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与少年 第52节
  陆晚山闭上了眼,他不想再看那张表,他感觉到了针扎般的疼。也不知,疼的是眼睛还是心。
  秦云淡继续道:“慕私年一心想要将陆家置于死地,可乔薇还是跟他在一起。在她心里,你和陆家根本就不重要。你们把她养大,得到的却是这样的回报,难道不心寒吗?难道,你还要和她履行婚约吗?你……”
  秦云淡还想继续说下去,但这个时候,门口却响起了林书兰的声音:“秦小姐,这是我们陆家的事,和你这个外人,毫无关系。”
  秦云淡倏然转头,看见林书兰不知何时正站在门口。
  秦云淡看着林书兰缓步走入办公室内,姿态高雅,气质卓然。林书兰从头到尾都没有看秦云淡一眼,就仿佛她只是一滩烂泥,根本不值得脏自己的眼睛。
  林书兰是来给陆晚山送补汤的,她边将汤从保温盒里倒出来,边不徐不疾地说道:“秦小姐,刚才我已经跟保安的组长说过了,以后绝对不会再允许你进入这栋大厦。所以,为了大家的体面,我建议你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秦云淡并不想得罪林书兰,于是缓声解释道:“阿姨,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不想你们被蒙在鼓里。你们对乔薇那么好,可她却和慕私年勾缠在一起,这难道不是恩将仇报吗?……啊!”
  秦云淡没能把话说完,因为林书兰顺势便将手中的汤泼在了她的身上。
  那有着油腥的汤,淅淅沥沥地淋下,将秦云淡淋出了一身狼狈。
  泼完之后,林书兰还是没有抬眼看秦云淡,她只拿着纸巾,擦拭着自己的手指,声音轻柔:“秦小姐每天除了关注病人,还要关注小薇的一举一动,真是有心了。不过看起来,秦小姐在明远医院应该做得不太开心。我回去就会跟景年商量,让他尽快把你调走。至于婚约的事情,更是不劳你操心。虽然说,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但我却可以确定一点,那就是——晚山未来的妻子,绝对不可能是你。”
  秦云淡带着一身汤汁,走出了陆晚山的办公室,办公室外的秘书,看着她的目光里,有着惊诧,也有着鄙夷。
  秦云淡挺直着背脊,从楼梯走了下去,走得太快,穿着高跟鞋的右脚崴了下,疼得钻心。
  她停了下来,紧紧握住了扶手。
  她没有哭,她只是在微微颤抖。
  她只是,好想让林书兰消失,好想,让乔薇消失。
  当秦云淡离开之后,林书兰继续将剩余的汤倒入了碗里,递给了陆晚山,就像是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般自然。
  陆晚山没有接过,就像是刚才他没有去制止林书兰对秦云淡的攻击。
  他现在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公司的困境上,他终于问出了自己疑惑许久的问题:“妈,为什么慕私年会这么针对我们陆家?”
  林书兰拿着碗,仍旧保持着递出的姿势,就仿佛是陆晚山不接过,她也不会收回。
  陆晚山最终接过了,就像是他无数次妥协的那样。
  而林书兰也终于说出了答案:“曾经是我对不起他,我提出过补偿,可他拒绝了,他想要另外的东西。”
  “什么东西?”陆晚山好奇。
  林书兰淡声道:“我的命。”
  闻言,陆晚山的手,猛然抖动了下,汤洒在了手背上,那种烫,让人惊悚。
  林书兰拿着纸巾,帮他擦着那些汤汁:“可是我这条命不能给他,我还要陪着你,还要陪着小薇。”
  陆晚山看着自己的手背,手背上那块被烫过的皮肤,逐渐红了起来:“那小薇……”
  “小薇是我的女儿,我了解她,她只是暂时迷惑而已。她总会做出正确选择的,她总会清醒的。”
  ///////////////
  从荣城回来之后,乔薇还是没有清醒,她仍旧觉得自己身坠那场大梦之中。
  那天,两人手牵着手一起下了飞机,手牵着手一起去拿了行李箱,手牵着手一起来到了机场外。
  慕私年的司机正在停车场处等着他,这个时候,乔薇决定要放开慕私年的手。
  她知道,是时候说再见了。
  回到了南城,荣城的一切都应该消失。
  然而在她放开的同时,却发现自己掌心里多了一把钥匙。
  “我在南城郊外,距离南城中心一小时车程的地方有一栋小别墅。那里很安静,谁也不会知道,也不会去打扰。”慕私年的嗓音,低沉而有磁性,漾在夜色里,撩人心弦:“以后每个星期六晚上,我都会在那里等着你,那里就是我们的荣城。”
  乔薇懂得慕私年的意思。
  在那座小荣城里,不会有陆晚山,不会有林书兰,也不会有奚瑜雅,不会有各种恩怨情仇。只会有他们两个想要互相拥抱亲吻的男女,那是他们暂时的乌托邦。
  虽然乔薇最后收下了钥匙,但是她一次都没有去过。
  接下来的时间,乔薇都埋首于工作当中。
  她想要到此为止。
  然而每次闲下来的时候,她总是会拿出那把钥匙,左右端详着,就像是查看着一个荒谬又吸引的美梦。
  这天,她正在办公室里,拿着钥匙入神查看时,秋秋从后拍了下她的肩膀,乔薇被唬了一跳,钥匙也掉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秋秋好奇。
  “没事。”乔薇将钥匙捡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钱包里。
  秋秋在她旁边坐下,忽然,她想到什么,对乔薇道:“对了,你还记得那个洪毅光吗?我前两天在逛街时看见了他,说也奇怪,他之前病情挺严重的,脸都是黑色。可是那天看着,脸色都恢复正常了,人也精神了不少。”
  接着,秋秋便把洪毅光忽然出院的事告诉给了乔薇。
  “难不成他去其他医院做治疗了?可是他的病,也只能有肾移植这一个治疗手段了呀。”秋秋疑惑:“他都退出移植名单了,肯定做不了移植,难不成是回光返照?”
