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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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伙子,去哪?”
  “燕西沉家庄园。”
  京城这一片开出租的师傅很多那可都是各路门儿清的市区里有祖上传下的房的本地老油子,一说要去燕西沉家,司机师傅便知道眼前这青年是参加沉家大少爷葬礼去的。
  可能在沉氏集团大少爷葬礼露上面的,那不是皇亲国戚就是凤子龙孙,老师傅不禁抬起了眼,透过后视镜上下打量着刚上车的青年:
  青年穿一身十几年前款式的老式风衣,带着墨镜口罩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乍一看平平无奇,但仔细一瞧那如松如竹的身板、一丝不苟的坐姿,说话彬彬有礼,像是大户人家才有的家教气质,才觉这青年确实不是一般人。
  “小伙子莫不是沉家亲戚?”老师傅想着与青年热络几句。
  “不是,路人。”沉恪简短回复。
  这青年一路冷着脸,不爱搭理人,老师傅便也不再多言。
  离了闹市区,开了接近叁十分钟车才到了燕西郊区。
  细雨连天,一幢幢具有欧式风情的精致别墅散落在苍翠树木的掩映之中,宁静幽远,恍如远离了所有的都市尘嚣。
  青年目光平静的望向窗外,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不禁回想起那些奶奶偶尔会带着他和哥哥来这些别墅里喝下午茶,同住在这些别墅里的少爷们玩耍的童年时光……
  十八岁离开这里,十五年后归来,这些庄园还是一样气派,只是其物如故,其人不存,这些的府邸门前匾额大写着的姓氏早已换了名。
  “以前住这边的人都搬走了么……”沉恪难得提起兴趣问了一句。
  过去十几年,他活得几乎与世界脱节,没有娱乐,也不与人交际,只是一头扎根在实验室搞研究,上网除了下载文献,关注科研前沿外不会看任何时事新闻,更别提主动了解家里这片的情况了。
  “能住进燕西这一片的可都是些能排的上号的大富豪。但这里也风水轮流转,年年有人搬走,年年有人搬进,常换常新。”司机师傅见沉恪开口说话,就随口与他侃起大山,“这么多年,一直没离开燕西这片的,也就只数沉家了。”
  “只有沉家还没有没落?”
  老司机对这些京城八卦可是如数家珍:“啧啧,15年的时候,沉家老爷突然去世,所有人都觉得沉氏要大难临头,树倒猢狲散。谁成想,沉氏不仅没完,这几年反倒是蒸蒸日上了。”
  “这些年是谁在主持沉家,沉毅?”
  “自然表面上还是挂着大少爷的名呗。但明眼人谁不知道,沉家这几年之所以死水盘活,还不是因为全家有个厉害媳妇仰仗……听说那女人云南贫困山区出来的,居然能爬到这种高度,真是个狠角儿……”
  “……”沉恪没再说话。
  继续在幽静的山林中开了几公里,正要拐进上山的公路,出租车却被几辆警车拦下了。
  “这是出了什么事?”见到路边站着的全是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警察,沉恪不禁感到意外。
  “小伙子最近没看新闻?沉家葬礼有近万人参加,很多都是远近闻名的大人物,黑道白道上的都有,警察这是特地来过来维持秩序的。”老师傅耸耸肩,“看来前面的路已经封了,我只能送你到这了。剩下几步路小伙子自己走过去吧。”
  沉恪点了点头,付了师傅现金,十分礼貌的向他道了谢。
  下了车,沿着童年时期走过无数遍的青石板小路,他往山上爬去。
  走过几十阶,渐渐的,山林环绕之处,他先是看到了庭院中那颗高大的千年杏树,树叶是已经被染成了金黄,铺的庭院一地。接着,一片金黄深处,一套熟悉而宏伟气派的欧式别墅慢慢映入眼帘,别墅是用一块块雕花汉白玉搭接而成,房顶盖着的是青瓦。
  天和地是灰色的,砖和瓦也是灰色的。
  路旁的树木苍黑,瓦楞中芳草青青。
  他听到幽幽的树影旁,有隐隐绰绰的哀乐传来,大提琴的合奏,低沉徐缓,如泣如诉,如梦如烟。
  再走几步路,终于拐过了山路,走到了庄园花园广场前,他着实被这宏达的阵仗惊讶到了。
  只见广场前的马路上停着的都是送殡的顶级豪车:西尔贝,科尼赛克,布加迪,帕加尼,迈巴赫,世爵,劳斯莱斯……世界上最贵的顶级豪车云集在这里,竟挤满一整条路。
  而在庄园前的花园广场上,则是站满了女女男男,他们都穿着黑色西服,胸前配戴白花表情严肃整齐的站在临时在别墅前搭建起的灵堂两侧。
  灵堂正中间放着的天台寺主持弘玄活佛的“花开见佛”挽额,这位百岁高寿活佛从他爸沉世宝开始就年年供奉;还有来自各大名流贵胄的花圈:各市商会的、娱乐圈名人的、世界五百强企业老总的、大哥部队上的领导的…….
