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节
  “如今是大争之世,你我之辈, 岂能苟且偷安?”
  成吉思汗在位期间,南征北战,但始终没有直接碰到宋朝的领土,时人看他虽然强大危险,但毕竟是千里之外的事,外国打成什么样都能冷静客观的评判。邻居把腿摔断的事听起来总是比几千里外有一艘船沉了死了十几个人更严重,距离越近,看的越清楚,就越叫人难过。
  各个朝代的鬼魂的思量又不一样,每个鬼魂的故国都是自己当时国家的区域和居住地,在整个宋朝期间,很多人的故土还在辽金的统治下,现在又归了蒙古,好像没有太大变化。
  扶苏不一样,咸阳虽然只是一朝古都,迄今为止几经易主,也不是他埋骨之处,但每次易主,都觉得难过
  和刘盈一起喝酒。一边喝着酒,一边看机关小人拿着刀和矛互相刺杀。
  刘盈不爱看他一副丧丧的样子:“宋朝兴于孤儿寡母,亡于孤儿寡母,冥冥之中莫非是天意。”
  扶苏:“朝廷轮换都不重要,只是百姓可怜。”
  刘盈搂着他的手臂:“阎君说延缓了鬼魂五衰的年限,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鬼魂五衰本来就是为了缓解地府的压力制造出来的,大部分鬼魂如果在地府生活了二百年,还没有修行成果,或是没有当差,就得去投胎,否则会渐渐衰老,失去颜色和味觉,如果就这样还撑着不肯去投胎,那也没办法。这法子大幅度缓解了地府的压力,有来有去才正常。但没有几个鬼魂愿意硬挺着不去,或是挺也挺不了多久,终归会投降离开。
  现在地府强行暂停了鬼魂五衰的禁制,允许任何一个鬼留下来,直到人间安稳。一心求安稳的感激涕零,而大批急切的想要报仇的人,依然不管不顾的折纸许愿,前去投胎。
  扶苏怅然:“白天那几位朋友,包括刘錡在内,他们都要去投胎。我看镇子里也要走不少人。”除了宋朝之外,汉、南北朝十六国、唐、五代十国里优秀的皇帝,都觉得自己有争夺天下的能耐。只是他们另有好友,会去找故人老友商议,不来和他谈论。
  宋神宗宋哲宗也想去,重新夺回被不肖亲戚丢掉的江山社稷,被旧臣拼命按住了。俩人关系好的大臣虽然都是主战派,也没敢支持皇帝亲征,更别提赌这么大。
  虽然都是皇帝,但很显然他们都愿意再来一次,再当一次开国之君,而同一朝代中能拿到记忆药的祖宗或后人也乐于赞助。
  国土以及财富只属于有能力持有他的人,如果这个人没有能力持有,那么这些东西就不属于这个人。
  这话说出来难听,但人们心里都明白,都婉转的称之为‘有德者居之’。
  刘盈推了推热腾腾的通神饼:“别光喝酒。”
  葱姜切碎入稀面糊,香油里炸成饼,外脆里嫩,香辣微甜,是下酒好菜。
  桌上还有一盘显眼的凉拌菘菜,宋人讲究饮食清淡质朴,菘菜被人称之为菘玉。其实就是大白菜。
  “扶苏,你也想去吗?”
  扶苏心里是很想去的,他攒了好几瓶保护记忆的药水,还有一些送给别人了,又有些犹豫不决:“我的能力不济,去了也是徒劳。年少无知时如果有什么差错,早早的死回来,又要被责骂。”父亲前两天刚把我骂了一顿,说我远不如李世民。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可生气的,这不是很正常吗。
  他所说的能力不济,说的是自己的能力不足以单独建国。要用一代人的时间完成开疆扩土称帝,那太高难度了。略容易一点的是诸侯王篡位,但是那样又会成为元朝皇帝,回来也很尴尬。
  刘盈安慰道:“这是对你给予厚望啊,你看这些皇帝们骂子孙后代时,有谁会骂人说你怎么不如唐太宗呢?陛下就没用这话骂我。”
  扶苏轻轻撞了他一下:“这么骂我就是夸我么?”
