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太子是我前夫(重生) 第17节
  盈月与盈雀将声音儿压得极小,自是不知晓方才那一番话都叫外头那病患给尽数听去。
  几人出来时,往床榻看了眼,见顾长晋闭着眼似是睡熟了,动作便放得愈发轻。
  铺好榻又叠好被褥后,容舒便对两个丫鬟无声地挥了挥手,让她们吹灯出屋去了。
  她在贵妃榻上躺着,却怎么也睡不着。
  檐月西斜,正清清冷冷地挂在窗头外,整个窗子被照得亮堂堂的。
  今夜月色甚美,就是有些扰人清梦。
  贵妃榻没得床帐,又临着窗,这明晃晃的月光怎能不扰人清梦呢?
  容舒侧了下身。
  说来也怪她自己,这扇窗原是覆着一面竹篾做的帘子的,她白日坐在这儿翻看嫁妆单子,嫌那竹帘挡了光,便让盈雀拆下了。
  容舒眼睫轻抬,目光幽幽然落在挨着另一侧墙的拔步床,那床足有两层幔帐呢,既能挡光,还能防蚊蝇。
  只是顾长晋不知为何,竟没让人把幔帐放下。也是,他那里黑黝黝的一片,放不放都不碍事。
  哪儿像她,都背过身闭上眼了,眼里还是亮堂一片。
  容舒烙饼似地在榻上翻来覆去了一刻钟,终是耐不住那明亮的窗光,心里叹了声,下地在箱笼里翻出一床薄衾来。
  原先的竹篾帘子是由一根固在墙上的长木条挂起的,如今帘子拆了,那木条还在,把薄衾往上一挂,勉勉强强能遮光。
  她这一通动静就像夜里偷吃灯油的老鼠,直窸窸窣窣个没完。
  顾长晋吃的汤药本就有安神助眠的功效,方才他强令自己抱守心神,没一会儿便有了昏沉的睡意。
  只这会容舒那头窸窣声不断,他耳力又好,那好好的睡意便如同卷入大风里的雾,登时便被吹得一干二净。
  顾长晋掀开眼皮,侧眸望向窗边的贵妃榻。
  那里,小姑娘正踮着脚站在榻上,细白的双手往上抻着,把手里的衾被往墙上的橼木套。
  檐月清辉如同水一般倾泄在她身上,绸缎似的乌发像宣纸上重重的一笔墨,尽数泼洒在她纤细的腰背。
  从顾长晋的角度,能看到她浸在月色里的半张小脸,还有中衣、里衣上移时露出的一小截楚腰。
  那不盈一握的腰肢被月光照出了白玉般的质感,如冰肌,似玉骨。
  “噗通”“噗通”“噗通”——
  好不容易缓下的心再次砸入密密的擂鼓。
  顾长晋薄唇一抿,瞬时便收了眼。
  非礼勿视。
  色即是空。
  男人默念了两遍心经,方将刚刚撞见的一幕从脑海里散去。
  容舒第二日醒来腰酸背疼。
  她自来养得娇,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何曾睡过这样糙的榻子?最重要的是,她习惯抱着睡的月儿枕就在那张拔步床里。
  昨儿沐浴出来,见顾长晋睡得沉,她自是不好开口讨要。
  他是病患,这一身伤又是为民请命惹来的,她若是为了自个儿一个枕子就吵醒他,那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盈月见她睡眼惺忪的,低声道:“姑娘等会可要到东次间睡个回笼觉?”
  “不了,”容舒站起来抖了抖一身酸骨,“你去打些水服侍二爷洗漱,再叫盈雀进来给我梳发。”
  眼下她在屋内,横平与常吉不便进来,一会孙医正要进来施针,只好让做事细致的盈月给顾长晋梳洗了。
  顾长晋早就醒来了,不吭不响地躺在那儿。
  他这人有意不出声时,真真是能让人彻底忘记他的存在。
  今晨便是如此,容舒刚醒来时,一身骨头像在江南的梅雨里泡过,忍不住便盘腿坐起,抻手转脖子扭腰。
  这一套动作还是在沈家那会同一个药婆子学的,说每日花个一盏茶的功夫,便能松骨拉筋强身健体。那药婆子原还教了一套口令,容舒以为顾长晋还睡着,口令自是没念。
  谁料一转头便对上一双黑漆深沉的眼。
  她坐起时特地朝拔步床望了眼,那会他分明闭着目,气息亦是匀长,瞧着正睡得香的。
  容舒默默放下手。
  二人无言对视片刻,很快便十分默契地各自错开了眼。
  第十六章
  盈雀刚从小厨房回来,进来时,也没注意到屋子里略显诡异的静寂,兀自笑着道:“方才常吉拿进来好几大筐新鲜的蔬果,说是这附近的百姓特地送来给二爷的。”
  昨儿顾长晋被抬回来时,身上伤口迸裂,青色官袍血迹斑斑,不少百姓都瞧见了。
  有胆儿大的还好奇问了一句,知晓顾长晋是为了给对苦命的母女伸冤,这才落了一身伤,不免肃然起敬。
  好些百姓亦步亦趋地跟着,直跟到了梧桐巷来,盈雀说的那些个蔬果大抵便是昨日那些百姓送来的。
