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
  李继勉道:“论人力,他玄友廉比我们充足,这种费心费力的事让他去调查,我们等消息就好。另外,我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什么事?”
  “你去了就知道了。”
  上东门外,李乐群带着人已经在这里等了有一会了。成元水灭了萧发云,占领了山南西道,玄晋联军一时之间也拿他没什么办法,虽然有小规模的交战,但双方都有意避战。仗打不起来,玄晋联军也不能一直在前线耗着,所以玄凉和李制开始有计划地撤军。这一次李继宇和李继霸带着三千骑军先回了洛阳,而玄凉那里也派人带了五千玄衣军回来。
  城外官道上出现一队骑兵,李乐群就要迎出去,从身后的城门内突然又驶出几人,李乐群看着为首的那人,不悦道:“你来干什么?”
  李继勉道:“怎么,我不能来接我的兄弟?”
  “你消息倒还挺灵通的。”
  昨天深夜李乐群才接到消息,说李继宇回来了,快马加鞭,第二天一早就能抵达京城,没想到李继勉那里的消息也那么灵通。
  李继勉冷冷道:“彼此彼此。”
  李乐群与李继勉见面后说了两句话就都不想再理对方,各自带着手下向城门迎了出去,不一会,李继宇与李继霸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中,而骑马走在李继霸身侧的,正是李天元。
  李继勉立即挥鞭加快速度,驶到李继霸、李天元面前道:“大哥!天元哥!你们来了!”
  李继霸和李天元看到李继勉都很开心,李继霸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你被贬成士卒夹着尾巴被父亲送回洛阳时,我想着你在洛阳的日子不会好过,没想到你这小子能耐啊,居然组建起了禁卫军。在玄凉的地盘上名正言顺地搞起了小军队,你小子真行。父亲听说了一个劲地夸你,说无论派谁回洛阳,脑子都没你活络,就知道搞事情,搞事情,搞事情。”
  李天元道:“这洛阳城咋样,好玩不?我这还是头第一次来洛阳呢。”
  李继勉道:“好玩,放心吧,有我在的地方,能不好玩?”
  这时李继宇驱着马走到三人身边:“这不是三弟嘛?看到二哥也不打声招呼?”
  李继勉扫了一眼李继宇:“听说半个月父亲派你阻截敌人,结果你带兵还没遇到敌人呢,就从马上摔下来,把腿摔伤了,不仅敌人没阻截到,还躺了七八天,二哥,你的腿伤好了吗?”
  李继宇见这人一见面就揭他伤疤,恼怒道:“就算我摔伤腿没阻截到敌人,也比你不服军令擅自出兵被贬为士卒强!”
  李继霸道:“好了,你俩怎么一见面就斗嘴,我们三兄弟多久没见面了,走,进城去。”
  当即众人热热闹闹地进了城,而一同回来的三千骑兵,昨夜已经在洛阳城外的一个县城驻扎了下来,外兵是不能带入京城的。
  李继宇注意到跟在李继勉身后打扮成侍卫模样的李五,微微惊讶了一下,与李乐群低声道:“这女人不是和奎鲁送粮死在娄崆了?还有人说李继勉不服军令发疯追杀成军,就是为了这女人,她怎么还好好的活着?”
  李乐群道:“玄友廉逃出来时,将她也救了出来,另外……我听说玄友廉对这个女人也有意思,为了这个女人,玄友廉跟李继勉打了不少架。”
  李继宇看了看李五越发`漂亮的面容道:“原来如此,有点意思。对了,我听说你把李继勉扫地出门了,呵,真是解气,那他现在住在哪里?”
  “我给他在最偏最穷的里仁坊买了套房子,他现在带着他的手下住那里。”
  李继宇听了心情舒坦:“两年前父亲派你来洛阳真是派对了,现在我们在洛阳城里的势力都听你的话,看他还怎么嚣张。”
  李乐群却没有丝毫高兴的神态,面容沉了沉:“可惜我一时不察,让他拿住了禁军兵权。你这个三弟,绝不能小觑。”
  “喂喂喂,你别当我面夸他呀,我听我父亲夸他已经听腻了,可不想到你这了还听到这样的话。你不知道,我摔伤腿后,父亲没事就来我帐里溜达,看我什么都不顺眼,仗打得不顺,就骂我出气,说我带个兵连敌人影子都没瞧见就把腿摔了,再看看阿勉,一身骨气,追着成军追了三天三夜,听得我那个气啊!你说,父亲怎么就那么器重他,你说说话,气不气人,我奉命带兵受伤,他抗命出兵,这能一样吗?在父亲眼里,倒成了我有错了,凭什么,还有啊——”
  李继宇一看到李乐群,似要将这大半年的不顺心事都倒出来,一诉苦就停不下来了,而李乐群静静地听着,目光一直落在他的左腿上,等他停下来喘口气的时候道:“腿伤怎么样了?”
