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死在我怀里 第84节
  她一动不动,好像没有逃跑的打算……
  他心里一喜,像是在森林里捕捉到某种珍稀的小动物。他小小心翼翼地蹲下.身,不确定地,试探着问:“竹沥?”
  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半晌,他看到……
  那团黑影缓慢地,动了动。
  第57章 非常爱你(补全)
  “竹沥……?”
  他拨开草丛, 微微俯着身,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靠近。
  天黑好像只是一瞬间,昏昧交界的地带,他的眼睛逐渐适应昏暗的光线。
  他低声呼唤着, 下一秒, 看到那个抱着膝盖蜷成团的人影慢慢抬起头,向他望过来。
  她与他对视,目光穿破空气, 平静得没有波澜。
  段白焰微怔, 被巨大的狂喜击中。
  他脚步不稳,几乎是扑过去的。努力按捺情绪,他半跪到她面前, 扶住她的肩膀:“你昨晚……昨晚去哪了?”
  姜竹沥看着他, 没有说话。
  “你,你是来找我的吗?”段白焰嗓子发干, 努力放缓声音, 怕自己嗓音太哑, 会吓到她, “你有没有吃饭?你在这里坐了多久?为什么不进门?”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要走。
  甚至于,在找她的过程里, 他无数次地想过, 等他见到她, 一定要把所有的事都问清楚。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她, 为什么连与他的联系也想斩断。
  可是等他真的见到她,他什么都不想做了。
  世界上最重要的事都没有眼下的事重要,他想她也许会饿,他担心她会怕冷。
  可姜竹沥仍然没有开口。
  她的眼神很安静,段白焰慢慢觉出不对来。
  他叫了她那么多声,她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你,你……”段白焰心里一突,声音颤抖着,说出的话都开始不受控制,“你现在能认出我是谁吗?”
  这一句,姜竹沥好像听懂了。
  她若有所觉,缓慢地眨眨眼。
  “我就是……就是,”他喉结滚动,紧张地说,“你高中时摆在书桌上的那个木相框里的那个,那个混蛋。”
  天边最后一道黄昏的余光也收敛殆尽,天色彻底黑下来。银针般的雨飘在空气中,两个人的衣服都被浸得全湿了。
  姜竹沥没有说话,段白焰还想再问,头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将雨雾隔绝在外。
  他抬起头。
  看见熊恪站在家门口的台阶上,居高临下,撑着一把死亡大黑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段白焰:“……”
  他看懂了熊恪老干部谴责的眼神,他一定不懂,明明离家门只有两步路,为什么两个人非得在雨里谈人生。
  “你……”段白焰收回目光,心疼地擦掉姜竹沥下巴上滴滴答答的雨水,两只手攀在她肩膀上。他非常犹豫,试探着问,“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就是,就是旁边这个建筑。”像是怕她理解不了,他紧张地指指房门,“我们进去,然后里头,就是,有那种很大的棉花填充物……它、它能让你很暖和。”
  在陈塘的说法里,她应该是再一次被动地陷进了四年前那个“被伤害”的机制。
  姜竹沥骨子里感性,可她被压抑太久,表现出来的反而是克制与冷静。她不断地向自我强调“我应该忘记那些不开心的事,我应该向前看”,可是她的伤口从来没有愈合过,她靠逃避在心理上暂时忘记了那些伤害,但身体一直替她记得。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也许这才是她的身体永远下意识拒绝他的缘由。
  她身体里有一个触发开关,像潘多拉那个罪恶的盒子,一旦打开,就会铺天盖地、毫无抵抗能力地被负面情绪淹没。
  段白焰摸不准这个开关的具体位置,但是他想,或许明含、她的父母、还有他,都是催化剂。
  姜竹沥仍然没有开口。
  她身上一点热气都没有,他半跪在她面前,语气近乎祈求:“……跟我回去吧,好不好?”
  “或者,”下一秒,他脑海中灵光一现,突然想到其它选项,“我送你回程西西家?”
