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意抬手抹去脸上的血泪，不信邪地又耸动鼻子狠狠嗅了一下。
  这一下终于可以确定，这个房子里有人。
  鬼影顺着那与众不同的气味爬去，越是靠近，身体的颤栗越发明显。光是闻一闻就好像让他这具已经废掉的身体变得轻盈起来。鬼影从喉间发出低低的满足声，四肢爬行的速度越来越快，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去会一会这里藏起来的人 。
  忽然。
  青年白皙无暇的手轻轻搭在电灯的开关上，瘦长手指轻轻一点，只听见咔哒一声，屋内瞬间灯光大亮。
  鬼影一愣，他缓缓抬起头。
  宋离垂着眼眸皱着眉，目光落在被血迹和碎肉污染的地板上，嗅着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有些恹恹的：“我不喜欢打扫房间，但是你把宗煦的客厅弄脏了。”
  好烦。
  …
  离省。
  三界管理处的分部。
  宗煦提着一只死恹恹的恶鬼扔到了管理处的[鬼·办公室]，身后跟着的男人上前一步，和办公室的员工交谈：“这是天华花园小区一家四口被杀的元凶，劳烦你们处理一下，喊鬼差来接他。”
  本来这种作恶多端的鬼捏死了也就捏死了，但地府那位说了，这种作恶多端的鬼让他们轻而易举的死，这惩罚未免也太轻了。所以，鬼差的工作量加大，会专门来人间把恶鬼带回地府。
  血湖、九幽、泰山、酆都、女青五处地狱将是他们的归宿。
  员工知道宗煦和这高壮男人都是从京都来的。事实上天华花园的事情一出，他们便先找到了五行门在天华花园的五行道观，但离省的五行门刚成立不久，那些道士的技术还有进步的空间。最重要的是，这只逞凶的恶鬼并不是一般的恶鬼。
  无可奈何之下，三界管理处的分部只能将此事上报总部，而后总部联系了五行门现在的门主宗煦。
  员工赶紧从宗煦的手里接过恶鬼，正欲开口，却听见那恶鬼像条还不死心的死鱼一样努力挣扎着，他突兀地笑了一声，沙哑的声音从喉咙间吐出来，还带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被吹上天的五行门门主也不过如此，竟然看不出来我只杀了两人。”
  员工一顿。
  宗煦也眯了眯眼睛。
  那恶鬼呸了一声吐出一口腐烂的碎肉，哈哈大笑的时候牙齿上还沾着血：“别指望我会告诉你。”
  宗煦点点头，抬手往他脑门上贴了张符纸：“那你就闭嘴吧。”
  他朝着员工挥挥手，示意对方赶紧把这鬼带走。
  转身离开办公室时，宗煦掐着手指头算了算，又从兜里掏出了罗盘，算了半天也没能算出什么来。直到回了在离省订的酒店，他打开微信，照例想问一问宋离最近在家的情况，却先看到了五行门的群聊。
  为了适应且跟上时代发展，他们五行门线下线上都有联系。这个五行门微信群是宗煦专门建立的，有时候一些五行门弟子遇到解决不了的情况就可以在群聊内喊一声，随后就会有附近的弟子前去帮忙。
  今天有人@了他。
  京都小吴：@宗煦，门主，你又把恶鬼带回家啦？路过你家楼下的时候好浓一股臭味！
  宗煦脸上浮现疑惑，下一秒却脸色骤变。
  他迅速打开京都小吴的账号，给对方拨了个电话，不等对方开口立刻便道：“我有事出差在离省，没在家。你现在赶紧去我小区看看情况，要是发现解决不了，别声张，立刻喊人。”
  小吴闻言身体瞬间紧绷：“好的我知道了，不过我是和阿浩一起出门的，我俩一起应该问题不大。我先上去看看，有事儿立马通知您。”
  电话挂断，小吴和阿浩对视一眼，加快速度前往了宗煦的房子。
