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倦 第76节
  可显然小疯子不能被安抚住,她沙哑着声音问:“会不会有一日,我真的会不受控地……伤害你。”
  她是真的在害怕,害怕到刚止住的身体又重新颤抖了起来。
  丁清曾与他说过许多次永夜之主,今夜周笙白与他距离最近,一个在城内,一个在城外。
  对方没有靠近城内,是怕被他察觉?
  周笙白道:“不会的,清清,你不会伤害我。”
  顿了顿,他还是告诉了她:“一般取人性命的方式都杀不了我,所以你不会伤害我,我也相信你不会。”
  “可我不相信我自己!”丁清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手背路过眼角时狠狠揉了揉,方才那里好像存了一滴泪。
  “老大,你有可致命的弱点吧?”她问。
  周笙白嗯了声,丁清才道:“那你永远、永远也不要告诉我。不论是在什么情况下,不论我如何威逼利诱,你都不要告诉我。”
  窗外的雨势小了。
  周笙白迟迟没有答应,丁清软着声音道:“你就让我安心一下吧。”
  小疯子低垂着头,发上仅一根银杏叶形状的黄玉簪,周笙白将她的簪子扶正,眼神晦涩难懂:“好,我不告诉你。”
  ? 分卷 · 朝露煮酒 · 分卷 ?
  第75章 [vip]
  次日雨未停, 上官家的人还需赶路,冒着风雨继续往西堂而去。
  上官晴瑛的队伍路过小客栈前,丁清正坐在窗后开了一条缝隙, 冷淡地看过去。
  自从魂魄碎片被永夜之主悄无声息抽出城外后,她一夜未睡。
  丁清在房间内给自己设了一个阵,一直没敢离开这个房间。但跟着上官家的魂魄碎片在离开小城时,经过土地庙,见旁边躺着一个已经死了几个时辰的女人。
  上官家的人心肠都不错, 在确定土地庙旁的女人没救了之后, 便派一个人回城去给女子找家人了,剩余的人惋惜地随口闲聊了两句, 而后继续上路。
  上官晴瑛不知道丁清在她的身体里埋了魂魄碎片,一片魂魄碎片很小, 轻易不能发现。
  她只是担心上官家是否会对周笙白不利,只要确定了安全, 丁清便不会继续借着上官晴瑛的眼睛窥探他人的行径。
  房间门从外推开, 丁清背后僵硬了一瞬, 她回头看见周笙白端着清粥小菜进来时,脸色才好看了些。
  勉强扯出一抹微笑, 在周笙白坐在桌案边朝她招手时,丁清走了过去, 坐下,望着那碗粥,有些食不下咽。
  周笙白将她的情绪全都看在眼里,眼神静得有些可怕。
  其实细想昨夜, 他是有些后怕的。
  丁清的魂魄碎片有一千多块, 每一片单独分出来都很小很难让人察觉。昨夜房内窗户被风吹开, 周笙白抱着小疯子毫无知觉地睡了一觉,没看见那股力量正悄无声息地带走丁清并且威胁了她。
  对于周笙白而言,这是他的失误,是他做错了,是他没能保护好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反而使得丁清后半夜都缩在他的怀中瑟瑟发抖。
  丁清曾说过,喜欢他是因为他厉害,周笙白也答应她,他会更厉害,让她永远都保持,甚至加深这一份喜欢。
  然而那个男人,曾经折磨过丁清,把她完整的魂魄撕碎成一片一片,将她的身体训练成不怕伤痛的模样的男人,却在他的怀中把人捉走了。
  周笙白有过短暂的自我怀疑,他是否真的能保护得了丁清,但清晨天亮之后他又清醒过来了。
  小疯子是他的人,他必须得把人看牢了。
  当初丁清一路追到周笙白的身边,甚至不惜利用周椿见到了他,就是断定他可以庇护她。他不会再弄丢她的任何一片魂魄碎片,哪怕是丁清的一根发丝也不会再被那个永夜之主掌控住。
  那个男人不敢入城,便是知道一但他的真身入城就会被周笙白发觉,这是第一次,趁着周笙白的警觉最弱之时,但不会再有第二次、第三次了。
  周笙白才不管对方是否属于他的同类,经过此事,他要让那个永夜之主付出代价,凭着那个人曾折磨过丁清,而丁清甚至还在惧怕他这一点。周笙白掘地三尺也会找到对方,而后一寸不留地吞噬他,让他永远消失。
  “吃点,然后我们去云川城。”周笙白的手轻轻盖在丁清的头顶,不轻不重地揉了揉。
  丁清端着粥碗的手一顿,抬眸看了他一眼:“我们不回窥天山吗?”