  李继宇本来还想继续骂李继勉的,听到李乐群突然问了这么一句,一时想不起下面接着要说什么,顿了顿,道:“没事了,就是走路还有点瘸,再养几天就好。”
  李乐群道:“那你还骑马回来?”
  “这不废话,我要是坐马车回来,岂不是要让下面的士兵笑掉牙,没事,骑马不受影响。”
  李乐群直接侧歪过身子,伸手在李继宇大腿上拍了一把:“真没事?”
  李继宇立即惨叫起来道:“疼疼疼,乐群你有毛病啊,知道这腿受伤还拍,你要拍也轻点!”
  李乐群抽了抽嘴角:“立即给我下马,我让人背你回去,这几天不许骑马不许走路,你给我在洛阳城彻底把腿伤养好。”
  半个月前摔伤的腿,又没有伤到骨头,到现在还瘸,明显是逞能骑马走路闹的。
  李继宇脸一黑:“搞没搞错?这样丢死人了,不要。”
  李乐群却拉着他的马绳直接将他的马停住,跳下马,就要将他从马背上拽下来,李继宇火道:“李乐群,小两年没见,你胆子肥了啊,赶拽我下马?”
  走到前面的李继勉、李继霸还和李天元听到后面的动静,转身看去,就见李乐群与李继宇不知道什么原因停了下来,正在纠缠。李继霸招来一个小兵询问,小兵道:“好像是继宇大人腿伤未好,乐群大人不让他骑马,继宇大人不肯,争执了起来。”
  李继霸:“……”
  李继勉好笑道:“这李乐群在人面前是个狠角色,一到二哥面前就成了个老妈子。”
  李天元道:“我听说你被李乐群从义归坊的宅子里赶出来了?他也真敢,那宅子父亲买下是准备当王府的,他居然敢赶你走。”
  “他李乐群有什么不赶的,不提他,大哥,天元哥,我有一事问你们,想必你们应该听说了小皇帝被人下毒成了白痴之事,这件事,真的不是父亲授意?或是默许的?”
  李继霸道:“你想什么呢,父亲怎么可能用这种损招。而且小皇帝傻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李继勉道:“李乐群在洛阳也呆了两年多,在宫中布了不少眼线,下毒是这个长久的过程,我在想他不可能一点都没发现,但没有阻止,会不会是父亲默许他不要阻止。”
  李继霸道:“我一直跟在父亲身边,他的任何决定我都知道,绝对没有这种事。是不是李乐群的主意就不知道了,不过量他也没那个胆,应该是不知情的。父亲原本打算这次撤兵后来洛阳一趟,亲自见见小皇帝,结果听说小皇帝成白痴了,气得大骂玄凉阴毒,觉得是他想操控小皇帝才这么做的。你也知道,这两年玄衣军和晋军一起作战,父亲和玄凉或多或少积累了一点矛盾,娄崆粮仓被袭后,玄凉找父亲大吵了一架,都觉得是对方军中出了奸细治军不严,吵到最后也没吵出个名堂来,后来有几次约定了我军骑兵先行,玄衣军绕后支援,结果玄衣军姗姗来迟,害得我军损失惨重,父亲对玄凉的做法是越来越不满意了。其实沈修做障眼法,带着大军绕到梁州攻打萧军的事,我们事先是得到一些风声的,可是玄凉和父亲已经失了和,彼此都不信任对方,怕这是个陷阱,不愿派兵,导致沈修顺利攻下梁州,又迅速占领整个山南西道,情势对我们彻底不利了。玄凉跟父亲现在只要见面就要争吵,这仗也没法打了,而成元水那边也学聪明了,避战不迎,所以父亲才会让我们带着三千骑兵先回洛阳,再做打算。”
  李继勉蹙眉:“怎么会这样。”
  当天李乐群将李继霸与李天元接回去住了,所以第二日李继勉一大早便去了义归坊见这二人。本来就是兄弟续旧,也没什么事,李继勉就没有让李五跟着,正好今天书院放假,十一呆在家中,他让她好好陪陪她弟弟。
  李继勉出门后,十一便吵闹着要去文殊寺问签求符。
  李五好笑道:“你一个小孩子,问什么签求什么符?”