  这时候有人来敲门:“大人,开始了。”
  两人赶忙放下酒杯跑出去看,远处已是炮火隆隆。
  这里铜炮车排列整齐,对着城墙头,硝烟和尘土混杂在一起,让人伸手不见五指。
  这是按照地府的唯一标准修建的城墙,修造在平坦的地面上,高度厚度用料都绝对标准。从禁军借来了六十名不怕死的勇士,分做两组。拉来了几十只火炮对着城头轰了一小会,城墙上也用火炮和连弩往下攻击。
  元朝的火器有些泛滥,应用的比宋金两国广泛的多,就连此起彼伏的起义军手里都有火器。宋朝虽然有一种用中药和沥青混合,用投石机往外丢的毒药烟球,但试过了,对鬼魂不起效果,而且这种东西必须借助投石机,没那么好用。从突□□发展到手持或带有底座的火炮,是现在。
  六十人在城上城下尽情施展火炮的攻击方式,炮击在城墙正面他们能看到的任何薄弱点。
  几万人在周围严肃的观战,都很紧张,大部分有识之士都看得出来,地府的城墙不是很坚固。
  从春秋时期就用火炮,唐朝也在用,但现在发生了突飞猛进的进步。
  铜就是钱。听说元朝为了抽调大量的铜制作火器,也为了方便,大规模使用交钞。
  “这是硫磺?不是说鬼怕硫磺吗?”
  “非法稽留人间的鬼才怕,我们不会怕。”
  “哦。咳咳咳咳”
  辛弃疾心中左右徘徊,他想留下来抵御可能会出现的敌人,也想投胎去人间重整河山。
  阴间流传着隐晦的、源头未知的传言,宋朝的弊端在于皇帝和丞相,现在这帮人都不在了,带领百姓克服中原容易多了!(原先也知道弊在皇帝,但是也不能说、不能想干掉皇帝)虽然不知道这谣言是谁散播的,但听起来很可靠,也很畅快,说出了很多人不敢说的心声。
  炮声隆隆,硝烟滚滚,前来的围观的这些人中,前排是皇帝们、地府的官员和鬼差,还有许多生前就在一线的战士。
  他们窃窃私语,询问这是按照元朝最新款的炮制作的吗?是的。
  令人担忧。
  赵匡胤也在前排看着,和郭荣等故人一起看,同样是一言不发。
  城上城下对着轰炸了好一会,城墙渐渐摇晃松动,很快就有碎石落下,最终城墙轰然倒塌。
  坍塌下去一个豁口,而且是正反两面都有豁口。正面是被城下的火炮集火攻击,打破了。城上则是被不断发射的火炮震塌了。
  “不如襄阳城墙!”
  “太脆弱了!”
  “怎么会这么快!”
  “天哪!!”
  人群中有些惊惶失措,但他们很快就想起来了,地府的城墙从来都不是为了防御修建的,和襄阳、钓鱼城必然没法比。但文天祥等人冷静不下来,他们紧张的打算对阎君进言,现在的地府虽然广有良田,官员也清明,但兵力和城防都需要加强!
  等了好一会,等到烟尘落尽,看到十丈长的城墙下一群人正忙着搬石头,抢救被埋在下面的工友。
  阎君们通过水镜看到了这一幕,纷纷惊怒:“人间抗击五十年,咱们这里连一个时辰都不到!”
  “没听说偷工减料啊!”
  “这是怎么回事?”
  围着看的这场模拟实验的人群中,就有很多历史上著名的善于守城的将领,古代的来学习新东西,最近宋代的这些人则是为地府担心,非常完美的一个地府,不要被铁蹄□□。
  烟尘散去,开始探讨。
  第一,鬼魂的身体非常轻盈,城墙修建不考虑承重。
  第二,地府没有风灾水灾,城墙的坚固性本身就不强,宽度厚度和用料都比人间的边关差很多。
  第三,地府从来都没有互相征战,也没有黑夜,城门总是彻夜不关。没有需求就不被看重,和人间拼命研究城防大不相同。
  阎君们:“说的合理,但不行。或广泛施加符咒,或重修城墙,还要同步研究更强的火器。”
  接下来还要把城墙再重新修好,再由神鬼施加法术,试试能提高多大的强度。之前试过,施加法术后能抵御投石机,但火炮是一种全新的武器,能起到不知名的效果。
  ……
  双方地府谈判的结果已经尘埃落定,新任阎君拒绝戴面具或常年留在阎君殿中值班。还没有对百姓公布结果,鬼魂们只知道原本的八个鬼门,逐渐关闭到只剩下三个,现在可能会关闭最后三个,让别的地府的鬼门开到这里来。
  这很可怕。
  可怕到《山家清供》等书被扔在一旁,人们偷偷的存粮。
  好不容易安分下来的鬼魂听见传言称,生前打仗的地方死后可能还要打仗,宋末、包括龙王送来十万鬼魂再次开始积极备战备荒,去禁军那儿报名,奋力耕种,甚至主动要求提高缴税。
  阎君们觉得莫名其妙,两地就算打起来,会用到大量普通鬼魂投入神鬼们填补不上的一线战斗,但用不了多少赋税。断然拒绝。
  (南)宋的赋税超过全宋时期,甚至十倍于唐。宋孝宗时期,陈止斋云:“方今版图仅及承平之半,而赋入过宣和之数。”
  鬼魂们突然改交地府这么少量的赋税,都觉得不对劲,很不适应,当年四川八柱抵御外敌时,朝廷的粮饷供应不上,几乎全靠当地百姓捐助,就连已经被占去的土地上,也有百姓悄悄往回运粮食。
  奉行节俭的皇帝们忍不住千里迢迢的回去找借口把宋代皇帝们骂了一顿:“只剩下半壁江山还不卧薪尝胆!”
