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柳侠眨眨眼:“真哩?”
  孙嫦娥笑起来:“就是个念想,想让孩儿平平安安长大呗,都说猫是最有福气哩生灵,有九条命,所以,连猫都不吃哩人,肯定命也大。”
  柳侠问:“那为啥不干脆起名儿叫猫?”
  “嗯?”何秀梅和孙嫦娥开始都没反应过来,等想明白了柳侠说的意思,忍不住笑起来:“这孩子,谁家会给孩儿起个名儿叫猫啊?”
  “我!”柳侠睁大眼睛正经八百的说:“咱家孩儿就叫猫,你看他恁小,跟个老鼠样,所以得起个命大哩名儿,就叫猫儿,”柳侠说着就扑到炕上,趴在大老鼠旁边,用手指轻轻戳着他的小脸儿叫:“猫儿,猫儿,小叔喊你哩,答应呗,猫,猫儿?”
  连正写字的柳海都哭笑不得,伸手把柳侠给拽下来:“他才生出来一天,会答应个屁,你快写字吧,写不完三张,回来咱伯饶不了你,我去喊四哥过来吃烤红薯。”
  柳钰吃了午饭就又去团在被窝儿里看那几本破连环画了,反正这天啥也干不成,干脆睡懒觉还暖和点。
  柳侠蘸了下稀释过的墨汁,继续写字:“妈,嫂,猫儿以后就叫猫儿了,多好听。”
  孙嫦娥把馍往锅里放,笑着骂道:“放屁,最多就是个小名儿,在咱家叫叫,要是以后去上学了叫个猫儿,还不让人笑话,你这么好听哩名儿还嫌弃哩,孩儿长大了会待见这个名儿?”
  柳侠想想,有道理:“那就当小名儿,我不管,我就觉得叫猫儿好听,妈,你叫一下呗,你一叫就知道多好听了。”
  孙
  嫦娥心里觉得这个小名儿挺好,只是不想让柳侠太得意,她扭过头对着炕叫了声:“猫儿~,嗯,就是怪好听。”
  柳侠一下高兴了,可马上就又想想起自己的名字,他又有点沮丧:“我哩名儿一点也不好听,人家都把我当成小妮儿们了,等我长大了自己去改个好听哩名儿。”
  秀梅说:“他们懂啥,你这名儿最好听了,以后公社肯定还会演电影,下回演《永不消逝的电波》你去看看,那里面哩男主演叫李侠,就是你这个单人的侠,孙道临扮演哩,那可是英雄人物 。”
  孙嫦娥把锅盖盖上,弯着腰翻看灶膛里的红薯:“ 就是,当初您曾大伯就是这么跟您伯说哩,哎呀,小鳖儿,好好写字,别光顾着说话。”
  曾大伯名叫曾广同,曾经在柳家住过十一年,柳家这几个孩子,除了柳魁和两个女孩子,其他男孩子名字都是他给取的,柳家岭还有几个孩子的名字是他起的。
  1967年10月的一天,柳长青去公社开会,开完会准备走的时候,听到大院一群人在吵闹,他和其他一群大队书记一起过去看热闹,发现一大群和他一样穿着补丁衣服的人围着个穿着整洁中山装、带着眼镜、四十来岁的男人情绪激动的在控诉着什么,那人脚边还扔着个铺盖卷和几个只有城里人才有的皮包。
  望宁的大队书记说,那个人叫曾广同,是从京都回来的反革命分子,原先好像是画画儿的,他祖上的家属于现在的望宁大队第四生产队,可他爷爷都死了十多年了,他爹解放前而几年就离开村子了,现在曾广同不知犯了啥错误,被遣返原籍。
  公社革委会的人让他住回原来的老宅子,望宁大队人民群众负责监督他改造,当时姓曾的那些人家就闹了起来,不让他住在那所在村子里看上去鹤立鸡群的青砖瓦房大院里,每天都要过来闹,让曾广同搬走,今天看来是直接把人给撵出来了。
  从一年前开始公社已经出了许许多多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这些同是农民的大队书记们也都不敢多说甚么,省得一句话不对,惹祸上身,看了一会儿热闹就都走了,柳长青转悠到大门口找了个地方坐着。