  说完后没多久,秋秋接到了另一所医院icu医生的电话,说是他们医院有潜在捐献者出现,通知秋秋前去协调。秋秋便结束了和乔薇的聊天,拿着包冲出了办公室。
  也不知怎么的,听了秋秋的话,乔薇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思虑片刻,便拿出资料,进行查找。这才发现,最近两个月里,确实有八名原本是在移植名单上的住院病人,忽然要求出院。
  这事怎么看怎么奇怪,乔薇再联想到最近汪敬意的异样,心中的疑惑越发大了起来。
  她拿着资料,来到汪敬意的办公室,正打算敲门,却听见里面有说话声。
  乔薇原本是非常尊重隐私的,但是现在他心中有疑惑,也顾不得这么许多,鬼使神差地,便将耳朵贴在了门上,隐约听见了里面的对话。
  “……小小心意……您收下吧……要不是您,不知道得等多久……现在□□太缺了……还好有您……”
  第52章 少年  在这里,没有慕私年,也没有乔薇……
  乔薇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猛然跳动, 整个头皮也缩紧了,就像是有人在扯着她头发似的。
  里面的谈话并没有持续太久,乔薇尽力按捺住了情绪, 让到了一旁。没多久,她就看见了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从汪敬意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乔薇认得, 那是vip病房病人章芸菲的父亲章建华, 章芸菲也是在肝移植的等待名单当中。
  乔薇最终没有去质问汪敬意,事后回想起来, 她发现自己内心深处是在逃避。
  如果是她猜测的那样,那事件的真相就太恐怖了, 没有人可以承受,包括乔薇。
  乔薇回到了办公室,呆呆地坐着, 觉得心里空得发慌。
  就像是深夜走在墓地里,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可是她不敢回头, 她想, 只要不回头不看见,事情就不会发生。
  没多久, 办公室里电话铃声响起,有潜在捐献者出现。本来是吴乐天的工作, 但乔薇却抢着去了。
  她不能让自己闲下来, 不能让自己有任何多余的时间去思考。
  和之前无数次一样, 潜在捐献者的家属们拒绝捐献器官, 乔薇忙碌了一天,回到家里洗完澡,便吞下褪黑素, 让自己快速睡下。
  她不能清醒,她仍旧走在墓地里。
  隔天是周六,但因为死亡每天都在发生,所以opo办公室周末也不会休假。一大早,乔薇来到了办公室里。她打开电脑,开始填写整理着资料。
  她不让自己空闲下来。
  就在这时,吴乐天走进了办公室里,将自己的车钥匙放在了办公桌上,闲聊般地道:“vip病房那个等待着肝移植的章芸菲,今天要出院了,正在收拾东西,我路过时,无意间听他们说是要去洛城。难不成是想要去散心?洛城有什么好玩的吗?”
  乔薇停下了敲电脑的手指。
  她记得,刘子仓如今就职的医院,就在洛城。
  她终于明白了,不管她回不回头,身后的鬼怪都存在着,一直在跟着她。
  乔薇拿起了吴乐天的车钥匙:“借一天,我出去办个事。”
  洛城就紧挨着南城,距离南城大概两个小时车程。
  乔薇开着吴乐天的车,跟在了章芸菲所乘坐的车后面,一直跟着他们,来到了洛城的中山医院里。
  章建华和章芸菲在洛城中山医院的住院部里下了车,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迎了上去,笑着和章建华握了手。
  乔薇认了出来,那就是刘子仓。
  乔薇原本以为,自己的大脑会一片混乱,但没想到的是,她的思绪却异常清晰。
  她停好了车,戴上了口罩,披上了一件外套,尽量让自己变得不显眼。随后,她悄悄跟着刘子仓他们来到了住院部里。
  章建华让妻子负责照顾女儿,而自己则和刘子仓在楼梯间交谈。
  两人都警觉,声音也特别小,乔薇隔得远远的,只能听见一些只言片语。
  “……放心……配型符合……”
  “多谢……那钱……”
  “……我发你的那个账户……”
  虽然只是一点零碎的语言,但基本已经证实了乔薇心中所想的事。
  两人没有交谈多久,便各自分开,去处理事情。
  乔薇从隐藏的角落走出来,径直来到了中山医院的icu病房门口。
  她站在角落里,耐心等待着,在这里,生死都太过平常了,每天都在上演。
  在几小时后,乔薇看见,医生走出来,对着一位中年妇女说了两句话。
  “抱歉……脑死亡……”
  闻讯,那中年妇女声嘶力竭,嚎啕大哭。
  出于工作性质,乔薇走了过去,递上纸巾,宽慰道:“您注意身体。”
  那名病人家属正处于极度的悲伤之中,急需有人宽慰,即使是陌生人,那也是好的。她靠在乔薇的肩上,继续痛哭着。
  此时,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自我介绍道:“您好,请问是雷柯丞的家属吗?我是本院opo办公室的器官协调员。请问您考虑过捐献雷柯丞的器官吗?当然,说是捐献,其实也有国家补助的,大概有三十多万。这样既可以做好事,也可以缓解家庭的困难……”
  雷柯丞的妈妈始终将头靠在乔薇的肩膀上,所以在旁人看来,乔薇也应该是雷柯丞的亲朋。
  所以那名工作人员当着乔薇的面,把这些话全部说了出来。
  乔薇虽然始终在宽慰着雷柯丞的妈妈,但是心脏却跳得厉害。
  她发现了太多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