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莺娇 第22节
  她都说过多少次与泽兰是挚友,从未有过半点越轨想法,不只自己没有,甚至能保证对方也一样。
  冷瑶将指尖往上移了移,顺势挑开夫君中衣的领口,一点点也不僭越,温热鼻息便落下来,痒痒地顺着肌肤蔓延到胸口,段殊竹反手把她放到身上,捏对方鼻尖。
  “刚才谁说的要老实,你胆子大了,别招我。”
  “那有什么办法,谁叫我夫君和个孩子一样,总想没用的东西。”冷瑶满脸笑意,手臂撑在他精健肩膀上,揶揄着:“我与泽兰年少相遇,好赖相处过几年,难道段哥哥希望瑶瑶是个无情无义之人,撒谎不认识,说这人死了也不关我事。”
  段殊竹不紧不慢地接话,“你且说一句,我听听呢,不管是真是假,哥哥心里受用。”
  冷瑶差点笑出声,这人现在至多五岁,不能再多了。
  外人都传枢密院主使阴鸷狠绝,座下白骨成堆,可她心里明白,段哥哥经历过大风大浪,虽然早已与那个清风明月的少年判若两人,可只要夫君心中仍有一份善意,远离朝堂,她可以和他一起用下半辈子的修行来还。
  “段哥哥,咱们什么时候回金陵。”冷瑶低下头,柔软长发散落在段殊竹身上,悠悠地:“我不喜欢长安,如今泽兰也放出来啦,见不见又有什么要紧,我——想和你回九华山。”
  段殊竹摸着她的秀发,大概是那句见与不见有什么要紧发挥了作用,惹得他心里舒服,落个吻在额头,“很快,等做完事。”
  “可是我……心里不安稳,不说别的,前几日为了个纸鸢还闹到左仆射府上,咱们离开京都这么久,一来就闹腾。我听说欧阳公子又拿个新纸鸢送来了,牵扯到太后。”
  她愁眉紧锁,借着月光都能瞧见,段殊竹唇角上扬,炙热的吻又落到眉间,“夫人休要操心这些闲事,只要记得——这天下还是为夫说了算。”
  腰部的手一紧,翻身便把对方揽进身下,细纱帷幔荡起柔波,月色敛尽光华,守在外面的小丫头听到动静,瞧廊下飞来的雀儿在打架,扑腾翅膀纠缠在一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上下翻飞倒把灯笼都要掀翻,她打了个哈欠,耳根子臊得很,低声笑笑,明白该去准备净身的水了。
  第二日自然起得晚,冷瑶有五更天准时念经的习惯,这会儿过了点,满口说着罪过,赶紧起来穿衣,段殊竹一边拿梳子给她理发,一边靠在枕边笑。
  玖儿端早饭来到门外,敲了敲,“主使,奴让人做的新鲜花糕,夫人最爱吃的东西。”
  里面应一声,他走进来又服帖道:“小娘子那里也送了份,今早看着特别高兴,说主使把蝴蝶鸢要回来啦。”
  冷瑶一听,吓得腾地站起来,“那可是欧阳公子代太后赔的东西啊,咱们怎么能收——”
  段殊竹乐悠悠地捡起一块花糕,把对方拉到腿上,将花糕送到冷瑶嘴里,笑:“安心,那纸鸢是苏泽兰给的,欧阳雨霖的我自有用处。”
  她愣了愣,心口扑腾直跳,从泽兰手里拿来的纸鸢,该不会知道自己在街边见过对方了吧!昨夜没说也是怕段哥哥胡想,没想到弄巧成拙,枢密院眼线遍布天下,自己太疏忽。
  脸颊通红,含着花糕低下头。
  段殊竹微微一笑,也不吭声。
  玖儿见状,向前几步附耳:“主使,宫里有人捎来信,请主使入宫一见。”
  段殊竹点头,猜到是苏泽兰,这人总算聪明,没有冒冒然跑到将军府,随即站起身。
  他到的时候,苏泽兰正在兴庆殿里煮茶,茶饼从鎏金飞鸿球路纹笼子里拿出来,碾碎后放入飞天仙鹤纹银茶罗子,再用茶则取适量放入釜中,水沸后从鎏金摩羯鱼三足架银盐台点了些料进去,后又加入酥,茶叶在乳白的奶中翻滚,不一会儿香气扑鼻2。
  段殊竹坐在一边,乐悠悠地瞧对方用勺子打着奶泡与茶沫子,随手捡起案几上的茶盏,揶揄:“弟弟这里好东西真多,西域来的奶酥还有这一对晶莹剔透的琉璃盏,全是价值连城。”
  “兄长说笑了,比不得枢密院。”将煮好的茶倒入琉璃盏内,递过来,“今日有事相求。”
  段殊竹笑笑,不搭话。
  泽兰抿了口茶,道:“弟弟与兄长之间没有什么可隐瞒,实话实说,我心里只惦记十七公主之事,殿下这些年与我有恩,只愿公主将来能有个好归宿,别的全凭兄长做主。”
  “你不是选了工部侍郎修枫。”段殊竹挑眼看对方一眼,“怎么,难道又改了主意?”