  宗煦虽然是五行门的门主，但或许是因为年纪不大，和他们这些弟子玩成了一片，大家之间也都跟同辈朋友一样处着，偶尔还会去串门。也因此，小吴和阿浩很快拐进了居民楼。只不过有一点奇怪，越靠近居民楼，那股滔天的恶臭竟然越淡，等靠近宗煦的出租房时，味道几乎已经闻不到了。
  只不过小吴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因为一直以来单独一人居住的房子竟然亮着灯。
  他轻手轻脚地输入大门密码，吧嗒一声大门打开，里面的灯光倏然坠落将面前的视野全部照亮。站在门口的小吴和阿浩皱着眉看去，只见略显狭窄的客厅内，长相出色的青年正皱着眉站在一边 ，而沙发旁还有一个身穿黑衣低垂着脑袋看不清长相的男人正弯腰跪在地上擦地板。
  注意到他们的到来，青年转头看来眨眨眼：“你们好？”
  小吴和阿浩呆了两秒。
  什么情况？
  宋离弯了弯眼睛：“你们是来找宗煦的吗？他有事去离省了。”
  小吴和阿浩对视，呆呆点头，“哦，哦，那我们过段时间再来。”
  说完便猛地后退一步，哐当关上门。掏出手机立马给宗煦打电话：“门主！你房子里怎么有个帅哥？”
  宗煦：“哦，一个可怜人，我暂时收留了他，情况怎么样？”
  小吴赶紧道：“没事没事，可能是我们弄错了。你房子里只有两个人，没有恶鬼！”
  宗煦闻言松了一口气。
  他还真怕宋离在他房子里出事儿。
  然而下一秒这口气就被吸了回去。
  等等。
  哪来的两个人？！
  *
  第05章
  二十分钟前。
  恶鬼和宋离两两相对。恶鬼惊讶于有人见到自己的真身竟然丝毫不害怕，甚至还为客厅的地板而烦恼时，那股从宋离身上散发出来的宛若人间美味一样的味道迷得他晕头转向，满脑子都是——想吃想吃太想吃了。
  他甚至伸出手去。
  在那只指甲尖锐的手即将触碰到青年的小腿时，青年后退了一步。
  宋离皱着眉：“你还想把你手上的脏东西抹我腿上。”
  恶鬼闻言嗬嗬笑起来，贪婪的眼睛直勾勾望着宋离，眼中的欲望像是他流下来的血泪，溢出来，流不尽。
  “反正都是要被我这种脏东西吃掉的，你嫌弃我什么？”恶鬼轻轻耸动鼻尖，嗅到那股浓烈的香味时四肢百骸仿佛有股热流穿过，浑身上下写满了舒坦。自从化作恶鬼，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毛孔舒张的快感了。
  哪怕是人类面对他时撕心裂肺的惊吓尖叫，或是滚烫炙热的鲜血，也无法达到这种效果。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把眼前的青年给一口吞了——
  不，不能一口吞下。
  他要先剖开对方的胸膛，挖出青年的心脏，再慢慢啃食他的四肢皮肉。
  恶鬼眼中贪婪的欲望越来越深，光是想想都让他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他已经迫不及待，趴在地上的身体突然弓起，呈现出了攻击的模样。真正的攻击也就在一刹那，他像是突然飞出的利箭，倏然朝着早已定下的目标飞去。
  啪！
  一只脚抬起正正当当地踹在他的脸上。
  宋离维持着抬脚的动作，明明也没用什么力气但依旧将冲过来的恶鬼给怼住了。隔着拖鞋鞋底，宋离也看不清恶鬼此刻呆滞的表情。他垂下眼眸，将恶鬼的脸踩在地上，粘稠的血液和诡异的黑色液体淌了一地，宋离看了看拖鞋，收回脚的时候拖鞋还黏在恶鬼的脸上。
  他四处看了看，勉强将右脚搭在左脚上。
  恶鬼：“……”
  客厅内的气氛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终于有鬼按捺不住内心的怒火。尖锐的指甲扣在拖鞋上，恶鬼气急败坏地怒吼一声，“你找死！”
