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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英语结束,别韵狠松口气。已经没任何感觉,只觉得完成任务。
  隔断绷紧的弦,终于可以好生呼吸。
  走到校门口,广场全在欢呼呐喊。老远看见他,正双手背后,朝她挑眉示意。
  她仿佛虚度时空,周围景色都黯淡。
  只有他,是被我掀翻的烛火,越烧越旺,永不熄灭。
  别韵走近,还未出声,淳于让从背后拿出一束郁金香。
  只用了牛皮纸简单包装,他从陈妈花棚偷来,选了几支含苞待放,上好模样的。
  陈妈竟真的把院里花种养活,便宜了淳于让剩下买花钱。
  “崽,毕业快乐。成年礼。”他荡起小酒窝,笑的痴情。
  她接过,歪头看他,也笑了,“是生日礼物吗?”
  淳于让低头凑到她耳边,轻声吐字,揶揄道“别急,晚上给你。”
  别韵红脸,踹他不正经。
  他们牵手穿过人群,别韵从一开始就在四周到处扫,淳于让问她找谁,她说没什么。
  六月的光,如他一样刺眼。是我寡淡无味的青春里,特别的存在。
  今夜全城风雨,毕业生席卷各大娱乐场所。
  刚成年的炙热,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嚷“不醉不归”!
  淳于让把别韵先送回家,说晚上再来接她去聚会。张未卿老早就在筹备,是怎么都推不掉的。
  她打开家门,满屋速冷的空气,在炎夏里如此突兀。
  她把花放在玄关,没脱鞋走进。
  客厅沙发一人坐一头,茶几上一纸合约,上面显着四个大字:离婚协议。
  别韵钥匙掉地,无言看向宋英诗。
  毫不意外,脸上挂着泪,她慌忙收拾残容,赶紧反扣茶几上的一迭纸。
  “你回来啦?考得怎么样?”
  原来还记得她考完。别韵没有期望他们会在学校门口等候,但至少...不必是今天。
  “何必等到今天?”别韵冷言,声音里藏不住的颤抖。
  别与鸿不想跟妇女之舌争辩,啧一声拿出手机翻开棋牌游戏。
  “你跟谁甩脸?!你做的那点破事敢让别韵知道吗?!!你眼里还有这个家吗!?”现在无论什么话语都能轻易触碰宋英诗不堪一击的情绪,她已忍耐太久,一触即发。
  别与鸿不愿在女儿面前失了颜面,必须维持他那高高在上的大男子主义。
  “我什么?我做什么了?我好吃好住养着,谁有资格说我!?”
  是啊,他是永远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偷吃几回,犯什么大事了?我又没亏待她们。
  永远觉得只要不缺吃穿,子女就应该知足,从未有感情生活一说。
  别韵吃累,已到极致。
  “你做什么了?你不知道吗?好,我帮你说。我才十四岁你就开始跟外面女人乱搞,前提还是我发现的,不知道我没发现的还有多少人。
  你搞外遇时想过我和我姐吗?你既然那么不在乎我们,为什么要生下我!
  你觉得没什么事,当好爸爸就行,那你当好过爸爸吗?
  整天吵架数落我妈种种不是,那是谁陪你白手起家?!你没有我妈会有你今天吗?
  你每日给我灌输你是天下最可怜最辛苦的人,整日用对待其他女人的那副丑陋嘴脸在我面前嘘寒问暖。
  你觉得我的人生是什么样的?
  我告诉你,我早就死过一百回了...”
  她从未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意料之外的耳光也随之而来。
  别与鸿没打过她,这是第一次。
  下手没有轻重,别韵嘴角流血。她头脑发懵,站都站不住,跌倒沙发上。
  宋英诗崩溃,不知道自己维持多年的恩爱夫妻早就在女儿面前崩塌。
  上前扯开别与鸿。他毫无悔改,嘴里铮铮有词,说白养你这么大,居然敢这样猜疑我。
  别韵只感觉厌倦这一切,厌倦他的愚蠢自私,厌倦她的懦弱糊涂。逃离世界的想法再次涌上心头。
  她用力起身叁步并两步疾步走向门口,似乎想要完成几年前那个中断的事,早已忘了和上帝有所承诺。
  但她突然止步,愣在原地。
  淳于让站在门口。他迫不及待要带别韵狂欢,回家快速换好衣服,顺便还搞了发型。
  早早在楼下等候,却听到叁楼吵闹。
  他急忙冲上楼,却听到熟悉的声音正在撕心裂肺,没等作出反应就听到清脆的巴掌声。
  房门没关,他刚转动把手,就看见别韵站在他面前。
  她比生日那夜更加易碎。
  脸上挂彩,像破布玩偶,流下的泪冲刷整张脸,还有不停发抖的手,以及惊觉又孤独的眼。
  她如此单薄又柔弱,好似一直以来镇定的神情是借来的。
  太阳光永远被楼挡在背后,阴暗的一面总留给低矮的一方。
  在死过的一百回里,你靠什么走过来?
  房门刚没来得及关,现在大大敞开,意味着那些破败又荒唐的话全被他一字不漏的听了干净。
  别韵看着握着把手的淳于让,他神色紧张,眉拧在一起,看不出情绪。
  别韵天崩地裂,完了。
  她恐惧发抖———他快要离我而去。
  所有伪装全部被撕开,一切都裸露。
  她破败的家,她肿胀的脸,她随着情绪肆意而为吼出的话。
  他像一束光照进铁塔,肮脏龌龊被扒的干净。
  屋内响起第二轮争吵,不堪又粗俗的话流入耳中。
  别韵又滚下泪,经过她的嘴角,烫的血渍格外刺痛。
  别韵上前捂住淳于让的耳朵。
  求求你,不要听,不要听,不要听,不要让我如此难堪....
  淳于让抚住她的手,紧紧握住,也不能让她不再打颤。
  他关上房门,两人被隔绝在外。
  他听见她退后一步说,你走吧。
  他听见她撇开流泪的眼说,不要再来了。
  可她紧紧拽住他衣袖的手,苦涩又缠绵的眼,明明把他的灵魂已经磨成粉末的在说,
  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淳于让倾身,把她搂在怀里,像每一次她成功解出题一样,摸摸她的发梢,
  “我带你走。”
  那把声音微微颤栗又低柔,带着沙哑,却让人有一瞬间的恍惚。
  只仿佛在那声音响起一瞬间,便见天色瞬暗。
  别韵窒息的灵魂呼出声音,
  神,这也是你给我的信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