  曾家来的都是出身最贫穷的,年龄大的妇女和老人,他们知道凭自己贫农的成分和随时倒下都可能爬不起来的年龄,就是县长来了也拿他们没辙,何况,他们是撵反革命分子,走到哪里也不能说他们有错,所以他们放开了倚老卖老装疯卖傻的撒泼,革委会主任孙志勇和几个工作人员脸色铁青拿大道理讲的喉咙都哑了也没用。
  柳长青在大门口看了一个多钟头,看火候差不多了,走过去把孙志勇拉到一边说:“孙主任,不就是个没人敢沾哩反革命分子嘛,看把你难为成啥,这样吧,你别作难了,这个反革命分子交给俺大队吧,俺那儿山高路远,有哩是活让他干,就他那身板儿,锄一个月哩地,保证他连张嘴吃饭哩力气都没,更不用说逃跑了,俺帮你看着他劳动改造。”
  孙志勇正焦头烂额的拿这些平日低头不见抬头见、家就在公社大门口的老农民没办法,柳长青这话一说,他感激的不行,加上他平时就对柳长青印象不错,握着柳长青的手连连摇晃:“长青,你今天算帮了我个大忙,你放心,今后每年您大队哩救济粮,都第一个发,以后你有啥事,找我,我都包了。”
  曾广同从此住进了柳长青家的窑洞。
  曾广同到柳家岭后的第一个夏天,一帮人马浩浩荡荡杀进了柳家岭,柳长青领着自己村子里一群年轻人,手拿锄头铁锹拦住了他们。
  领头的革命小将有二十出头,一身的草绿军装都湿透了,勇敢的站出来指着柳长青命令:“我代表望宁公社造反有理司令部命令你,把反革命分子曾广同给我交出来。”
  柳长青不紧不慢的问:“交出来干啥?”
  革命小将慷慨激昂:“让他去公社接受广大人民群众的批判。”
  柳长青不温不火:“咋批判。”
  革命小将有点发懵:“……?那个,那个,就是跪到台子上,带着高帽子批判。”
  柳长青大怒:“你这个狗屁不通哩反动分子,俺这么多人民群众一边监督着反革命分子,一边还要在日头底下劳动,您却要让他去舒舒服服哩在台子上歇着,还要给他帽子遮凉,你说,您这是啥觉悟,您到底想干啥?您是替毛主席造反还是替反革命分子造反?”
  革命小将有点反应不能,半天才气急败坏的指着柳长青:“你、你、你胡说,俺是毛主席哩革命小将,红卫兵……”
  柳长青把铁锨往地上一插,一个大脚踹在革命小将肚子上:“放屁,你是刘拴紧那狗日家哩吧,叫啥来着?刘孬?对,你就是刘孬,你个狗日哩王八蛋,敢跑我地头上撒野,替反革命分子找借口不干活,看我不打死你这个小反革命,刘栓紧个窝囊废,连个儿子也管不好,老子今儿替他管教管教你……”
  望宁是个偏僻的地方,闹的起劲的造反派就这么一拨,全公社都知道,柳长青经常去望宁开会,早听说过刘孬的恶名。
  柳长青抡起了铁锨,革命小将们也不明白怎么几句话下来他们堂堂的红卫兵造反派就成了反革命分子,但是看看那些抡起来的锄头铁锨,谁也也顾不上争辩,转身撒开了腿就跑,柳家岭一群人在后面抡着锄头追,小将们跑的速度堪比山中野兔,很快便无影无踪了。,
  此后十一年,曾广同一直住在柳家,和柳家岭的人一起下地干活,下雨或其他不适合下地的天气就教柳家几个孩子识字、算数,他脑子里好像装着一个聚宝盆,永远有新奇好玩的东西,只要一抓就出来了。
  他用铅笔在柳川、柳凌的作业本反面随手圈圈点点,鸟儿们便好像要从纸上飞出去,花骨朵好像带着露珠正在开放;