  “我找周椿有些事,等她回来后,你想去哪我再陪你。”周笙白看着丁清的眼神很柔,可眼底并未藏多少温暖。
  丁清也不傻,联想起昨夜被永夜之主抓住魂魄碎片,随后在客栈内设下阵法,现下说好的要回窥天山又不回了,她很难认为周笙白改变主意与她无关。
  “是我给老大添麻烦了。”丁清道。
  周笙白微微皱眉:“清清,除去老大与手下,我们之间还有其他关系。”
  丁清怔怔地看向他,粥也没喝了。
  见她的眼神,周笙白便知道小疯子根本没往那方面去想过,她或许从不曾考虑过要转换他们之间的关系,换一种与他接触的方式。
  “我吻过你,也碰过你。”周笙白压低声音道:“我就差没睡你了。”
  丁清捏着勺子的手几乎用力到把白瓷的勺柄捏断,她无错地吞咽了两腮分泌的口水,不解周笙白这么说的用意。
  “我不要做你的老大,从一开始我就和你说过,我不需要手下。当初我把你留在我的身边,从来都没想过要将你当做手下对待。”
  周笙白承认,他当初把丁清留在身边,是有些好奇和逗弄的心思的,同时他也想看看,这世上是否真的会有一个人,心无旁骛地只想跟随他,当真不介意他的与众不同。
  后来那感情就变质了。
  喜欢来得突然且汹涌,周笙白的过去人生里从未被人如此肯定过,她看他的每一个眼神都在发光,真挚且炽热,他很难不在这样热烈的追逐下深陷失控。
  “可……可我一直都叫你老大,我、我以为……”丁清有些没扛住周笙白突如其来的认真。
  顿了顿,她才道:“我以为你允许我叫你老大,便是将我当成手下了。”
  “无所谓称呼,你想叫我什么都可以,我以为这样的称呼只是你我之间的小情趣。”周笙白突然有些恨铁不成钢,他甚至开始反省过去,他当初又是如何能笃定丁清对他的喜欢的?
  小疯子不开窍,甚至还用什么老大手下的关系拉远他们的距离。
  她的事于他而言从来都不是麻烦。
  周笙白帮她开窍:“你想知道我这次去云川城找周椿,是为了让她做什么吗?”