  来自黑白两道、商政军文四界的挽联一直从灵堂铺了近千米到广场大门,足以舒展他大哥沉毅生平,不,是他背后的那个人交游是多么的广阔。
  沉恪扫了一眼人群,发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都是来自这些贵胄家族的公子哥,不少是沉恪的高中同学,他想都不用想这群二世祖一个个打扮的精致招摇是来干什么了;
  只听这时广场上有清脆的女声高声报道:“青莲社社长傅云到。”
  紧接着一个穿黑西服个子高大脸上带着刀疤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神色肃穆的走进灵堂前深深的鞠了叁个躬,并献上了花圈,这是西京第一大黑道帮会青莲社社长傅云。
  沉恪心想,既然傅云来了,那他的独生女,同样是高中同学的傅清八成也在现场。
  果然,还没见到其人,就已听到有老同学也在议论:“傅清现在在干嘛?”
  “据说她这几年一直呆在M国特种部队当兵。朋友圈里发的不是开飞机,开坦克就是开潜水艇。”
  ……
  淡淡的目光扫过人群,却没想,是傅清先把他给认了出来。
  “沉恪……?!不会吧,真的是你?你居然回来了?
  背后传来清越的女声,沉恪转过头看,原来一直在场地上帮忙喊吊唁来宾名字的人正是西京黑道大小姐傅清。
  她现在个子高挑,一头利落英气的短发,浑身肌肉发达,绿色的迷彩服上风风火火的佩戴着各种军校功勋,腰间还挂了一把冲锋枪。而站在她身后的,则是一群不同肤色人种全副武装的女兵。
  看上去,她还真是为了某人读了西点军校,做了一个雇佣团的团长。
  “嗯,回来了。”他冷淡回复,但不经意也流露了对她没什么多余的话好讲的神态。
  傅清也立刻回以不善的神色,双手交迭环抱起了胸:“呵呵,想都不用想,你这小子回来是想干什么。”
  最后一句话,她声音低了下去,却又毫不掩饰自己的挑衅意味。
  “有我在,想都别想。”
  “……”沉恪沉默着不理会她,但那群目光已经暗自聚焦在沉恪身上的高中老同学却已是拉响警报,主动凑到了过来。
  “傅清你什么意思?你追到她了?”
  此刻也没啥好伪装的了,这群老同学不远万里参加此次葬礼,真正目的是啥,都不言而喻。
  “……这到没有。”傅清有些尴尬,但随后她又神情傲气的掐起了腰:“怎么,难道你们跟我比起来就有竞争力了?她有叫你来帮忙她忙吗?她可是叫我来帮忙了!我还不是机会最大的那个嘛,你们就别惦记了哈!”
  “机会最大?就这?”王家公子哥像是松了一口气,随后拿出了请柬耀武扬威,“不好意思。她昨天可是专门给我寄了一张葬礼请柬!我收到了下一秒就定了机票连夜赶来了。这说明什么?她心里还是有我的!”
