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预告明天或者后天,王府里的水榭,可怜的鬼鬼会被压在露天的栏杆旁……嘿嘿
  第35章 朕不允
  第二日,太傅请贺子裕更换衣袍,随他出宫一趟。
  “出宫?现在吗?”贺子裕闻言一愣,“是微服私访还是……宫中的禁卫军毫无准备,再说秦见祀也未必会允许朕出宫。”
  “昨日是陛下的生辰。”
  “是。”
  “老臣斗胆,为陛下献了一份礼,但这礼,需得陛下出宫才能见到。”
  贺子裕面露不解,然而还是差人去秦见祀那边报备了一声,太傅做足了准备,出宫的身份与令牌皆都准备齐全,像是已经筹谋此事很久了。其实若是换作别人,贺子裕定然不会放心随着出宫,可太傅不一样,三朝元老,对他一片苦心孤诣。
  他写下的罪己诏与颁下的旨意,太傅看过以后觉得可以,只是那个皇权与民生问题,贺子裕觉得他如今还是不配作答。
  于是快午时的时候,他挑了件天青色圆领袍,腰上系着秦见祀昨晚送的白玉带,挂上玉珏后就上了马车。
  ·
  王府里,秦见祀收到消息后正把玩着手中玉佩。
  “太傅要带陛下出宫?”
  “陛下特意让卑职来问王爷的意思,不知王爷以为如何?”
  秦见祀撑手靠在椅背上,指点了点桌面,“这份生辰礼,瞧着倒是比区区腰带更能得他心。”
  “陛下心中,定然还是觉着王爷送的礼最好。”楚非抱拳。
  秦见祀闻言眉头一挑,挥手又增派了十余名暗卫随行。
  于是楚非驾马,跟随的侍卫都是禁卫军乔装,还有秦见祀的暗卫悄然跟随,车轮咕噜噜转着,马蹄达达间,自宫道而出。
  自宫门入外城,一百零八坊,道上摩肩接踵。贺子裕端坐在马车里,帘子被风轻轻吹动,露出少年人俊秀青涩的容颜,锦锻华服,唇红齿白,宛如一个贵不可言的世家公子。
  他听着外头人声渐渐鼎沸,心念一动。
  “陛下应当没见过这些吧。”
  “嗯……”
  “您如今是贺公子,不妨掀开帘子看看。”
  贺子裕在宫内待惯了,从来没想着出来走动走动,仿佛他本就是生在宫中,长在宫中,也没有想去外头看看的心思,如今却是第一回。
  他犹豫着抬起帘角,发现马车正驶在街头,两旁小贩摆摊叫卖,有老农拉着水牛经过,卖糖人的贩子吆喝间,孩童嬉戏逐来。
  “我要一个嫦娥糖人!”
  “两个铜板,糖人收好嘞。”
  旁边行过去个拉泔水的人,四围纷纷退避让路,贺子裕抬眼看道两边高楼低阁的,招牌琳琅,这一切与冷清寂寥只会下跪磕头的宫中生活不一般,没那般富丽堂皇,却充满了烟火气息。
  他还以为他前世该是经历过这些的,但瞧着却没半分熟悉感。
  “外头原来这般热闹。”
  “是啊,陛下要记住这些。”
  “记住?”
  “陛下等会儿就知道了。”太傅捋了捋胡须,换下官袍的他如寻常的六旬老人,粗布麻衣,面目和善,还特意卖了个关子。
  贺子裕垂眸,马车驶过摄政王府,贺子裕掀开帘角,看见秦见祀正负手站在石狮子旁,目光不期而遇。
  “摄政王这是要去大理寺处理公务?”太傅坐马车里拱了拱手。
  他微微颔首,马车就又驶远了,贺子裕放下帘子,而王府小厮也牵来了马。秦见祀踩蹬上马,朝马车行驶的相反方向而去。
  ·
  “太傅是要带朕去何处?”贺子裕看向太傅,“再往前走,应该是要出东城门了。”
  “陛下第一次出宫,对于这些倒是清楚。”
  “朕出来之前,记了京城街坊的地图。”
  “喔?”太傅闻言倒是有些好奇,“陛下就用在御书房中那一炷香不到的时间?”
  “是。”
  他笑笑,又没再说话了。
  一直到马车驶出城,到了城郊处,太傅才请贺子裕下马车来。
  贺子裕跳下马车,掸了掸身上的灰,就看见大抵是破败了的城隍庙一样的地方,四围支着些帐篷,说是帐篷,大概只是树干树枝挂起破布,好有地方遮风挡雨,不是很大却挨满了人。
  远处破庙外,人还要多。
  那些人穿得都是脏污了的打着补丁的粗步衣裳,三两围着,有孩童有老人,恹恹没有太多生机,旁边有个粥棚,像是刚施粥完,郑庭芝正卷着袖子在其中忙活,看见贺子裕来了下意识要行礼,随即顿住了。
  “这里是……”
  贺子裕犹疑走近了,近了,就能闻到从这里传出的难闻的气息,像是汗臭味夹杂着排泄呕吐物的味道,淡淡地令人作呕。他眉头微皱,停住脚步。
  “公子。”郑庭芝走上前来。
  “这里是何处?”
