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
  李女士听到温照斐的话眼前一亮:那正好,回国之后我再请咱们两边的亲戚再吃一次喜酒,带着你们去办证,酒席的钱也不用你们出,我和你爸出就好,减轻你们婚姻生活的负担哦对了,你俩现在住在谁哪里啊?
  李女士是怎么做到每句话都让人难以回答的?贺轶鸣想不通。他和温照斐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见那种视死如归的神情,当即心里咯噔一下,疯狂哀叹。
  不是吧不会吧他不是真的要和温照斐领证了吧?
  苍天啊大地啊有没有人来救救他?
  他尚未来得及组织他的反对意见,就听见温叔叔非常赞同的话语:那可不能你们家全出,我们家也要平摊一半的价钱。
  朱阿姨帮腔:就是就是,再说了这么好一桩姻缘,我们家也得出点力气。哎,你记不记得我待产的时候,你还跟我说,如果我家生了个女儿,就定娃娃亲来着?
  被朱阿姨拍了怕手臂的李女士点点头:这我当然记得了,后来不是是个男孩吗,就没有定娃娃亲,哪能想到这几年国家放开了同性恋婚姻法,咱家这俩小子又好上了,真就是缘分啊。
  完全插不上嘴的贺轶鸣离崩溃仅差一步之遥,他不知道温照斐怎么能那么淡定,甚至给他夹了一筷子菜,笑着搅和进这场腥风血雨。
  温照斐说:回国再说吧,明天就结婚了,贺叔叔你少喝点酒,别再喝醉了明天起不来。
  哎贺叔叔把酒瓶子放下,颇不满意温照斐的说辞,都要结婚了,你现在还喊我贺叔叔啊?
  贺轶鸣已经木了,他觉得自己的人生毫无希望了。因为他听见温照斐十分乖巧地喊道:爸。
  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温照斐,我瞧不起你。贺轶鸣想。
  然而等不到他瞧不起温照斐,李女士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挤眉弄眼地对贺轶鸣说:你看看人家小斐,你还不改口?
  于是他也只能被迫地麻木地对着温叔叔和朱阿姨说出那两个违心的称呼:爸,妈。在李女士满意的神色里,完成一次灵魂的自戕。
  四十八万,他宿命般的四十八万,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四十八万放倒贺轶鸣。贺轶鸣想,他还没有谈过几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呢,就要变成离异二婚男了,在女方普遍嫌弃二婚男的婚恋市场下,他以后会不会混不下去啊?
  他的黑长直老婆如同美丽的泡泡一般,在他的面前陡然破碎了。
  作者有话说:
  贺轶鸣:你们看,我就说如果伤了温照斐的面子,温照斐会杀人的吧┓(A`)┏
  第七章 一见温照斐误终身
  更痛苦的是第二天的婚礼,温照斐早上六点半就去敲他房门要带他去做妆发,这位温姓神经病甚至还从国内找了妆发师,就为了婚礼当天光鲜亮丽光彩夺目艳压群芳。
  贺轶鸣当天晚上编所谓相恋相识的稿子一直编到了凌晨两点,仅仅睡了四个小时就被拉起来,简直不是人干的事。他顶着鸡窝头和硕大的黑眼圈对温照斐发他的起床气:你发什么疯,婚礼不是下午吗?
  说着他就想拉上房门把纷纷扰扰的世界隔绝在房门外,然后爬回床上睡觉。只是温照斐绝不可能让他如此轻易地逃脱魔掌,温照斐一手撑住门板,不让贺轶鸣把门带上:既然醒了那就别睡了吧,快点洗漱完让两位老师给你做发型。
  贺轶鸣无语:
  我发现你真的是有够不近人情。他犀利地吐槽温照斐,你自己年纪大了不缺睡眠,为什么要祸害我?我终于知道高肆为什么受不了你拒绝跟你结婚了,要是我我也跑路。谁受得了你这脾气?