  “你们就该葛衣蔬食,励精图治!还好意思享受生活!”
  “古代的明君怎么做的没看见吗?”
  “干啥啥不行就他娘的会添乱!”
  “自己没脑子,还不会抄别人怎么做的吗!”
  宋徽宗、宋钦宗、宋高宗等糟糕的皇帝都出不去,正在哼唱马致远的《汉宫秋》打发时间。这讲得是毛延寿坑害王昭君的故事,唱词精美凄婉,颇为动人。被人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也很淡定,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毕竟两位老祖宗在出去之后打听到了更清楚的情况,回来又把他们集体揍了一顿,只有寥寥几名帝后幸免于难。
  靖康三人:“祖宗,我们也姓赵,无论如何,也是一脉之后”
  赵匡胤大怒:“你这混蛋,你说我是你的本家祖宗么?你哪里配姓赵!奴颜婢膝!”
  被打的只是赵构。
  赵佶静静的往旁边闪,许愿灵了,继续许愿:我想见见赵孟頫和黄公望。
  赵匡胤继续骂道:“忠臣良将和疆域样样不缺,法统独一无二,又没有门阀士族掣肘,你祖宗当年若有你这样的好环境,早就收服了燕云十六州!”
  回来做客的刘备不禁叹气:“阿斗当年忌惮孔明,也未能如何。等会?赵二郎,你当年也没有门阀掣肘啊。”门阀都被黄巢杀光了,自那之后,再也没有成气候的门阀。
  地府的紧张备战一直进行。
  阎君宣布鬼门不在关闭,并彻底全开,旁边修造另一个地府的鬼门,允许鬼魂自由选择去处。
  同时有一大片新的土地并入现有的地府中,并迁了一座阎君城过去,两地所用的法律差距不大,同样的是禁止杀人、抢劫、盗窃、诈骗,惩罚也差不多,融合在一起没有什么问题。
  然后继续备战。经验丰富的聪明人都知道不能疏忽大意。
  有几个觉得自己有机会成为阎君,但始终受阻碍没成功的判官对新阎君的表现颇多非议,公然质问阎君:“新阎君唐太宗不隐匿身份,不穿黑袍,甚至和域外的冥府之主交往甚密,那可是……诸位阎君怎么能坐视不管。”
  “杀兄夺嫂的皇帝能当阎君,臣究竟差在何处?”
  “唐朝安史之乱,追根溯源是唐太宗信用突厥人所致,怎么能只追究唐明皇,而不向上追溯?”
  阎君们心说我们不必什么话都跟你们说啊,他每年还是得有八个月戴上面具藏起身份坐在这里处理公务,只是有四个月时间可以自由活动。如果他不是和靠征战平定大半个地府的成吉思汗有商业往来和日常会晤,又怎么了解对方呢?
  “和人交往,如果仅凭好恶,那太愚昧无知。志同道合的人不需要结交,反倒是那些心意向背的人,才需要被探究。”
  “如果说在一起宴饮、郊游、涉猎比武就成了朋友,天下的朋友实在太多了。”
  “因喜爱而不见其过,因厌恶而隐其才略,这是文人写史的通病。”只知道某人可恶,而不知道某人怎么有本事这样可恶。或是因为某人有才,惜才,而婉转回护,这都大可不必。元军屠城和成吉思汗有超强的军事实力也不冲突,换句话说,正因为他有能力打破城池,才有后来的事。
  “他本人颇具修行。”
  “杀兄不假,没有夺嫂。地府一向主张慈父母才应该有孝子,以德报德,以血还血。你差在搞不清楚故事和历史。”
  李世民现在愉快的盯着司马光,长孙无病把一本资治通鉴丢在他面前:“改!”
  夫妻俩已经完全放弃了自己写史书这种好主意,根据唐朝皇帝们写的自己本纪来看,大唐现在不仅不应该灭,还应该有元朝那么大的疆域。事实不是这样,那就说明问题在这帮自吹自擂的笨蛋身上。李渊和窦惠又认为李世民吹嘘太过,绕了一圈,还得让原作者本人来处理。
  司马光被对面夫妻二人的气势所慑,稍微有些动摇,把自己脑补成魏征之后,理直气壮:“唐太宗,我可不是褚遂良。”
  李世民微微一笑:“从此以后你跟在我身边,记录起居注。”
  司马光:“我是宋臣。”
  李世民:“我是阎君。”而你刚刚去太史台任职,妙哉。原先忙正经事没时间找你算账,事分先后主次,到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