  拖鞋被猛地扔出去，从脸上撕下时鞋底还沾着粘液。
  宋离眼睁睁看着已经脏得不能看的拖鞋被扔到阳台处，这拖鞋不能要了，太脏了！比踩了屎还脏！
  但这是他花了十块钱买的，还和摆摊的大妈还价还了足足五分钟，最后大妈没好气地将拖鞋塞到他怀里，嚷嚷着年纪轻轻十五块都拿不出来，更是连个塑料袋都没给他。
  宋离抿了抿唇，眼睛盯着恶鬼那张丑陋的脸，心情很差。
  终于，在恶鬼再次冲上来时，他弯腰将左脚的拖鞋也抽了出来，赤着双脚站在脚下这点干净的地方，狠狠朝着恶鬼的脑袋拍了下去。
  啪啪啪。
  啪啪啪！
  拖鞋抽在恶鬼的脸上连续不断，而恶鬼本鬼早就从气愤之中回过神来，仰头突然迎接了这么多下，整个鬼都懵了。噼里啪啦的抽声伴随着每一次疼痛，恶鬼嗷嗷嗷地尖叫起来：“疼疼疼！疼死了！”
  呼喊并不能让宋离停下手中的动作，恶鬼被抽得脑袋瓜都变形了，只能呜咽着用双臂可怜兮兮地抱着脑袋，眼泪和血一起流下来：“呜呜呜，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我真的错了……”
  啪！
  更用力地抽脸声落下。
  宋离终于抒发出了心中的不快，他看着已经缩到沙发边上还要往后缩的恶鬼，脸又黑了：“站住，你敢再碰一下沙发试试。”
  洗沙发可不比洗衣服，没那么简单。
  青年的声音明明很好听，却吓得恶鬼又一抖，赶紧控制住往后缩的身体。
  宋离多看了两眼地上各种脏污造成的痕迹，深吸了一口气：“你先把这里擦干净。”
  恶鬼猛地抬起脑袋，眼中迸发出光亮：“我把这里擦干净就可以走了吗？”
  宋离皱眉，还未说话便听到了门外传来的声音。他先冲恶鬼点点头，随后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恶鬼身上虚虚一点，加了一层的障眼法轻易将恶鬼那可怕的模样遮挡，变成了个穿着黑衣的普通人。恶鬼的全部心思都在宋离身上，一见宋离点头又激动地污血乱掉，当即赶紧找了块抹布在地上使劲擦起来。
  他压根没怀疑宋离会不会骗人。
  也不在意突然打开的门后到底是什么人，满脑子都是赶紧把地上给擦干净。
  …
  小吴和阿浩去而复返，大门再一次打开，小吴的手中拿着还未挂断的手机，手机内传出声音：“宋离？家里怎么有其他人在？”
  宋离听到宗煦的声音，目光朝着正哆嗦在地的恶鬼看了一眼。恶鬼当然没错过宋离的目光，身体抖得更厉害了。脸上被抽疼的感觉还残留着，他不敢有任何其他动作，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擦地板。
  宋离眨眨眼，接过宗煦的电话，先是说了一句对不起：“不是故意让他进来的，我点了一个外卖，他送外卖过来的时候在门口绊了一跤，外卖掉进客厅脏了，这个外卖小哥说他对不起我，要帮我把客厅清洗干净。”
  宗煦听到这样的回答罕见地沉默了两秒，然后用非常不可思议的声音问道：“你这两天赚了这么多钱？都有钱点外卖了？”
  宋离一顿，撒起谎来眼睛也没眨一下：“只是想犒劳犒劳自己。”
  宗煦哦了一声，他对宋离的私生活倒也没什么兴趣，只是担心宋离一个人在家出事。眼下既然是个误会，宗煦便也松了一口气，挂断了电话。
  小吴将手机塞回口袋，和含笑的宋离打了个招呼，又指了指客厅内跪在地上的‘外卖小哥’，“这哥们怎么都没穿工作服啊？”
  宋离一本正经：“他是店里的老板亲自送外卖的。”
  哦。
  原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