  柳川、柳凌随便画一棵花花草草,他就能在旁边写几行入时随景的小诗,那里面的意境,看的人就觉得那真是自己心里想着却说不出来的感觉。
  曾广同来他家的那年,柳凌刚一岁,三太爷给他掐了八字,说他五行缺水,命线也绵软无力,柳长青想给孩子取了好名儿给找找补,可想了一大堆名字觉得都不合适,就那么天天“孩儿孩儿”的叫,后来想着曾广同是个有学问的,就让他帮忙给取个名。
  其实,所有认识柳长青的人都把他当成一个有文化的先生,只有柳长青自己觉得他因为要刻石碑、刻章而学的那些碑帖上的字不能算真正的学问。
  曾广同说:“凌,冰凌的凌,水至极寒而成凌,凌遇温热而化水,同为一物,刚则不让金石,柔则不逊春风,应时而生,顺时而变,千般变化,却不改其本质,这样的事物看似绵软无力,实则坚韧不屈。”
  柳凌的名字让柳长青两口子非常满意,于是就让他给二儿子柳宝也重新取个名儿,三太爷也给宝掐过八字,说是命里金缺水,可柳长青怎么也想不出一个能把这两种东西都给补齐全的字。
  曾广同说:“川吧,川,五行为金,寓意吉祥,水之出于他水,沟流于大水及海者,命曰川水,从地理上讲两山间之地为川,通常是水草丰沛,土地肥沃之处,养人。”
  柳海是五行缺水,曾广同很直接:“柳海,咱这一下就再也不缺水了,男孩子要有海纳百川的胸怀,以后国家……恢复正常了,让孩子们走遍五湖四海,看看世界之美。”
  谁都没想到,柳海以后的生活,真的可以说是走遍五湖四海。
  柳侠的八字是曾广同给掐算的:“这孩子金木水火土一样都不缺,既然天生五行圆满,咱就祈祷让孩子做个自由快乐的人吧。侠:从人,正直善良、仗义无畏、武艺高强者,正可谓江湖不老走英雄,天涯仗剑气如虹,这个应该是你们最后一个孩子了,就让他像古时仗剑走天涯的游侠一样,率性而活,不拘世俗,快快乐乐的过一生吧!”
  曾广同是78年过完年走的,半年后给柳长青来了第一封信,告诉他们自己现在回到了京都自己的家,闲呆着,日子还行,没人去拉他游街批斗,让柳长青他们不用担心,以后他们隔三差五的就写封信。
  柳长青年当学徒时,人聪明又踏实勤快,几年下来,被师傅逼着练得一手好隶书和行书,不光会刻石碑、刻章,也读了不少书,他后来阴差阳错参加解放军,又到朝鲜战场走了一遭,因为有文化沾了不少光,他的一手好字更是让人喜欢,现在公社大院最显眼的地方的大红标语“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毛主席万岁”和望宁学校门口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锻炼身体保卫祖国”,都是他去公社开会时,被管宣传的干事缠着帮忙写的。
  家里的孩子都从会捏着毛笔开始,就被他命令每天写毛笔字,临的帖子都是他小时候从开城回来过年时,老板不许他丢了写字的工夫,给他回家时临摹用的帖子,《西岳华山庙碑》,《曹全碑》,《熹平石经》,荐季直表》、《宣示表》、《快雪时晴帖》、《黄庭经》、《佛教遗经》、《曹娥碑》……等等,这些是每个孩子从五岁起便要开始临摹的;十岁后开始临摹王羲之行书《千字文》、《大唐三藏圣》、《兰亭序》等,每天三张报纸正反两面都得写满。
  柳长青每次去公社开会都要搜集报纸,反正那时候会多,报纸这东西就一天寿命,过期就没人稀罕了,因为报纸上经常有伟大领袖和其他英雄人物的照片,不敢乱放也不敢卖,怕被有心人抓了把柄,可存放也是问题,到处都是老鼠,如果被啃的不是地方,有可能会招来灾祸,所以,公社各个办公室的人都非常乐意把这些祖宗一样难伺候的报纸送给柳长青。