  “我选有什么用——”佯装无奈地摇头,“是陛下不愿意,应该说陛下并不想让公主出嫁。”
  段殊竹笑出声,将琉璃盏放下,“不想,天下不想的事可多了,咱们的小皇帝还是长不大啊!”
  苏泽兰点头,附和道:“兄长说得对,不过以现在形势,没必要与皇帝对着来,依弟弟看不如找人冒名送出去,以前也常有。这几日弟弟打听过,朝臣们大都不知道南楚求的是十七公主,就算清楚,只要兄长应允也没人敢吭声,难办的是尚书省左仆射。”
  对方笑吟吟地听着,显然苏泽兰的话还没说完。
  “兄长应该不喜欢尚书省吧,弟弟也一样。”苏泽兰眸子一沉,近前道:“我与兄长做个交易如何?”
  段殊竹极有兴致,“说说看。”
  “只要兄长能把冒名和亲的事办顺了,弟弟可以解决尚书省。”
  “我可是个急性子。”段殊竹垂下眼帘,目光凛然,“你若办不好——”
  苏泽兰云淡风轻:“没这个可能。”
  大厅里飘满茶香,又混着缕缕奶味,惹得人心兀自温柔,他们两个不紧不慢喝茶,话题点到为止,已经绕到花鸟鱼虫上。
  忽听门口一阵轻盈脚步,伴着女子臂环叮叮当当,苏泽兰立刻站起来,看见矅竺边跑边喊:“十七公主来了。”
  段殊竹也起身迎接。
  茜雪闻着鼻尖奶香,一边笑嘻嘻地:“供奉煮茶了吧,有好东西又自己偷吃。”迎面瞧见段殊竹站在不远处,愣了愣,她也机灵,虽然心里不喜欢还是满面春风,“主使怎么来啦,我今天运气真好。”
  对方恭敬施礼,“臣有事来坐坐,见过公主。”说罢余光瞅一眼苏泽兰,“如今该说的话已说完,臣还有事,不打扰。”
  段殊竹由矅竺送出去,茜雪靠在青枝屏风上瞧了好久,直到完全看不见对方影子,才长出口气,“真扫兴,早知他在,我就不来了。”
  苏泽兰站在后面笑,递梅花青瓷茶盏来,“小殿下脸色变得可真快,刚才还对人家热情洋溢呢。”
  茜雪回头,努嘴哼了声,“面子还是要顾及的啊,他没欺负你吧。”看着梅花茶盏,不乐意地蹙下眉,“我不用这个喝,琉璃盏呢?”
  苏泽兰又让侍女去洗了琉璃盏,倒入茶端过来,“我一个无足轻重之人,还轮不到枢密院主使欺负,不过讲些出宫修府的事。”
  茜雪放下心,手却不接那盏茶,“你可别把他用过的给我,一共就两个琉璃盏,哪怕洗过,我也不愿意。”
  苏泽兰笑,“知道,这是臣的。”
  一声知道说得人心猿意马,茜雪粉面桃花,嘴上说着你的又如何——手却接了来,“我就是新鲜,从来还没用过琉璃盏喝茶,想尝尝味道。”
  “臣明白,以后这盏就专门留给殿下,臣不碰。”
  她咬着茶盏沿,转身坐在窗下榻边,午后阳光一束束打进来,水光十色的眼睛像花儿开了似地,沾着露珠,眼尾泛红。
  “供奉就会胡说,我又不爱喝茶,能用几回,放到那里糟蹋,你……该用就用嘛。”
  他温柔地看过来,俯身在她脚边,“遵命,小殿下,你不生臣的气了吧!”
  作者有话说:
  1“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宋代姜夔《暗香·旧时月色》
  2茶具名都是文物,名字有点啰嗦,哈哈。
  ~推荐所有去陕西省历史博物馆玩的宝子们,一定要看何家村大唐遗宝,虽然贵但值得,偶站在大厅里都快被震撼哭了。
  以后就稳定每日更新啦,晚六或者九点。
  你们不准备留个言嘛~新春快乐!
  第31章 春暖睡鸳鸯(三)
  阳光透过窗纱打下来, 一半落到十七公主身上,一半散在苏供奉眼中。
  那双本就转盼流光的眸子,忽明忽暗, 像秋天被树枝暗影覆盖的湖面, 愈发深邃。
  茜雪抿口茶,气还是气,但又气不了那么久,也不知为何就是信他,反而不担心和亲之事。
  “苏供奉, 这件事没完, 我能记一辈子。”别过脸去,目光落在青枝屏上,对面人的脸不能瞧,瞅一眼便要丢了魂,道:“你要办不好, 我就让陛下夺你的官,打入死牢。”
  苏泽兰笑,“死牢臣又不是没去过,不足为惧, 公主想点别的惩罚。”
  人生在世,性命攸关, 连死牢都不怕之人,她能有什么办法。
  “没想到供奉视死如归啊,那我问你,这一生可有过惧怕之事?”