  “拉倒吧你!王哥,这么多年你怎么还这么自恋啊,就你这种高中时期就破了处的脏男人还配追女神?我可是为了她可是一直保持处男之身!女神每年春节都会回复我的拜年短信呢,她回复你了吗?回复了吗?”李家公子哥也立刻不甘示弱。
  “你们这算啥,去年她来洛杉矶开会,跟我一起喝了一杯下午茶!还有哦,高中有一次她还亲了我!你们就可劲儿酸吧!”刘家小少爷平日本是很沉稳低调的人,但听到这群人所言竟忍不住上前加入战斗。
  ……
  各位公子哥纷纷毫不示弱的炫耀这些年她对他们降下的“恩泽”,大到生意上的业务交流,小到高中时她对他们说过的话,如数家珍。
  “一群人装你爹的X!怎么,想打架吗?”
  “过了十几年,你这臭脾气还是没改啊大小姐!”
  “来啊,谁怕谁!我大老爷们儿还打不过你这小娘们儿?”
  “小娘们儿?你们十个能打过我一个?来啊,有种就过来试试啊,怂货!”
  …… 火药味越来越浓,他们声音越吵越高,甚至推推搡搡,摩拳擦掌起来。
  这帮高中曾经热切追求过她的二世祖,毕业各奔东西,十几年过后,大家已各有各的成就。
  本以为重新聚在一起,大家会用成年人更体面的方式解决矛盾。没成想,一见面,还没心平气和说上几句,成年人的排面身段就消失不见了,他们很快像是变回了高中惯有的撕破脸皮的模样,成天为她打架为她争风吃醋。
  “……”
  只有沉恪一人格格不入地在一旁,冷漠地听着他们争吵。
  原来,十五年来,她跟别人或多或少都有联系,但她对他……她没跟他说过一句话,一句都没有。
  她早就抛弃了他,忘了他。
  不过,本以为他仍会痛苦,原来时间早已替他磨平了一切。
  这么多年过去了,心中已无悲喜。
  他早就不会再像这群傻子一样,甘愿被她玩弄于股掌。
  不会再在乎,更不会再想起。
  “咳。”
  就在沉恪这样想着,这时,别墅内传来女人一声清咳。
  老同学的争论骤然停息,全场都逐渐安静了下来。
  接着,脚步声慢慢响起,有人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从别墅中走了出来。
  人山人海中,他望不见来者何人。
  只见人群的目光一路追随着这人,两边西装革履的沉氏集团员工不自觉为其让道,整整齐齐向其鞠躬弯腰——他们面见这人,不像是在可怜一个新丧丈夫的寡妇,更像是,在面见新上任的领导人:
  “沉夫人!”
  人群在他面前渐渐散开,沉恪缓缓抬头。
  金黄的银杏叶簌簌而下,如蝶般在空中旋转飞舞,一片金色织成的雨幕中,只见那人,脚踩着白色的坡跟绣花鞋,身穿绣有苗族特色花纹的白色绸缎的旗袍,在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全世界都仿佛都在此刻安静了下来,安静的只能听到他自己那颗被他高估了的心跳,竟又开始了加速复苏。
  微微鬈曲的长发,任其自然地舒卷在耳后和颈根。耳垂、颈项都没有任何饰物。身材纤秀因而显得颀长,肤色白皙、细腻,橄榄形的脸型,鼻梁略高而直,未施任何唇膏的淡红的嘴唇微微勾起温柔的弧度,让人感到如沐春风。
  女人眼中含着温婉平静的笑意,只是令人异常深刻的,是她那双如黑曜石般的明亮眼睛,和左眼下一颗精致的泪痣。
  那双眼睛,明明似水柔和,却让人觉得其中仿佛深藏着一湾旋涡,那样的神秘,那样的深不可测,引人好奇,令人沉醉,又使人感到一丝幽幽森意。
  男人清冷的面上逐渐敛了自如,额角露出了浅浅青筋,咬紧牙齿,喊出了那个令他日夜折磨的名字,竟都没发现他出的声音都在颤抖:
  “蒋、烟、婉。”
  女人停在了他面前一米处,笑的温柔:“欢迎回家,沉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