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吴氏是难缠的角色,平时无风也要起浪,二老爷睡了玉蕊已经让她气得牙痒痒了,于公于私她都不会让赵氏好过。
  裴硕被吴氏这一串话自是说得烦心不易,心里更为埋怨赵氏给他添了好大的麻烦。
  当初老夫人就不同意他娶赵氏,家境平平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为人浅薄,可惜当时他听不进去,如今想来老夫人没有说错。
  裴硕沉思片刻道:“玉蕊已经是二弟的人,给了他便是,没什么紧要。至于你嫂子……”
  裴硕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这些年身边的莺莺燕燕不少,不是没有动过休妻的念头,但也只是想想,赵氏已经生育了裴衍舟,又曾为老侯爷服丧守孝,无大错是休不得的,就算老夫人都不可能同意。
  但眼下,若吴氏真的逼着他要个交代,倒是可以以此为借口休了赵氏去。
  只是这样一来,裴衍舟的地位就尴尬了。
  儿子就在跟前,这次裴硕倒有些不敢看他了。
  裴衍舟到底还能不能延续后嗣,谁也不能够保证,这个世子原本也是有很大可能要让给其他人来做的,裴硕其实一早就已经想好了人选。
  到时赵氏被休,他再以裴衍舟无法人道为由另外请立世子,顺便把世子的生母扶正,一切都很顺理成章。
  眼见裴硕许久都不说话,吴氏以为他还要维护赵氏,便继续不依不饶道:“我也不是那等容不下人的人,就算大哥不说,玉蕊也是要接过去的,但大嫂犯下这种大错,大哥总要给个说法!”
  裴硕为难地看了看吴氏,然后又转头看向上座的老夫人,犹豫道:“既然弟妹这么说,赵氏又确实失德,我总不能休了她……”
  这一句话便如平地惊雷,一时在座诸人都对裴硕纷纷侧目,唯有裴衍舟只是目中神色一黯,并未叫人察觉。
  吴氏也没想到裴硕竟说出休妻之言,她向来喜欢搅混水,又和赵氏这个出身平平的嫂子不合,便有几分欢喜,只是嘴上仍道:“这可不是我说的,到头来别赖到我头上。”
  老夫人没有响动,而她身边的三夫人孙氏见状则笑着打圆场;“这不是闹着玩的事,衍儿还在这里,大哥也该慎言才是,否则也叫母亲伤心。”
  裴硕道:“既是要我做出个处置,便是这个了,她犯下这样的过错,实是我也无颜面对二弟和二弟妹,更有玉蕊是母亲房里的人,若这不算作不孝,又有什么算作不孝?”
  说罢,愤愤地拂了衣袖。
  这下吴氏和孙氏都不敢再多言了,而是都看着老夫人,等着老夫人说话。
  裴硕竟已藉由此事有了休妻的意思,若连老夫人都同意了,那赵氏便是回天无力了,老夫人平日便对赵氏多有嫌恶,她到底怎么想还真不好说。
  “这话是越说越远了,”老夫人悠悠地叹了一口气,“玉蕊的事就按硕儿说得办,等她养好一些便送去二房,我自会备一份嫁妆添给玉蕊,也算是补偿。”
  吴氏闻言,明显脸上不快,但木已成舟,也只能怏怏应下。
  裴硕又道:“那赵氏……”
  他没有看见那边裴衍舟搭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紧了紧,然后又倏然放开,缩进了衣袖之中。
  “我有点乏了,不是什么要紧事便明日再说,也免得再冤枉错了人,此番卫氏可是可怜了。”老夫人说着便朝着所有人挥挥手,示意他们全都退下。
  孙氏最后一个走,老夫人悄悄与她附耳说了几句话,便道:“你让衍儿进来罢。”
  不一会儿之后,裴衍舟重新出现在老夫人面前。
  因腿脚不便,他便走在众人后面,有的人脚步匆忙,各有所图,自然没注意到他已经停了下来,就站在出了正堂拐角的檐下。
  他知道老夫人一定会找他。
  四下只有祖孙二人,老夫人拍了拍自己身边空出来的地方,对着裴衍舟说道:“衍儿,过来祖母这里坐。”
  小时也是常常这般,裴衍舟倚在老夫人身边,与她一同坐在罗汉床上。
  还没等裴衍舟回应,老夫人竟已起身,亲自过来扶起裴衍舟,把他慢慢地扶到了那里,就如同对待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童一般。
  “也养了些许时日了,怎么还不见大好。”老夫人摇摇头,心疼地摩挲着裴衍舟的双腿。
  裴衍舟道:“祖母不必担心,想来再过一阵便能好全了。只是母亲的事……”
  “祖母自然不会让你父亲休了发妻,但今日你也看见了,你母亲做错了事,家里这上上下下的人都盯着她,不饶她呢!”老夫人语重心长道,“你父亲怕是早有这个心思,但你又该怎么办?”
