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06
  ?
  「张凯、张凯。」
  期中考与校庆园游会都在日子里缓缓倒数着。班里的同学清晰可区分两个世界,带着倦容死嗑书或拿着宝特瓶当作棒球玩。
  低迷与喧腾。
  不管他跟周公多难分难捨,我有正事要说。用力拍打他的因为睡姿而挺平的背,他烦躁挥了手,头也不抬。
  拒绝的话语虽然模糊,依稀可辨。
  「别吵,还没十二点,下一节才吃饭,待会在帮你打饭。」
  我无语。我好好一个青春少女被污辱盛饭桶,像话吗!
  拽了他的耳朵。「谁要你盛饭了!给我醒过来,三十秒鐘就行。」我手下留情了,怕他抓狂。
  「干什么——你最好有天大的事情……」
  「今天下午社课帮我问你们社长一件事吧。」
  「不问。」
  他二话不说打断,满口否定便又要趴回桌面,挪了挪睡不舒服,尽力在狭缝中求生存。
  「我什么都没说,你拒绝个毛线呀。」
  「不准你来社团观摩,神圣地方会被你毁了。」他蹭蹭外套,口齿不清。
  眉角抽了抽,张凯是睡病了是吗。我忍着满头黑线。
  「张凯你神经病,你跪求我我都不去看,我要你去问社长,园游会戏剧社要不要跟学生会合作,我们协调到场地,准备要办鬼屋……」
  似乎用了一分鐘时间理解现况,张凯跳了起来,「今年园游会能办鬼屋了?学校同意了?」
  「当然,学生会使命必达。」瞇了眼睛,我得瑟。
  「行!一定问!绝对记得问!」他打了响指,倾身靠了过来,嘻皮笑脸着。「我要是扮僵尸了,你不要吓哭啊。」
  我直接果断巴了头。
  他还是睡了世界和平,清醒就祸国殃民,吵。
  「平常对着你这张脸都没吓哭了,你说呢。」
  转身,回座位,低头整理工作人员名单。徒留他在原地嚷嚷。
  从抽屉摸出手机,按出一个聊天视窗,微凉的手指顿在空中。苦恼着要发什么讯息,鐘声毫不留情响起,民怨四起。
  抿了乾涩的唇,我丧着气。
  好不容易又哭又闹骗来夏辰闵的手机号码,一则讯息都没有发过不合理!
  我低着头沉吟。英文老师喀答喀答踩着八公分的高跟鞋上了讲檯,倏地一惊,遮遮掩掩藏着手机,手一抖,手背撞上书桌上没有放好的成语典,疼得手有些失力。
  微弱的萤幕光,我盯着一行字久久无法回神。
  已传送。
  「我靠……」
  急得想抓头、慌乱得想哭,我无声仰天长叹自己的愚蠢。
  ——夏辰闵先生晚上上班吗?今天上班吧,少女去探班好否?
  悔恨得想一头撞死在豆腐上,可能赶上他滑手机的时候,立刻已读呀,我连按收回的机会都没有。重重趴在桌上,露出生无可恋的神情,谁都别来打扰我疗伤,脑中晃过几天前的画面。
  「……你不追过去吗?」
  关于当天的记忆,偶有阴雨都冲刷不去的深度,因为错综复杂的关係中藏着太多讳莫如深的秘密。我听到自己牵强扬起的声音。
  必须很努力才可以说服自己沙哑的嗓音是因为水喝少了喉咙乾涩。
  空气中只有车子过境的呼啸,熙来攘往的人潮,像是没有尽头的嘈杂,我的世界却宛若无声,只焦急在他终于响起的冷哼。
  这样的他有些陌生、有些孤寂,分外令人心疼。
  漫在他唇边温暖的弧度,笑得稍微邪门,说不出的不寻常。
  他笑着反问,「我为什么要追?」
  一时语塞,我张了嘴却没有话。瞅着他清俊冷硬的眉眼,柔软的发丝被风打乱,掀起不羈与妄为。
  我听不出他的话语中蕴含几种意思,脑子一热,浑沌成一片,胸口的酸涩渐渐膨胀。
  他直视前方,直视着女生走远的背影,蹦蹦跳跳的,像是他眼光里一闪一灭的微光,熄灭在汹涌成一片深海的眸子中。
  ——我为什么要追。
  这句话说的轻快随意,却让人听出一丝放弃。
  漫天的迷茫将透亮的双眼矇住,他的线条分明轮廓的居然模糊了,我替他心疼,自己的难过反倒是落了后。
  挺立的身形将广阔黑夜撑起,只给人看见一瞬间的脆弱。他侧头,低沉道:「走吧。」
  「啊?」
  「她不是让我让我送你回去吗?那就走。」
  「……她没说。」
  低眸歛眼,我忍住悲凉到要将人淹没的窒息感。
  捏紧拳头,直到指甲嵌进掌心才恢復一丝清明。醍醐灌顶般地一句话在脑中浮现——如果你给我的,和你给别人的是一样的,那我就不要了。
  何况,还是另一个女生期盼的。
  不愧是三毛,文字往往写到心坎里,带着骄傲与自尊心。
  我深呼吸一口气,始终低着头。「不用,我可以自己回去。」
  「是吗。」
  他的声息喜怒不明,落在眸底星星点点的暖意迷失在夜雾里,落日馀暉的温暖在唇边声势浩大退了潮,只剩下自嘲与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