  “京兆尹下令圈画,安置流民的地方。”
  “什么流民?”贺子裕一愣。
  “初春江南水患,治理不力,一路北上乞讨的流民,还有就是上个月闵州蝗灾,从闵州来的部分百姓,”郑庭芝看起来有些疲乏,他放下卷起的袖子,朝贺子裕作揖行礼,“活着的都在这了。”
  贺子裕一瞬哑然,心中惶惶,不知是否是因郑庭芝那后半句。
  流民们吃完了稀粥,三三两两从溪畔洗碗回来,看向衣着华贵的贺子裕,同样目光一愣,他顿感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贺子裕看向太傅,就知道他带自己来这里的原因。·
  郊外为流民施设粥棚的事贺子裕是知道的,这是秦见祀下的令,也是他亲手盖的章,他以为这些流民早已安置完了,可原来旨意上轻飘几列黑字下,掩藏的一幕竟然如此沉重。
  贺子裕转身看向南边郊野,好像就看见跋涉的脚印带着血痕与风尘,踩出一条崎岖路。
  难怪太傅问他夺权究竟是为了争皇权,还是为了百姓。
  “公子,这就是今日老朽为你出的题,”太傅敛袖道,“此题不考史政,只问公子,要如何作答?”
  贺子裕对上太傅的眼,那目光慈祥,他嘴唇翕动着,最终开口道:“……重新搭棚,施粥赠衣,妥善安置灾民。追本溯源,调查赈灾力度。”
  “好。”
  “吏部,大理寺,御史台,定然要将这事查个清楚,”贺子裕看向灾民,缓缓握紧拳头道,“江南水患之事已经过了几月,为何会拖到现在?”
  “今日摄政王召御史与吏部官员于大理寺,想必如今已经开始查了,”太傅悠悠道。
  不远处粥棚下,有孩童高热不退,止不住啼哭着,哭了很久哭哑了嗓子,那声音令人心揪。
  “公子不觉得奇怪吗?”太傅怜悯看着,又问贺子裕道。
  他闻言一愣。“太傅以为……”
  “凭摄政王的能力,绝不会拖到现在。”
  贺子裕呼吸颤动着,倏然转过头,望向远处城阙,残阳如血映在墙头,可这不应该,那日书阁高楼之上,他分明看见秦见祀倚着架子翻看江南舆图的情景。
  于是他想秦见祀虽然行事狠厉了些,但治理国事,总归是要比他这个半吊子好的。
  “不管如何,如今赈济百姓是当务之急。”
  “公子如今又为何担忧这些呢。”太傅拱手问他,“公子近日对王爷,似乎越发信任了……”
  ·
  天色渐渐昏暗了下来。
  摄政王府中,那位许久未曾出现的世家公子又一次头戴帏帽,出现在水榭旁,廊庑下秦见祀回来,婢女提着灯笼走过行礼。
  而帏帽下,贺子裕正趴在水榭栏杆旁投掷鱼食。
  他投了一把下去,锦鲤就争涌着抢食,扑出水花溅开,直至鱼食抢食干净,又纷纷四散游开,归于岑寂。
  他又投了把,锦鲤摇曳着尾巴抢食更欢,还要再投,手中青瓷罐却被人夺了过去。
  贺子裕转过头,身后人就压了上来,身形微顿间正好将他自后揽入怀中,一下带了厚重的滚烫意味。那人的下巴抵蹭着他的肩窝,呼吸间带着淡淡的酒气,像是才应酬回来。
  “陛下,宫外好玩么?”
  声音懒懒散散,带着沙哑腔调,贺子裕眉头微皱,避而不答。“你喝了多少酒?”
  “一斗而已。”
  贺子裕才想避开酒气,却被秦见祀吻了上来,攀首间挤入唇齿,问他逃什么。
  他勉强嗯声间对上秦见祀漆黑的眼,像是染着浓墨意味,又被迫任他扫荡掠夺,一同沾惹酒味。想说没逃,却吐不出声。
  贺子裕的指尖攥紧又松开,好像就要醉入其中,喘息都艰难。他挣扎着闭紧眼,被风吹白的面色就一点点红了起来,攥扯上秦见祀的衣裳,一下下拽弄着。
  放开朕。
  随即被摁着后颈吻入更深处。
  最后还是秦见祀吻够了才松开他,贺子裕一下蜷缩回了栏杆旁,垂下手,他的唇间泛着水光。
  风过寂静,水榭四下已无人,只有鱼尾拍水的声音,听得到彼此的喘息,贺子裕闷闷说:“秦见祀,你好像醉了。”
  “臣没有。”秦见祀撑手坐在一旁,摸了摸唇。
  贺子裕抬眼看他,那撑手的样子多了几分慵懒劲,像是秦见祀的另一面,“朕来,是有事要问你。”
  秦见祀低喔了一声,“那臣醉了,今夜谈不得国事。”
  “……”
  这厮像是装醉,可若真是清醒的,却干不出耍无赖的事情。
  贺子裕感觉自己对秦见祀好像是有些不一样了,或者本来就有些不同,偶尔有片刻清醒的沉沦,心有一瞬的悸动。
  可他辨不清自己此刻该干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