  姜竹沥垂下眼,抖落睫毛上的水汽。她的下巴还放在膝盖上,冻得瑟瑟发抖,像一只委屈的、湿漉漉的小动物。
  段白焰几乎要绝望了。
  下一秒,听见她小小声地道:“……会给西西添麻烦。”
  段白焰想,如果程西西现在在这里,一定会尖叫,说她冤枉她。
  “不会的。”他安抚她,“大家都很喜欢你,大家都在找你。”
  她挣扎:“……大家一定觉得我很麻烦。”
  姜竹沥的脑袋昏昏沉沉的。
  她现在坐在这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昨天她出门之后去了哪、在哪过了夜,今天上午回家收拾东西时明叔叔对她说了什么、下午去买花时她给了花店多少钱,她一件都想不起来。
  但她对这种感觉非常熟悉,这是她初到波士顿时的状态,那时她能正常地跟人交流、吃饭上课,一个人顺利地找到房子、解决水电费,可她无法思考。
  她不敢回忆任何一件事,怕一不小心,就被恶龙拖进深渊。
  唯一一个清醒的、确切的念头是——
  现在的自己一定很不讨人喜欢,她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可她为什么会无意识地走回来,她也不知道。
  她似乎记得这是段白焰的家,但是她不太确定,自己有没有跟他说过再见。
  所以下一秒,她抬起头,肯定地道:“我想起来了,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为什么?”他用拇指拨开贴在她脸上的湿头发,温声问,“为什么要向我道别?”
  姜竹沥没有答案,神情一下子茫然起来:“如果,如果不打招呼就走了的话……也许会被担心。”
  她状似认真地想了想,说:“被人担心,就会被人讨厌。”
  段白焰失笑:“这是什么道理?”
  姜竹沥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但她一直记得一个场景。
  初中时班上有个女生不小心摔断了腿,她奉班主任的要求,每隔几天就组织一些不同的同学,去医院看望她。
  姑娘们带着花束和零食,表面上言笑晏晏,出了门就把那个断腿女生回馈的小零食扔在垃圾桶里,懊恼又嫌弃地抱怨:“唉,烦死了,她的腿断不断关我什么事,我作业都没做完,还要来看她。”
  ——烦死了,我其实不想关心她的,她怎么样,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啊?
  姜竹沥愣愣地站在走廊上,那时候就在心里暗暗发誓,如果她受伤了,一定不要被人知道,一定不要给人造成负担。
  “不是这样。”段白焰见她久久不说话,安抚性地抱住她的肩膀,从熊恪的就角度看过去,他好像已经把她抱在了怀里。他低声劝慰,“他们是因为喜欢你,才担心你的。”
  姜竹沥微微抬起头,眼睛睁得圆滚滚,一副将懂未懂的样子。
  “我也是。”
  微顿,他叹息。
  “但……也许不止。”
  风声呼啸,别墅区里很安静,雨还在下,路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
  昏黄的灯光下,她看到他线条流畅的下巴,口中呼出热气,眼神前所未有地温柔。
  “应该说——”
  他看着她,一字一顿,“我非常爱你。”
  ***
  段白焰成功地将意识不清的姜竹沥抱回了家。
  他按捺着雀跃的心情,一一给朋友们回电话,告诉他们找到姜竹沥了,让他们不要再担心。
  陈塘在电话那头咆哮:“谁告诉你第一个找到她的人就可以养她了!啊?!你那么多前科!屡教不改!这次的锅有一半都能让你来背吧!你凭什么又把她带回你家!你跟我们商量过吗!你这个……”
  段白焰冷漠无情地挂断了电话。
  他放下手机,有些忐忑地搓搓手,推开卧室门:“竹沥,你换好衣服了吗?”
  他给了她很长的时间,担心她没办法自己换衣服,几次想进去检查,几次忍住了。
  姜竹沥埋在被褥里,小口小口地抽气。
  半晌,才发出微弱的鼻音:“嗯。”
  段白焰皱起眉头。
  他敏感地感到不对,走过去,想将她从被子里挖出来:“你是不是受伤了?”
  他本来只是想让她先把湿衣服换下来,没想到她直接跑到床上……藏了起来。
  姜竹沥拽着被子,拼命摇头。
  她越是这样,段白焰心里越没底。
  她刚刚坐在外面,穿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白色长袖和牛仔长裤。可那场雨下得太不是时候,她又坐在花坛边,整个人从头湿到脚,像从泥里爬出来的一样。
  进门时,他只顾着帮她清理身上的泥土,却忘了问她是不是有外伤。
  “你,”段白焰舔舔唇,“你是不是,不想跟我说话?”
  姜竹沥缩在被窝里,半晌,闷声道:“我没有。”
  “那你先起来。”他俯身,摸摸她仍然潮湿的头发,“去洗个澡,然后吃一点东西再睡,好不好?”
  “……”
  姜竹沥没有说话。
  段白焰手足无措。
  按照他往常的行为模式,他应该不管不顾地把她捞出来,剥掉她的睡衣,把她抱进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