  “什、么?”丁清呼吸都停了。
  周笙白的眼神叫她心跳得有些快,脑子里一团浆糊,好似昨夜的雷劈在脑袋上的延迟反应,现下反而一声声轰隆隆地炸毁了她的一切理智。
  这本是他想了很久,却尚未达成的事。
  从沧海城被上官家的人摆了一道,丁清追上来,拥抱亲吻满身是黑羽的他时,周笙白就在想这一刻了。
  “我要她叫你舅母,我要娶你。”
  这句话轻飘飘地被他说了出来,其份量却让丁清久久不能回神。
  “我本不想告诉旁人的,从沧海城回来之后,我想省去那些俗礼,和你在窥天山永远住下去。后来带你来拜天冰山,除去问雪姻一些话这类琐事,更多是怕你在山上太闷,带你散心,本打算过两日回窥天山前,我去镇上买对龙凤蜡烛,一盏酒。”周笙白望向丁清,他就差把心掏出来给小疯子看了。
  她有时极其聪明,可有时却笨得厉害,话不点破,她总能想歪。
  其实丁清的脑海里飘着的,还是周笙白对她说的那第一句,份量足矣将她毁灭般,以至于他后来说的那些简陋办一场婚事,丁清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从不相信会有人真正喜欢她。
  当年的赵煊隐藏得多好,丁清甚至将自己的死穴血淋淋翻出来给他看了,那个说要娶她的人,最终还是要了丁澈的命。
  丁清以为周笙白对她的喜欢,就仅仅是喜欢罢了。
  就好比有的人喜欢古董花瓶,有的人喜欢珍珠美玉,有的人喜欢一条听话的狗、乖巧的猫,那也都是喜欢。
  她从不曾想过,自己对周笙白究竟有多重要,她只知道,周笙白对她很重要。
  丁清总把自己放得很低,她从不真正去珍爱过自己。
  周笙白不喜欢她这样,他不喜欢她对他下跪,他不喜欢她总让自己设身于随时会灰飞烟灭的危险之中。
  所以他不让她跪,他愿意给足她随心所欲的空间,而他在背后看护她。
  他想让丁清知道,这个世上是有人会爱她的,她那么招人喜欢,所以她必然也要喜欢自己,爱护自己。
  周笙白见她还傻愣着,不禁苦笑,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为她放弃了什么,下了多大的决心。
  “我不想坐以待毙,清清。”周笙白玩笑似的捏了捏丁清的脸,说出的话却极其认真:“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娶你,你是我周笙白的妻,且看那永夜之主有无胆量堂堂正正走的到我的面前。”
  丁清终于还是将白瓷勺子捏断了。
  细碎的白瓷割破了她的指腹,周笙白将她的手捧起来,小心翼翼擦去她指尖上的血液,眼看着这具特殊身体的伤口在极快的速度下愈合。
  他眼眸低垂,声音极轻:“他若敢欺你,伤你,我便刮他,杀他。”
  “我会收拾他的,就凭他还敢威胁你这一点,下回若叫这人犯到我的手上……”周笙白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丁清突然吻他了。
  他有些诧异,瞳孔震了震,又看向送上门来的小疯子。
  丁清像是才恍然发觉自己做了什么,有些后知后觉的腼腆与比周笙白还要深的诧异,她紧张道:“我突然没控制住自己……”
  这些话,有些动听。
  不。
  是很动听,太动听了。
  直击丁清心中的软肋。
  亲吻不受控,因为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些什么了。
  周笙白忽而笑了笑,这时才将柔和展现:“没关系,你想怎么亲我都可以。”
  丁清见他笑,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容并未持续多久,她又有些无措地搓了搓手:“其实、其实你并不需要娶我的……”
  她道:“我是鬼,你还活着,老大。”
  “生死于我而言,从不是隔阂,娶你,是因为我爱你,清清。”周笙白提了爱,他从不吝啬自己的感情:“因为想要你是我的,也希望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
  “除非,你不想要我。”周笙白道:“那我不会逼你。”
  丁清连忙摆手,周笙白眉心轻蹙:“你真不想要?”
  “不是,我不是不想要。”丁清结结巴巴地解释,周笙白莞尔。
  他骗她的,就算丁清不想要,她也逃不掉。周笙白认定了她,就不会放开她。
  丁清沉默着看周笙白将桌上碗筷收拾到一边,拉起她的手,打算买点儿生活所需的细软,而后去云川城周家。
  这回他们是坐马车去的云川城,坐在车上时,丁清掀开车帘看向窗外的细雨,脑海中反复着周笙白的那句话。
  他说他希望他也是她的。
  丁清这辈子,生时死后,没有什么东西属于过她,就连她自己都不完全属于她,可周笙白却希望他属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