  裴衍舟的世子之位本就岌岌可危,老夫人心里头是留着后路,但终归是不愿放弃裴衍舟的,而裴硕却是另外的打算。
  裴衍舟沉吟片刻后道:“孙儿去求父亲,把她罚去庄子上反思才是。”
  赵氏的所作所为令裴衍舟不齿,可赵氏毕竟是他的母亲,能把赵氏揭发出来已经是有违孝道,若真的眼看着赵氏被休而见死不救,裴衍舟也绝无法做到。
  老夫人深深地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儿,道:“祖母早就安排好了,你以为祖母为何要压着风声?”
  裴衍舟心下忽然一惊:“祖母的意思是?”
  “祖母可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是你母亲害的玉蕊,那酒分明是你母亲送来给你和卫氏的,又有何不可?只不过你母亲做事粗心,当中出了差错,这才连累了玉蕊。”
  裴衍舟的薄唇却紧紧抿了起来:“孙儿多谢祖母为母亲遮掩。可这事光靠拿错了酒,怕也是无法令人信服的。”
  “你这孩子,从小就是太犟。”老夫人爱怜地望着裴衍舟的眼睛,“你二婶婶极会审时度势,她听到之后是不会再闹的,而若我不同意,你父亲也不敢再提休妻的事。至于底下的人信不信,一则是无关紧要,二则让卫氏背下便是。”
  “卫氏?”裴衍舟不解。
  他问完之后,才渐渐回过味来。
  卫琼枝在世人眼中最是愚钝,那日的酒菜又确实是她端过来的,她没弄清楚酒菜到底是给谁准备的,这是再合情合理不过的事情。
  只要是说她做错了事,无论她有心无心,底下那些只听了些风言风语的人,自然能相信几分。
  这样一来,赵氏也就清清白白了。
  老夫人点点头:“我是一向不喜你母亲,但她是你的母亲,又是侯府的夫人,我不会真的让她出事。若真的由着他们的心思来判,最后伤得最深的只怕是你。”
  裴衍舟听完一时没有做声。
  他何尝不明白老夫人的意思,若放在他还没出事的时候,先不说父亲敢不敢有休妻的念头,便是赵氏真的犯了什么错,也影响不到他。
  可偏偏是眼下,赵氏一旦有了差池,他便首当其冲。
  照着老夫人所安排的,让卫琼枝担下,确实最好的办法。
  裴衍舟的双手不知不觉攥得死死的。
  他的面前仿佛闪过卫琼枝那双懵懵懂懂的眸子,明明他连她的长相都未完全记在心里。
  “不行,”裴衍舟的声音有些沙哑,“卫氏并无过错。”
  而出乎裴衍舟意料之外的是,老夫人听到他说的话之后很是平静。
  只听老夫人道:“来不及了,我已经让你三婶去觅心堂了,等处罚完卫氏,该知道的便都能知道了。”
  这个孙子是越大越不听话了,纳妾一事上已经是为了他而让了步,这一回也是为了他好,这不能怪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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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处罚
  ◎是不是又要把我打发出去了?◎
  卫琼枝恢复了自由身,倒也没有多欣喜,只是人能到处走动总归松快些,于是一大早便出来养护她那几盆花。
  今晨起来的时候裴衍舟就不见了人影,不知去了哪里,而赵氏出了事,卫琼枝估摸着一会儿芳姨娘就会摸进来与她说话。
  所以要抓紧时间侍弄她的宝贝花花才是。
  今日是个大晴天,早上日头有些大,高高地挂在天上,若在廊庑上站着倒是秋风阵阵,很是舒爽,可卫琼枝背朝天对着日光,晒得便也有些热。