  这些东西自然不值几个钱,但礼轻情意重,可贵的是百姓们的拳拳心意。
  容舒展眉笑道:“可别糟蹋了,去跟厨房的婆子说,用那些蔬菜给二爷炖盅蔬糜粥。至于果子,拿糖渍渍,放搪瓷盅里。”
  小姑娘轻音软软,一番安排既妥帖又细致,没有半点儿鄙夷。
  顾长晋掀了掀眸,盯着帐顶瞧了会,很快又垂下了眼。
  盈月、盈雀在屋里各伺候各的,半个时辰后,门外便传来孙道平一板一眼的声音。
  “顾大人,顾夫人。”
  盈雀将孙道平迎了进来,笑眯眯地见了个礼,便同盈月去小厨房忙早膳去了。
  孙道平给顾长晋把脉,片刻后便道:“大人恢复得比下官预想的要好,今儿能坐着施针了。”
  说着又扭过头同容舒道:“劳烦顾夫人搭把手。”
  容舒一怔,蓦地想起来,孙道平说的搭把手,是在解开顾长晋上裳后用力撑住他的肩膀。
  如此孙道平方能在他背部施针。
  她之所以会知晓,是因为前世她也这样搭把手过。
  先前她没想起来这茬,就愣愣地留在屋内。
  早知道,她应该跟去小厨房的,盯着婆子烧火也好过摸着顾长晋赤裸裸的肩同他面对面儿做斗鸡。
  孙道平与顾长晋的眼睛同时望了过来。
  容舒放下手里的团扇,走过去。
  孙道平拿出针囊,对容舒道:“顾大人坐起后,夫人您给大人把上裳解开,用力撑住他的两肩,确保顾大人的身子不动便成。”
  容舒施施然应好,却没动,等着顾长晋开口。
  以她对他的了解,顾长晋定然不会让她这样“搭把手”的。
  果不其然,下一瞬便听他道:“衣裳我自己解,也不需要人撑着,孙医正,我能坐定。”
  “那怎么成?顾大人,下官今日用的是甲针,针刺入穴道时既痒且痛,您如今身子太弱,未必能受得住。一旦动弹,下官这次施针便要前功尽弃了。”孙道平板了板脸,似是想到什么,又道:“顾大人不必觉着害臊。”
  顾长晋又怎会觉得害臊?
  容舒其实知晓顾长晋在顾忌什么,大抵就是不喜被她碰触吧。
  哦,也不愿在她面前轻解罗裳、宽衣解带。
  他不喜她,会有这样的顾忌,容舒倒也理解,适时地接了一句:“妾身唤常吉进屋吧,我力气小,还是让常吉来帮忙稳妥些。”
  顾长晋还未及说话,孙道平便连连摆手道:“不成不成,那厮是个不讲理的,本官可不愿意叫他坏了我的事。”说着撇撇嘴,一脸的嫌弃。
  容舒无奈,又道:“那换横平如何?”话出口便立马想起横平一早就被顾长晋遣去了刑部。
  顾长晋显然也想到了,沉默了几息后便道:“横平不在府里,那便麻烦夫人了。”
  容舒顿了顿,没再说话。
  孙道平不懂情爱,瞧不出容舒与顾长晋之间的生分疏离,脱了鞋子便上榻,从针囊里抽出一根长针。
  见顾长晋一动不动,忙催促:“顾大人,快脱衣裳,下官要施针了。”
  顾长晋穿着霜色的里衣,外头罩着件松青色的外袍。他面无表情地垂下眼,苍白修长的手指先解下外袍,之后解开里衣的带子,再慢慢脱下。
  男人的胸膛、腰腹、还有左肩都缠着雪白的布帛,他本就生得白,身上的皮肤被布帛衬出一种清贵的玉色。
  宽肩窄腰,锁骨如山峦起伏,仿若画师精心描绘出的一撇远山影。
  容舒规矩得很,眼始终垂着,不曾往上抬过。
  她跪坐在顾长晋的前方,听孙道平的号令,双手搭上他宽阔的肩,十指微微用力。
  到底是上辈子做过的事,做起来也算熟门熟路,动作轻柔却不乏力度,还细致地避开了他左肩的那处箭伤。
  顾长晋还起着低热,身上的肌肤称不上滚烫,但也比寻常人的要热些。容舒微冷的指撑在上头,像是握住了一个玉手炉。
  二人的呼吸都放得极轻。
  容舒始终低着眼,视线落在他膝上的小毯,那上头绣着竹叶,她便慢慢地数着,一片、两片、三片……
  顾长晋也垂着眼,目光落在她裙摆绣着的绿萼梅,上头的花瓣层层叠叠,如香雪抱衣,蓊然香气扑面而来。
  很快顾长晋便反应过来,那清清冷冷的香气是她身上的软香。
  这香气并不浓烈,却似曾相识。
  仿佛曾经也有过这么一幕,也有这么个人,将他圈在冷香澹澹的方寸之地,让他挣扎不得,犹如困兽。
  “噗通”“噗通”“噗通”——
  几乎在那似曾相识的感觉盘旋在心间时,他的心便像是脱了缰的野马一般,愈跳愈快。
  这样的心悸感,在梦里也曾出现过。
  顾长晋一双沉如深潭的眸子渐渐冷下,心跳得愈快,他周身的气息便愈冷。
  好似要用强大而冰冷的理智压下那丝滚烫炙热的不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