  柳长青不害怕惹麻烦,柳家岭这个地方,除了刚解放时的工作组来过几次,那么多年就来了一次红卫兵小将,平时你请也没有人愿意来,村子里的人吃不饱穿不暖,没人管报纸上那些人是谁,更没人会跑几十里山路去揭发柳长青让孩子用报纸写字,他们做的最多的是来借几张回去糊窗户或擦屁股。
  柳长青拿回家的报纸可以说每一张都物尽其用,超额完成了他们所承载的伟大使命,每张报纸都被用过很多遍,硬的变形才会扔掉。
  柳长青还会向公社的那些人捎带着要些墨汁和毛笔,那时候这了两样东西是最不缺的,写大字报、决心书、标语都得用,反正是公家出钱,柳长青帮他们解决了算是一个不能说的麻烦,他们也乐得送他个人情。
  柳长青回到家就把那些墨汁稀释了,让孩子们练习时用,平时用稀释的刚刚能看出一点黑色痕迹的水,一个星期一次的考试,用真正的墨汁,写不好的挨揍。
  柳长青家的孩子在学校的大字课本上全都被老师圈了红圈,可在家每个人都因为写字挨过揍,不过时间一长,乐趣就来了,兄弟几个经常自己比赛,看谁写的更好,久而久之,柳家所有的孩子全都写得一手好字。
  只不过,这年头真没什么用。
  曾广同曾经说,柳长青生错了地方,要不肯定是个人才。
  不过柳长青自己从不这么想,人在哪儿说哪儿,有时间想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去套只兔子给孩子们吃。
  后来曾广同给柳长青的孙子起名“葳”“蕤”,植物茂盛繁荣,希望柳长青一家如山野树木,生生不息,子孙繁盛。
  红薯香甜的味道出来了,孙嫦娥把火炭扒开,把几个烤的软乎乎的红薯扒拉到一个搪瓷盆里,柳葳伸手就想抓,秀梅在那边吓得直叫:“不敢抓,爪子给你烧掉哩。”
  她这一叫,吃着奶睡的柳蕤也醒了,闹着要下去找奶奶,柳侠把他抱下炕,自己去拿了一个卖相好的红薯在两只手来回颠换着不让烧手。
  柳海和柳钰也过来了,一家人一人拿一个热红薯吃,柳侠偷偷儿捏了一点红薯心里最软的部分往猫儿嘴边凑,秀梅抓着他的后领子给拉起来:“妈,你看幺儿这傻孩儿,他偷偷给猫儿喂红薯哩。”
  孙嫦娥过来伸手给了柳侠后脑勺一巴掌:“你个二百五,你想噎死孩儿啊。”
  柳侠把那点红薯抹自己嘴里,不服的拧着脖子:“可软了,猫儿肯定会吃。”
  孙嫦娥伸出巴掌准备再给他一下,却听到外面咕咚一声好像有人摔倒的声音,屋子里一下没了声音,然后除了三个最小的,都站起来往外跑。
  柳福来一身的泥,浑身脱力地坐在灶台边,带来一个惊天的噩耗:翟玉兰没了。
  柳钰瘫坐在地上,满脸泪,大张着嘴,却哭不出声。
  秀梅哭着捶着他的后背:“小钰,孩儿,你哭出来,哭出来呀孩儿……呜……妈,这是咋啦?这可咋弄啊……婶儿啊……”
  孙嫦娥满脸泪,傻了一样搂着大哭的柳葳、柳蕤。
  柳海、柳侠哭着蹲在柳钰身边:“四哥,四哥,你咋了……”
  雪太厚,在上窑那个大坡拐弯的地方,翟玉兰打滑摔倒,她和柳凌拉的架子车一下留不住,也跟着冲了下去,把柳凌也带的摔了出去。
  刚刚被柳茂替换下来准备先走一步去公社找吉普车的柳长青匆忙间只来得及拽住了柳凌的脚腕子,滑到半山坡他一只手拼命抓住了棵野枣树,两人才没有像翟玉兰那样掉下三十多米深的山沟。
  现在,徐小红在县医院抢救,医生说没有把握救活;
