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色 第37节
  她快哭了,因为正在沉溺,沉沦到底触碰了她不愿承认的情绪。她咬住手指关节不发声,可一双秋水般的眼眸已诉尽感受。他好喜欢她此刻模样,俯身一吻再吻,啮咬她耳朵时一遍又一遍唤“小理”。
  庄理感觉到潜藏在她心中的惶恐后怕和委屈都在这一刻释放,于是眼泪真的落了下来。叶辞拭去她泪水,抚摸她额发,紧紧拥住她。他们十指紧握,在彼此的凝视中双双到顶。
  庄理看见了那深邃眸眼中的情意。
  ......
  或许就是这瞬间,让人入了梦。早晨醒来睁开眼睛,庄理就有一种要立即看见叶辞的冲动,她去敲他房门,却听用人说先生在楼下会客室。
  “庄小姐用早餐吗?我正在做,一会儿给你送上来。”
  用人讲得委婉,庄理听出来了,叶辞来了客人,楼上的人最好不要露面。她说没关系,等先生事情谈完再说。
  楼下会客室,用人给喝茶的两位送来新鲜出炉的点心。正要悄声而退,叶辞叫住了她,问:“小庄起来了吗?”
  他们的起床时间很规律,他琢磨着她应该就要醒了。
  用人瞥了对坐的老人一眼,说:“醒了。”
  “让她换身衣裳,一会儿同我出门见人。”
  “好的,先生。”
  待用人离去,老人缓缓放下茶盏,说:“就是阿让的那个女孩?”
  “其中的事情想来不需要我细讲吧,你女儿闹这么大动静,我还得一一收拾。”叶辞波澜不惊道。
  “就这么简单?”同为男人,也曾风流果,万骞自是不信,不过也懒得深究了。他笑了下,“阿辞,我这么早来你这儿可不是光来饮茶的。”
  “万董来光临寒舍令寒舍蓬荜生辉,但我也只能请老爷子你喝杯茶了。”
  “生分了。”
  “该是怎样就得是怎样。”叶辞语气温和,不像上次在大宅谈话时那般张狂。
  董事长也没有如往日那般锐利,颇有老翁之态,道:“既然阿柔同意离婚,双方的律师也在协商具体细则了,我没有多的话讲。这件事呢,我要感谢你给万家留颜面,只是阿辞,早这样和和平平,可能不会成现在这样。”
  “是吗?”
  “后生仔呢,受了挫才能明白很多事不该是那样做的。”
  叶辞笑了下,“晚辈才疏学浅,不明白老爷子话中深意,还请指条明路。”
  第三十三章
  真真儿是陌生人了。
  改口称老爷子, 肆无忌惮在他面前提起住在这个家里的女人。
  董事长想后生仔终究是年轻,借靠家族势力一路顺风顺水,没经历过什么挫折, 这回因故占了上风,那记恨、傲慢、报复的快感显露无疑。
  这回还不叫挫折,还得让他狠狠吃一堑才行。
  茶盏里剩半杯茶,叶辞没有为对方续添,送客的意思。
  董事长也不待叶辞说话, 抬腕看表说还有事。叶辞将他送到宅邸门口, 看着司机鞍前马后请他上了车。
  董事长问:“真的不去打声招呼?”
  后座戴墨镜的女人出声说:“之后总还要见,能少见一面是一面。我也不必叨扰人家浓情蜜意、新婚燕尔。”
  到不知是讽刺更多还是醋酸更浓, 董事长诧异地睇她一眼。
  “他怎么样?”万以柔又问。
  董事长静默片刻,说:“难讲, 不过他见我过来有点惊讶、有点得意,难免以为自己稳操胜券了。”
  “哦……。”万以柔有点失落似的, “他恐怕想不到我们还有后手。”
  “叶辞心头鬼祟得很, 当初我就不看好这门婚事, 你执意要嫁给他,希望至少我女儿要获得幸福。可是呢?也不是阿爸念叨你, 你们这些年也够荒唐的了……”
  万以柔听来不觉贴心,反而刺耳得紧。至少女儿要获得幸福, 所以给儿子的就是坦途吗?
  凭什么她不能和胞弟一样?在父亲心里,这杆秤从来就没平衡过。
  透过墨镜,窗外飞驰的景色变得愈发模糊。
  *
  二楼一间朝东的房间黑黢黢的,窗帘遮严实了, 方才醒了的女孩正在睡回笼觉。用人说上去看的时候庄小姐已经躺下了, 没好打扰。
  一会儿的功夫却做了个好冗长的梦, 庄理在轻拍和温声呼唤中抽离梦境。睁开眼睛对上叶辞的眼眸,他直起身,“怎么还睡着了?”
  “睡绵了。”庄理弯起唇角,伸手摸找出枕头底下的手机看时间,“你事情谈完了吗?”
  “谈完了。赶紧起来,换身儿衣服。”叶辞把人捞起来,庄理软软绵绵贴着他,还不肯彻底离床。
  “干嘛?”
  “打高尔夫去不去?”
  庄理一愣,“我不会啊。”
  “没事儿。”
  庄理想了想,犹疑地问:“是要见什么人吗?”
  叶辞“嗯”了一声,说某集团老总促局,不得不卖人家这个面子。
  庄理便没话,起床去梳洗。出来见一件长裙搭在床上,庄理走到门边,扒在床上唤叶辞,“不是去打高尔夫吗?”
  等了一会儿以为没人听见,庄理往楼梯走去,碰见用完早餐上来传话的瑾瑜。小女孩冷冷地说:“爸爸说怕你伤筋动骨。”又小大人似的说,“你们又不是真的去运动的。”
  庄理觉得也是,好奇问:“你打过高尔夫吗?”