  李十一摇头晃脑道:“姐姐,你不知道,文殊寺的平安符特别有用,考试带着文殊寺的平安符就能考个好成绩,三天后我们会有一场文考,承乐他们都去求了,每一个人腰上都挂了一个,看我没有,背书都不带着我了。”
  李五:“……”
  总觉得浮川学院这群孩子划分团体的方式太草率了。
  李五道:“好,姐姐带你去。”
  李五收拾好,正要带着十一出门时,玄友廉派了一个玄卫过来,说抛尸的井找到了,请李继勉立即进宫。
  李五问道:“那井的位置可是在羽卫巡逻队的巡逻区域内?”
  玄卫道:“是的,与李大人推测得一点不差。”
  李五还要再问,十一摇了摇她的袖子:“姐姐,平安符!”
  李五遂道:“达木赫,你别跟我们去了,你去义归坊通知小将军这件事。”
  李十一立即嚷道:“不要,达木赫要跟我们一起去文殊寺。”
  李五道:“十一,姐姐陪你去,或者达木赫陪你去,你自己选一个。”
  李十一一愣,看了看李五,又看了看达木赫,纠结了一下,最后扁着一张小嘴低声道:“姐姐陪我去。”
  李五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只是下意识的一问,因为哈胡弩和阿巴于都被李继勉带走了,眼下要么她去通知李继勉,要么达木赫去通知,没有别的人选。问出来后,看到十一纠结的表情,李五才意识到这简直是在让十一从两个人中必须挑一个出来一般,顿时居然有点紧张起来,担心十一会挑达木赫,还好十一还算有良心,挑了她。
  十一选完后,走到达木赫身边,拽着他的手把他身子拉低,一本正经道:“达木赫别生气,我不选你不是不喜欢你,而是阿勉哥哥在就总霸占着姐姐,难得他不在,我就陪姐姐一天,而阿勉哥哥不会霸占你,所以我随时都可以陪你。”
  李五:“……”
  文殊寺在在里仁坊西北方的陶化坊内,是一间不算大的寺庙,座落在民宅之间,面积有限,里面只有一个文殊菩萨殿,但香火倒是不错,进进出出的都是学子文人模样的信徒。
  文殊菩萨代表着智慧与灵性,可佑学子学业大成。往年科举考试,这文殊菩萨寺的寺槛都被踏平了,都是学子前来祈福。这几年因为战乱,科举废置,这寺庙一度无人门津长满杂草。今年左相颜景善主持了一系列国政大事,其中最为重要一件事就是恢复科举,是以洛阳学子拍掌欢庆,这文殊菩萨寺的香火便又热闹了起来。
  李五带着十一进殿,磕头求签,得了一个“诸事顺意、大吉大利”的好签,随后又请了一道平安符。那平安符是叠成三角装在一个小荷包中的,下面还带着一串穗子,直接就可以系在腰上。李五替十一系好,看着他高兴得又蹦又跳的模样,忍不住好笑道:“这下好了,能跟你的小同学们玩到一块了。”
  从寺里出来后,十一看到街对面摆糖糕的铺子,馋了起来,晃了晃李五的手道:“姐,今天可不可以吃糖糕,就吃一块,不多吃!”
  李五板起脸道:“不行。”
  “就一块,不,半块,就半块,半块好不好?姐姐求你了。”
  李五看着十一哀求的模样无动于衷:“不行,你现在嘴里的牙全都蛀了,你还想不想要牙了?”