  他发自真心地觉得,温照斐,一点也不柔软,求人办事都不知道要脾气好一点。
  温照斐向来对贺轶鸣的牢骚左耳进右耳出,只是在后半句犹疑了一下,但也就是几微秒的时间,他暂时把这些冷嘲热讽搁在一边,帮着两位妆造师把带来的工具拎进了贺轶鸣房间,然后坐在一边看贺轶鸣去洗漱并且做妆造。
  一旦冷静下来,他就又想起贺轶鸣那句话了。
  所以高肆也是因为他不近人情才离开他的吗?
  他确实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难过,温照斐可以把这归结于他情感本身就很单薄。他只有特别讨厌的人,比如贺轶鸣,没有特别喜欢的人,所以高肆就算在他面前跟别的人上床,可能他也只会难受两天,这之后就能全部忘掉。
  但,如果和他谈恋爱却不能接受他的全部缺点,那又为什么要喜欢他呢?这不应该在跟他谈恋爱的时候就发现两个人不合适从而分手吗?如果不分手等同于能够接受,为什么要跟他求婚之后又逃跑呢?
  感情的事,问多了,就像在问十万个为什么。
  贺轶鸣做好妆造已经八点多了,他打了个哈欠,让温照斐去做妆造,然后靠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觉。半睡半醒间,他又梦见很多以前的事。
  上幼儿园的时候班上有个特别漂亮的小女孩,天天扎着漂亮的羊角小辫,穿着粉红色碎花小裙子来上学,眼睛很大,瞳仁又很黑,是标准的漂亮小女孩长相,只是不知道现在长成什么样子了。温照斐和那个小女孩玩得特别好,直到有一天小女孩带了一根不二家的棒棒糖,说要分给他而不是分给温照斐,这让温照斐十分愤怒,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觉得自己的一片真心被辜负了。
  温照斐小时候还挺爱哭。
  贺轶鸣觉得他莫名其妙,站在旁边看了温照斐好一会儿。可能就是他看戏的目光惹急了温照斐,温照斐突然上来抢他手里的糖,他自然不肯相让,然后就打起来了,结果吓得那个小女孩哇哇大哭。
  其实小女孩给贺轶鸣带糖仅仅是因为她弄坏了贺轶鸣的书包,她妈妈让小女孩赔给他。
  幼儿园老师及时制止了两个幼儿园小男孩打架的行为。温照斐包子一样的小脸哭得抽抽噎噎,满面泪痕,甚至还有苦嗝,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因为温照斐哭得太过动情,以至于所有大人都认定是贺轶鸣的错,反正一个巴掌拍不响,无论是不是贺轶鸣起的头,肯定有他的一份责任。
  后来他好像就不太待见温照斐了。其实也说不清到底是不是因为这件事开始,又或许有别的什么原因他忘记了,总之,他俩再也没对付过。
  二十五岁的贺轶鸣再回过头去看五六岁时发生的事,倒也不再会为被冤枉而感到气愤,只是想起来原来温照斐也有放声大哭不要形象的时刻,由衷地觉得好笑罢了。
  温照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催促他去试衣服:我找了家西装店尽可能地改了改版型,有没有效果还得你自己去试试才知道。
  其实那件西装顶多是前襟因为没有胸肌支撑,显得有些空荡荡,不改也能穿。但温照斐有心去做这件事,让贺轶鸣感到些许意外。他看了温照斐一眼:你什么时候去改的?
  昨天下午。温照斐说,哎呀你就别啰嗦了快点吧,中午要先带来了的人吃一顿简餐的,还得见人呢。
  好不容易穿着正装挨过中午,在下午婚礼正式开场前又要补妆和打扮。造型师嫌他头发不够蓬松,又给他加了几片假发片。端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的时候,贺轶鸣隐隐约约觉得有一双手穿过了他颈间。
  他睁开眼,发现是温照斐在对着镜子帮他调试领结。温照斐见他睁开眼睛,慌慌张张地收回手:领结歪了,我看你在睡觉,就
  可能是因为腮红打猛了,温照斐脸上有片可疑的绯红。温照斐又说:是因为怕你丢了我的脸,啧,正装都穿不好,你答辩也这样吗?
