还未说完,汪峦便主动倾身,轻轻咬住了祁沉笙的唇。换来祁沉笙扣着他的腰背,压入床褥间深吻--
  呼吸交、、缠间,汪峦抵着抵着祁沉笙的肩膀,替他说出了那未完的,荒诞的构想。
  --最后,再把我锁进去,对吗?
  祁沉笙似是又笑了,他流连在汪峦的耳边,毫不避讳地承认道:是。
  我想给九哥这世上最好的一切,用那些把九哥锁在我的身边。
  汪峦微微叹息着,他知道依祁沉笙的性子,自己再怎么劝都是无用了:你若是想,那便锁着吧
  与其再激他说出这般疯话来,不如索性就随他去吧。
  不过金笼就算了,汪峦拍拍祁沉笙锢在他腰上的手,瞧了瞧眼前已是华侈至极的卧室:这屋子还没住够呢,再换地方怕是要等等了。
  祁沉笙的手随着汪峦的话,果真松了下来,两人又靠在床上亲腻了许久,墙上的挂钟快要走到八点时,祁沉笙才再次起身。
  可惜,祁二少这日注定办不得公了,还未等他出门,何城东便带来了天锦坊的消息。
  二少爷,姚继广死了。
  第34章 鬼织娘(七) 他是自己吊死的。
  姚继广死了, 汪峦其实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消息既然值得何城东一大早,报送到小洋楼来, 便说明他应当算是个有些许分量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