  柳长青左手手心整个脱掉一层皮,圪针扎进去十几根,头上受伤,但没啥大问题;
  柳凌头上逢了三针,身上的磕磕碰碰不少,不过没生命危险。
  可是,翟玉兰被从她后面掉下去的架子车直接砸下了山坡,颈骨折断,抢救了一天一夜,今儿清早人已经没了。
  三天后,三太爷把自己的棺材让了出来。
  孙嫦娥和过来帮忙的柳家几个爷们儿一起,在柳长春家院子里垒了三个灶台,准备起火办丧事。
  柳福来带了两个人去望宁供销社买白布和其他办丧事该用的东西,带着给柳川寄信,其实他们身上没几块钱,买不了几米布,去三个人是为了路上有个照应,怕再出什么事。
  柳侠坐在被窝儿里,旁边是猫儿和柳葳、柳蕤。
  两个孩子仿佛也明白家里遭遇了天大的不幸,难得的安安静静,柳葳乖乖的看连环画,柳蕤啃了会儿自己的大拇指就睡着了。
  孙嫦娥领着一个人老人进来,关上门。
  “六叔,我知道有些话说出来怪没脸哩,不过我是真没法了,六叔,家里哩钱前儿黑全都让长青带着了,今儿去撕孝布衫、买纸扎哩钱都是借哩。
  福来说,抢救玉兰花了不少,小红又输了可多血,钱肯定不够……,我知道俺太爷年纪大了,您手里得留着点底儿,六叔,我是真不知道去哪儿找钱了呀……”
  孙嫦娥说着就哭出了声,她从来都没过过多宽裕的日子,可也从来没想这两天这样无助,柳长青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她结婚后只需要管好家和孩子,钱的事从来没有为难过。
  六叔叹了口气,从怀里抖抖索索拿出一个黑蓝的小布包,一层一层解开:“长青家哩,不是六叔不帮你,你也知道,您太爷那个病,一年到头不能断药,他今儿还想过来看看您呢,我不让。
  他那个嘿喽病,我是一直操心给他养着哩,家里那只羊,生下十来天我就不让吃奶了,我现在还天天伺候着那个母羊,就为了每天让他喝一碗羊奶,羊奶性热,养他那个病,要不是羊奶养着,他又该嘿喽哩天天夜里睡不成了,连气都喘不上来。”
  孙嫦娥擦着泪连连点头:“我知道,六叔,我知道你作难啦。”
  六叔把一把钱递给她:“你点点,我记得是十五块。”
  “哎,够了,六叔,这就够了。”
  六叔看到了坐在炕上的柳侠和他边上的那个小包袱,走过去探身拉开被子:“这就是柳茂哩孩儿?咋恁瘦哩?”
  孙嫦娥解释:“柳茂媳妇反应大,到生之前都吃不了多少东西,她人本来也就瘦,五嫂子早先看见她哩时候就说,恁瘦,骨盆窄,怕生哩时候不容易,到底给说中了,唉,只盼着小红能熬过来,要不,孩儿可咋弄啊!”
  孙嫦娥的期盼,或者说柳长青、柳长春两家人的期盼,落了空,徐小红生完孩子的第五天凌晨,永远的走了。
  猫儿没有像其他小孩儿那样做满月,没有人想起来他满月了。
  柳茂从徐小红下葬后就一直躺在两人的窑洞里,几天不吃不喝,柳魁和从部队匆忙赶回来的柳川一直陪在他家,柳茂没有出过家门,也没有看一眼自己的儿子。
  柳长春人一下子像老了二十年,几天时间头发就快白完了,二十多天,他没有说过一句话。
  柳钰哭哑了嗓子,大晚上的跑到他妈坟上趴着,柳魁柳川柳海几个人找了大半夜,弄回家的时候人都冻得不会说话了。
  柳长春的大女儿柳云芝在娘家住了一星期,她婆家是离县城不远的另一个公社的,离柳家岭有五十多里,儿子不满一岁,还没有断奶 ,不能多留。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