  她想种的并蒂牡丹已经嫁接有一阵子了,先前卫琼枝一直担心种不活,但日日照料倒也活了下来,当初爹娘还在的时候,还打趣说过她的头脑不行,但一双手种花养草却是不错,经过她手的花草便难有不活的,除去用心恐怕就是运道,她适合干这个行当。
  眼下看着花苗已经缓过来了,她便想着给花松松土。
  牡丹娇贵,松土也有个章法,根系又轻易动不得,须得很是小心翼翼。
  卫琼枝一边松着土,一边又在心里盘算,听说侯府有花房,她这边没有沤熟的花肥,可是牡丹又喜肥料,到时候便试着去问花房那边讨要一点,应该还是可以的。
  庭院中只有风穿过花荫树梢的沙沙声,整个觅心堂静悄悄的。
  虽然是一直做惯了的事,但蹲久了还是腿麻腰酸,卫琼枝只顾着那盆牡丹,也来不及给自己松快松快。
  内院的院门大多时候是关起来的,这会儿也不例外,卫琼枝的心思又没放在外边儿,是以也没听见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等到她察觉到了动静的时候,院门已经被打开来。
  卫琼枝以为是裴衍舟回来了,还没起身便转头过去看,却只见是一个略微面熟的妇人带着人走了进来。
  想起不久前被人带去寿宁堂,卫琼枝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而后也终于记起来,面前这个妇人好像是侯府三房的夫人孙氏,她之前见过一次的。
  她连忙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被又对着孙氏福了福身子:“请三夫人安。”
  孙氏倒是比赵氏和吴氏要和善许多,连忙叫她起来。
  卫琼枝腿发麻,起身的时候还差点踉跄一步跌倒了,幸好她没那么娇弱。
  孙氏身边的丫鬟眼疾手快把卫琼枝扶住,卫琼枝还不忘道了一声谢。
  这时孙氏笑了笑,道:“今日是老夫人让我来办一件事,恐是要得罪姑娘了,还请姑娘不要见怪才好。”
  她说话温温柔柔的,但卫琼枝却直觉有些不对,来了这里这些时日,她再笨也看出来了,这里的人都是嘴上说得客气好听,但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套。
  “什么?”卫琼枝警惕地问道。
  方才还扶着卫琼枝的丫鬟已经紧紧把她的双手手腕按住。
  “是这样的,查出来那天的酒原是夫人给你和世子备下的,只是你没弄清楚,这才不小心害了玉蕊,”孙氏说着也有不忍之色,然后还是狠下心肠继续道,“老夫人的意思你虽不是故意的,但却闯了祸,不能再这样糊里糊涂地,须给你长长记性,所以要罚你。”
  卫琼枝听完之后怔怔地,孙氏知道她可能一时半会儿没有懂,倒没有先动手。
  许久之后,卫琼枝才点了点头。
  照这么说原来赵氏不是故意要害玉蕊,那酒竟是给她和裴衍舟的?
  可当时张妈妈吩咐厨下那个婆子时,她也是在场的,明明只说了送进去给裴衍舟,裴衍舟不能喝酒,酒自然是玉蕊的。
  卫琼枝突然觉得好笑。
  昨夜裴衍舟放她出来,她还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自己终于洗清冤屈了,虽然不能被放回家了,但心底里是畅快的。
  如今看来,她还是逃不过。
  她已经想出证据救了自己一回,这回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她远远没有赵氏重要,卫琼枝是明白的。
  卫琼枝舔了舔有点干涸的嘴唇,问道:“是不是又要把我打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