  答辩都三年前了。贺轶鸣说,我上班又不要穿正装,这我哪里记得?你还说我呢,高肆上过大学答过辩吗?你让高肆来他还没我做得好呢。
  不知道哪句话触碰到了温照斐的雷区,他突然肉眼可见地冷淡下来,四处散发冰冻射线。
  温照斐说:管好你自己,既然醒了就看看流程,到时候别丢我的脸。
  这两天兴许是因为二人莫名其妙地结成了利益共同体,吵架的次数少了很多,多数时间都在礼貌地边缘疯狂试探,试图在不侮辱到对方的情况下又合理地表达出自己的愤怒。贺轶鸣本以为二人的关系能因此好转些许,毕竟日后要一起应对爸妈的场合还不少。谁知温照斐突然变脸,这让贺轶鸣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温照斐这是在发哪门子疯?
  两人一直冷战到婚礼开始。双方的父亲将二位从台子两侧引到台上正中间,婚礼进行曲响起的那一刻,贺轶鸣才从昏昏欲睡的感觉里醒过来。
  旁观他人结婚和参与自己的婚礼,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婚礼进行曲的每一个鼓点都被他踩进脚步里,贺轶鸣凝望着朝他走来的温照斐,温照斐照旧戴着他常用的金丝镜框,嘴唇紧抿,睫毛轻扇,他注意到温照斐的唇珠被化妆老师刻意点了些唇釉,小小的一颗,泛着粉红色,好像奶油蛋糕上亟待被吃掉的樱桃。
  这套西装剪裁得宜,愈发将温照斐腰细腿长的身材优势显露出来。西装裤底下露出一截细瘦的脚踝,踝骨白里透着粉,随着走路的幅度时隐时现。
  抛开温照斐的性格而言,温照斐确实长得很好看。即便挑剔若贺轶鸣,时而也不禁会赞叹温照斐结合了温叔叔和朱阿姨身上的全部优点。
  司仪说:现在,请双方父亲,将二人的手牢牢紧握,祝愿这对新人相亲相爱,此生不渝。
  纵然贺轶鸣知道这场婚礼本质只是一个笑话,此生不渝只是沙滩上堆起的沙屋,也许在两个月后就轰然崩塌。然而在音乐声逐渐变大的这一刻,礼炮轰鸣,漫天彩纸纷飞,温照斐垂头,把自己的手轻轻搭在贺轶鸣掌心的那一刻,他仍然感觉到一阵眩晕。
  从他的角度望去,温照斐垂着的眉眼微微上扬,在眼角处形成一弧恰到好处的阴影,融进镜框镜脚的阴影里,仿若在他心中一汪静水上也滴下了几点墨滴,搅乱了心弦,凭空起波澜。
  还有人在打礼炮,不知要持续多久,有彩纸落在温照斐睫毛上了,温照斐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抖落了彩纸。
  眼波流转间,贺轶鸣几乎感到自己的心跳跟礼炮声合二为一了,心脏血液循环都因为这骤然地跃动流动得有稍许不畅。
  司仪说:请二位新人上前一步。
  贺轶鸣紧张到没听见,温照斐舔了舔嘴唇,见对方仍然站在原地看着他,呆愣愣地毫无反应,只好反手握住贺轶鸣的手,带着他朝前一步。
  就好像真的做了一场梦一般,贺轶鸣如梦方醒。
  司仪说了一大堆吉祥话,然后让贺轶鸣读那份准备好的东西。贺轶鸣被温照斐握在掌心的手微微地出了汗,他朗诵着比他高考记叙文都更加瞎编乱造的爱情记录,一边读一边腹诽。
  他读:陪你一起长大,是我做过最浪漫的事。
  心里想的却是小时候抢东西吃的时候恨不得把纸尿裤塞在温照斐嘴里,一点也不浪漫。
  他接着读:初中的时候我们一起上下学,你为我辅导英语,我教你物理计算,无数个挑灯苦读的夜晚,我们一同走过,灯光见证过我们的爱情在此刻生根发芽。
  其实他俩各忙各的进场比谁熬夜学习熬得更晚,明明互相内卷,哪来的一起成长。
  我还记得夏日的高中午后,午睡醒来的那一瞬间,你从窗外走过,下巴扬起,状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教室里,和我四目相对,只是惊鸿一瞥,却堪比郭襄风陵渡口那一眼。
  温照斐,见了你便误了终身,今天你愿意,无论生老病死,无论贫穷富有,然后嫁给我吗?