  “在家里玩过练习器,不好玩。”
  庄理换上裙装下楼,叶辞在饭厅门廊外吸烟。用人已将餐点和咖啡摆好,她自顾自坐下吃,看见桌上还没收拾的橡皮擦末屑,琢磨了会儿,待叶辞掐灭烟走进来,问:“瑾瑜怎么这么不高兴?”
  叶辞嗤笑一声,“你没见她那中文作业写成什么样儿。”
  “你要多给她一点耐心嘛。”
  “今和令都分不清,说多少遍了,我还怎么给她耐心?”叶辞呵笑,忽然盯住庄理。
  庄理低头吃早餐,就听叶辞说:“我说呢,这几天的作业怎么这么规矩,你们做给我看是吧?你这一不在就露馅儿了。”
  “……”庄理抬头冲他笑笑。
  叶辞瞪眼,“笑屁,快点儿吃,今儿回来我再跟你俩掰扯。”
  庄理撇唇角,咕哝,“凶什么嘛凶。”
  *
  上午阳光正好的时候,他们来到了高尔夫球场。叶辞公关助理先到,正同另外两位先生和一位女士寒暄。
  一位是本埠财团的小公子,在投资领域颇受瞩目,也同叶辞合作也厮混声色场所。他穿polo衫和休闲裤,看着很随和。
  另一位姓马,讲话带江浙口音,四五十岁,为一北京的文化项目托人找到这儿来。他的女伴阿may也是内地人,着樱花粉条纹polo紧身包臀裙,让人看了不禁怀疑她一挥杆就会露出春光。
  叶辞把庄理揽到身旁,介绍说lowy庄。马总赶紧来握手,说庄小姐好,大美女,又对叶辞说叶总身边美女如云,羡煞羡煞。身后阿may久经风月场,笑着附和。
  这高尔夫球场属于财团小公子的父亲。得知两位公子大驾光临,球场总裁亲自招待,让球童开观光车载他们过去。分乘两辆,公关助理同马总他们一起,片刻后人们陆续下车,公关助理从后边跟上庄理,小声说阿may做作,一句话每个字都能让人翻白眼的程度。
  庄理同公关助理也是头回见,笑笑,没怎么接腔。这些公关人士哪个不牙尖嘴利,面上同你亲近,背后指不定怎么编排你这情-妇。
  不过庄理明白,叶辞用什么人自有他的道理,手底下的人各个是某方面的佼佼者。
  叶辞看她们俩走一起,唤“小庄”把庄理叫了过去。
  这称呼也不好教人探究他们到底是工作关系,还是超出工作的关系。马总原看叶辞身边有这样一等一的大美女,还觉得不好把阿may送过去。这下又来了精神,对阿may说:“叶总球打得可好了,你一会儿仔细瞧着。”
  其实是说给叶辞听,便又接着说,“阿may是一心想学,可能要麻烦叶总多指导一下儿了。”
  叶辞笑,“我这还没挥杆呐,要是打飞了可让你们看笑话。”
  “飞了那不正好啊。”马总说着哈哈大笑。
  阿may也笑,一众人便被传染了似的笑笑。
  庄理想什么时候笑也是门技术,附和笑笑,握拳晃了下手臂,说:“我给你们加油。”
  那边小公子说:“阿辞,你这啦啦队找得好,cara从来都跟我争,我这心里累得呀。”
  公关助理作势要丢了球杆,面上笑着,“那我今天不打了,也当啦啦队去。”
  “别啊。”
  欢声笑语中,男人们开始挥杆打球。庄理话是那么说,可阿may才像真正的啦啦队女郎,叶总长叶总短,听球童传来新纪录直接就要扑到他怀中去了。
  庄理揣手站在一旁,轻飘飘说:“真是见识了。”
  叶辞乜斜一眼看过来,似笑非笑道:“我们小庄要不来试试?”
  “上回摔了跟头还没好,就不扫各位兴致了。”
  正给小公子作陪的公关助理不知庄理还会绵里藏针说话,没忍住笑,一杆挥偏,教小公子好一番笑话。
  “庄小姐,这球可要算你的啊。”
  庄理笑眯眯地看过去,“我看得算叶先生的。”
  他们跟随动线,乘观光车去另一处。这回马总携阿may同叶辞坐一辆车,庄理就和另外两位一起。
  公关助理不避讳小公子,好奇地问庄理:“你怎么跟没事人一样?”
  庄理挑眉,佯作不解道:“有什么事?”
  公关助理若有所思地点头,“我明白叶生为什么带你过来了。”
  听起来像是叶辞很少带情人出席社交场合似的。但庄理没追问,知道他有过多少情人,那些情人是会撒娇还是会应酬,只会破坏心情。
  是的,庄理承认,她现在心情非常不好,不仅讨厌那位马总,连带也对中间的介绍人冷淡起来。
  小公子对庄理有兴趣,但在庄理本身的冷淡和公关助理暗中圆场之下感到索然。之后他还有别的局,走前奚落叶辞,“你条女一碌葛啊。你晚上去澳门嘛,我帮你联络april咯?”
  庄理补了妆,同公关助理从洗手间走过来,正巧听到这句话。
  一碌葛,形容人像葛根一样木讷没劲。她听懂了,以及后面那句,攀附权贵的女孩是不介意被换来换去的,不管是april还是今天来的阿may。
  公关助理看庄理神色如常,以为庄理不懂粤语,便走在了前面,去送小公子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