  十一闻着那糖糕的甜腻香气,脸揪成一团,委屈得都快哭了。
  以前李五管他还好,这一阵子他跟达木赫呆在一起比较多,只要他要糖吃,达木赫就给他买,等得李五听他喊牙疼,捏开他的嘴看了一眼,才发现那一嘴小牙蛀的啊,已经不能看了,于是给他下了禁糖令。
  文殊菩萨寺所在的这条街还是比较拥挤热闹的,不方便骑马,李五便将十一抱上马,牵着马向前走去。刚走没几步,不知从哪飞过来一块石子,一下子打中马的眼睛,马立即惨嘶一声,高举前蹄站了起来,还好李五眼疾手快,一个翻身躲过马蹄,同时抱住被颠下马的十一,稳稳当当地放在地下。
  十一惊魂未定,指着前面道:“姐姐,马跑了!”
  便见那受惊的马直直向街上的行人冲去,吓得行人连连惨叫躲避。
  李五道:“你在这里站好,别乱跑,姐姐一会回来找你,听到没有?”
  十一点头:“嗯。”
  李五立即向那惊马跑去,拽住缰绳试图安抚它。可那马儿却因剧痛失了智,根本控制不住。李五被拖着跑了几步,见那马蹄子又向她撂来,赶紧松手,那惊马便又向人群冲去。
  已经有人被它撞翻,躺在地下呻呤扭动,要是任它这么发疯下去,肯定会伤到别人。李五见状脸色一沉,抽出腰间的匕首再次追上惊马,拽住缰绳一个跳跃跨上马背,俯下身紧贴住马颈不被它颠下来,随即双手圈住马颈,匕首一割,将马喉咙割出一条大口,鲜血直溅。
  惊马踉踉跄跄向前走了几步,轰然摔倒在地。而在它摔倒之前,李五已经跳下了马背。
  李五走到马头前查看,就见被石头砸中的眼睛一股鲜血流下,扒开眼皮,里面的眼珠子已经烂了,被石头的力道直接砸烂了。李五没想到这马的眼睛竟伤得这般严重,若是别人不小心踢过来的石头,绝不会有这么大的力道,分明是有人故意弹石惊马。
  李五心里突然一惊,再顾不上看马,迅速跑回到丢下十一的地方,就见十一已经没了踪影。
  李五一颗心都提起来了,大叫道:“十一,十一,你在哪,快出来!你在哪!”
  可是根本没人回应她,李五真的快要吓崩溃了,这时一个路人走过来道:“你是找跟你一起的那个小男孩对吧?”
  李五道:“对,大叔你看到他了?他在哪里?”
  那路人指了个方向:“不就在那里,你的马撞伤了人,你弟弟跑过去把那人扶到路边上正坐着休息呢。”
  李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可不是,一大一小两个人正坐在路边上,刚才她跑回来跑得太急,压根就没注意到。
  她向那路人道了谢,立即跑了过去,十一看到她,撩起袍子跑到她面前道:“姐,你回来了!你身上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血?”
  李五道:“谁让你乱跑的,不是让你在那里等我?”
  李十一道:“我想等你的,可是我们的马撞伤了这个大叔,这个大叔躺在地上爬不起来,我担心他有事,就过来看看他。”
  李五见是虚惊一场,怦怦乱跳的心终于镇定下来:“我还以为你丢了,吓死姐姐了。”
  “我怎么可能跑丢啊,倒是这个大叔,姐姐,他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我们要不要赶紧送他去看看大夫啊。”
  李五这才将目光落到不远处那个灰衫男人身上,便见这男人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看打扮像是一个书生,留着长短不一的胡子,有点邋遢,像貌平凡到丢进人群里就认不出来。李五看他痛苦地捂着胸口,走过去道:“大叔,对不起,我的马受了惊伤到你了,你没事吧,要不我送你去医馆?”
  那男人摇摇头:“不用不用,我没事,就是被踢了一脚,胸口有点闷,回家休息一会就好。”
  李五看那人胸口上清晰的一个马蹄印,顿时觉得有点对不住这无辜受牵连的路人,道:“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吧。”
  男人点点头,扶着墙歪歪扭扭地站起来:“那就麻烦你了,我家就在两条街外,不远。”
  李五与十一走过去一左一右将那个男人扶住,男人抓住李五的手,侧头看向道:“小哥的身手不错,是当兵出身的吧。”
  李五道:“嗯。”
  “听你俩口音不像洛阳人,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