  本来是很矫情别扭的文字,满纸荒唐言,画面全靠编。可就在读收尾这一段时,贺轶鸣突然想起刚刚在红毯上看见温照斐的那一眼惊艳,舌头也不打结了,竟然无比顺畅地念了下去。
  仿佛念的真是他的真情流露一般。
  那头温照斐微笑,眼睛微微弯起,收起了素日里的凌厉和戾气,反而显得有些天真的可爱,他轻声答道:我愿意。
  温照斐走近一步,和贺轶鸣站在一起,袖管上的并蒂莲竟然拼合在了一起,仿若花开两支。
  贺轶鸣突然觉得,之前的宿仇也好,手足无措也好,这些东西,在众人祝福的目光里,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贺轶鸣:我也是第一次结婚!理直气壮地颜控!怎么了有问题吗!
  第八章 李女士千里迢迢来逼婚
  温照斐。贺轶鸣给温照斐打电话,你在家吗?给我开门。
  温照斐说:今天我加班你在我家门口?
  李女士把我从我家赶出来了。贺轶鸣坐在自己的箱子上在楼道间滑来滑去,谁知道她和我爸突然来这边玩,然后我买的是loft,一室一厅你知道吗,他俩就说,你们都结婚了怎么不住一块啊,然后征用了我的loft,让我来找你。
  苏梅岛的婚礼仿佛真的是一场梦,从泰国离开后贺轶鸣就再也没跟温照斐联系过,尽管身临其境时会有些许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和温照斐从相爱走到结婚,一旦离开那样的场景,如若不是必须,温照斐仍然位居贺轶鸣最不想联系的人的榜首。
  温照斐无情戳破他:你可以去住酒店,你家旁边不是有个如家?
  好吧。贺轶鸣说,我坦白,我跟李女士撒了谎,说我只是偶尔住在自己家方便上班,平常都住你那边,然后李女士不依不饶,非说明天要来看你。对了,明天你不会也加班吧?大忙人?
  电话那头传来翻动纸张的摩擦声,窸窸窣窣的,过了一会儿,贺轶鸣听见温照斐说:可以不放假。
  那就是可以放假的意思。贺轶鸣笑起来,行了,快点回来给我开门,至少演也要演得像一点。
  但是,高肆的东西还放在那里。温照斐顿了顿,揉了揉额头说:行,我尽量早点回来,差不多一到两个小时后你从东门出去然后从桐城路左拐,步行大概几百米有家星巴克,坐一会儿吧。
  然后他挂了电话,不想跟贺轶鸣再扯皮。以贺轶鸣的性格,如果电话不挂断,贺轶鸣就能跟他东扯西扯扯到天黑。
  这样他工作就做不完了,遑论回家给贺轶鸣开门。
  距离婚礼过去了一个礼拜,高肆再也没在这个家里出现过。温照斐不着痕迹地跟高肆那帮乐队的朋友问了问,得知他们四号在青岛有演出,五号转场去大连,接下来一周都在全国各地跑演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