  对方想了想, 站起身, 将公主手中的琉璃盏放回去, 慢条斯理,“殿下,臣这一生还没过半呢,之前倒真没发现可怕之事,以后可保不准。”
  茜雪噗嗤一乐,手捻着坠满珍珠的披帛,歪头道:“供奉说得对,供奉还年轻着呢,不该一生一生的说,只不过我看你胆子大得很,万事万物都不过心,将来又有什么可怕。”
  “臣怕殿下啊——”单膝跪在榻边,一字一顿道:“殿下没发现吗?”
  “你怕我!”茜雪差点气乐,“你若是怕我,还能有胆子私自上奏要招驸马,我年纪虽小也还不至于傻吧。”
  “怕分很多种,有时眼见不一定为实。”他用眸子找她的眼睛,温柔又耐心: “臣怕的有很多,最怕公主一时冲动去和亲,南楚人野蛮凶残,公主从小长在宫闱中如何受得了,臣知公主有悲天悯人之心,但无畏牺牲实在不值当。”
  神色认真,不像搪塞之言,她多少能明白,两害相权取其轻,但亦不愿意妥协,这一点绝不退让。
  茜雪神色一凝,露出大棠公主的骄傲,“苏供奉,我心意已决,不会更改。”
  “臣明白,臣就是要一点时间。”
  “只怕南楚等不了。”
  “殿下——”他直起身子,瞬间拉近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鼻尖似要碰到一起,海棠香气扑面而来,茜雪压在榻边的指尖不由得抖了抖,听苏泽兰继续说:“请殿下信臣,这件事就交给臣来办。”
  “若是……不成呢。”她叹息地问,实在离得太近,想挪一下又像被禁锢地动不了,闻着花香,偷偷垂眸,心猿意马。
  “若是不成——”他重复着她的话,没有片刻犹豫,“就像臣当初做下的承诺,与殿下一起去草原。”
  她不由得抬头,看他鸦青色睫毛落下浓密阴影,心里一忖,“好!就此立誓,大丈夫言而有信,若违背诺言,咱们都不得善终。”
  莫名红了脸,语气焦急,仿佛不说定对方就会改主意似地,忐忑不已。
  苏泽兰唇角上扬,小公主发毒誓好似上断头台,紧张兮兮又很可爱,轻声道:“臣遵旨,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但殿下就不用应这个誓了,若有违背,臣一个人不得善终。”说着捡把折扇来,晃了晃,云淡风轻地问:“公主热不热,晚饭在这里用吗?”
  不得善终说得和闹着玩似地,果然进过死牢的人就是不一样,她都感觉不能信他了。
  “供奉这里有好东西,我就留下。”笑着把折扇夺过来,装模作样叹口气,“反正等你以后在外面开府,还不知能蹭上几顿饭,近日承香殿的吃食一日不如一日,难以下咽。”
  “应该是一日比一日更讲究吧。”笑着吩咐侍女倒茶,又端来让公主漱口,“刚才西域来的酥太甜,殿下以后记得经常用清茶漱口,想到臣这里吃饭还不容易,谁还敢拦住公主。”
  “供奉的屋子建在哪里,定下来了吗?”茜雪一边漱口一边问:“依我说东边就很好,从太和门偷溜出去特别方便,一天跑三次都不嫌多。”
  苏泽兰拿帕子给她擦嘴,笑了笑,“东边住的都是皇亲国戚,我一个小小的翰林供奉哪里能去,再说陛下恩准我开府,本就不符合规制,臣可不想惹众怒,还想多留条命,再侍奉公主几年。”
  茜雪细细琢磨一下,歪头笑,“要么去西边,也不算远,反正可以骑马。”
  “西边也不行,全是三省六部高级官员的地方。”
  “那你能去哪儿!”
  “南边的乌衣巷。”
  乌衣巷是翰林学子住所的聚集地,他身为翰林院里的人,选此最为合适,不张扬还应景,唯一不便之处就是离皇宫太远,骑马少说两个时辰。
  茜雪满脸失望。
  苏泽兰晓得她扫兴,回到卧房,变戏法地掏出一盒细粉来,“公主拿回去早晚洁牙时用,以后保管少疼些。”
  茜雪接过金丝螺钿盒,满眼诧异,“洁牙粉,又是供奉自己做的?”
  小女孩就是好哄,一下子眉飞色舞。
  苏泽兰坐在旁边,慢悠悠地:“石膏四两,香附一两,白芷,甘松,山柰,藿香,沉香,零陵香,川芎各二钱半,防风五钱,细辛二钱五分1,研成细末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