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许枝云最喜欢的就是在做汤面的时候炖海鲜进去,海鲜本身的鲜味儿能给汤面加许多成色,还能省上不少买肉的钱。
  营区每个月都会给雷鸣发各种票据,之前雷鸣就攒了不少,现在子弟小学每个月也给许枝云发,而她又很少去营区供销社买肉食,手头的肉票已经攒了不少。
  这回给家里和许枝鹊寄东西的时候,直接给李雪梅寄钱,许枝云觉得没必要,寄回去李雪梅也不会花,只会拿去贴补那一个个窟窿,不如把自己手头用不完的票给寄回去。
  这年头的票可是能换钱花的。
  倘若手里只有钱没有票,那也寸步难行,什么都买不着。
  李雪梅从许枝云寄来的包裹中一小包一小包得往外拿,拿着拿着突然掉出个小布包来,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卷各式各样的票,约莫有二十张。
  李雪梅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讨债鬼,原来你心里还有你爸妈啊!”
  把许枝云寄来的海鲜上的字条一一看完,李雪梅记下了那些海鲜的吃法,开始琢磨着给许枝云也寄点儿东西的事。
  既然大闺女这么懂事,她也不想再寒了大闺女的心。
  李雪梅相信,这回许枝云给家里寄来了东西,她要是一点东西都不回寄着表示下,以许枝云的脾气,下回绝对就不寄了。
  琢磨了好一会儿,李雪梅都没想到源城有什么好东西能给许枝云寄去的。
  特产?不是小米就是面粉,这些东西不方便寄,路上万一漏了洒了,得不偿失。
  自家做的吃的?李雪梅知道自个儿的手艺,原先还凑合,可把做饭的事情抛给大闺女之后,她的手艺下降得厉害,现在只是勉强能吃,就不寄出去讨人嫌弃了。
  那还能寄点什么?总不能寄钱吧……还是有点舍不得寄钱的,况且雷鸣的工资可不低,李雪梅觉得自家大闺女应该不会缺钱花。
  思来想去,李雪梅决定寄两床厚被子给大闺女。
  大闺女嫁人,当妈的本来就该表示表示,被褥都得当妈的来给做全新的,可是许枝云和雷鸣扯证扯得太着急太仓促,李雪梅压根没来得及做被褥,她这回打算补上。
  这个时节的棉花和布匹都不贵,做被褥的成分也低,寄出去的时候还是鼓鼓囊囊一大包,看着也体面。
  最关键的是,她给雷鸣和许枝云做结婚的被子,一个人做不过来,她能把妯娌雷爱春也给喊过来帮忙,两个人做起来肯定快得很。
  雷鸣喊雷爱春一声姑,许枝云喊雷爱春一声二伯母,雷爱春作为这小夫妻俩的长辈,总不能连这个忙都不帮吧!
  李雪梅做被子的时候就把雷爱春给算了进去,后来也不同雷爱春客气,直接带着棉花和布匹去雷爱春家里做的,中午还得雷爱春管顿饭。
  她担心雷爱春心里有脾气,甚至还敲打了雷爱春,“二嫂啊,这缘分真是奇妙哈……当初雷鸣在你家住着的时候,我哪能想到会把云云嫁给他?雷鸣早早就没了爸妈,是你养大的,他虽然喊你姑妈,可和亲妈也差不了什么了。这么说来,咱俩既是妯娌,还是半个亲家呢!”
  雷爱春:“……”我可去你的亲家!想让我给你做帮手就直说,用不着拐弯抹角的。
  可雷爱春知道李雪梅这人不讲理,有时候还脑子不清醒,认不清大局,总会做一些让人意料之外的事儿。
  为了避免自家侄子摊上个恶气腾腾的岳母,雷爱春只能假笑着应和,“是啊,真是阴差阳错,天意弄人。雪梅,云云给你写信说了没,她也跟雷鸣去岛上一段时间了,怀上了没?”
  李雪梅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许枝云只是给她寄了一包东西,留的字条上面也都是海鲜该怎么吃,并没有专程写信说别的事儿。
  “没呢,应该不会吧,毕竟镇镇还那么小,她得分出精力来带雷鸣前头的那个孩子,那个还没走路走利索呢,她再怀一个,雷鸣每天都忙活得不沾家,她哪能顾得过来?”
  李雪梅说得有理有据的,可要是真有母女连心的感应的话,她这会儿就能感应到许枝云身上已经有了些疲惫和困乏,而且一日比一日严重。
  雷爱春替自家侄子操心,她问李雪梅,“要是云云真怀上了,她俩肯定忙不过来,还得家里人过去帮衬着。我那苦命的嫂子走得早,雷鸣小小年纪就没了妈,云云也没个婆婆帮衬,只能靠娘家人了。”
  李雪梅脸色骤变,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一点笑来,“是得靠娘家,可娘家人也有心无力啊!鹊鹊要是没下乡的话,可以让鹊鹊去帮着照看云云一段时间,可现在鹊鹊去了北大荒,我家里还有知理在,建国也是个懒的,一个人根本支棱不起日子来,我倒是想去帮衬云云一阵子,实在是有心无力。”
  雷爱春听得直撇嘴。
  亲妈要是想帮衬亲闺女,那就算天上下刀子地上是火海,也肯定会去。
  扯什么家里走不开?
  家里那么大的儿子和都半截身子入土的男人舍不得抛下一段时间,就舍得让挺着个大肚子的闺女一个人支棱着家里的事儿?
  偏心偏得道貌岸然。
  要不是因为李雪梅是自家侄子的岳母,雷爱春都想呛李雪梅几句,可是怕李雪梅这脑子混拎不清的人给自家侄子穿小鞋,雷爱春只能忍了。
  她给许枝云和雷鸣缝被子的时候,每一针都戳得特别很,仿佛不是戳在布料上棉花里,而是针针都戳在了李雪梅身上。
  偏心的父母就应该戳一千针,不,一万针!
  鹤城,姑姥县,左疙瘩镇,第二生产队,学校教师宿舍。
  许枝鹊一看是从龙山岛来的包裹,就知道是她姐给她寄来的,她兴奋地搓了搓手,一脸期待地打开包裹,然后就看到了各式各样的海鲜。
  许枝云给许枝鹊寄的和给李雪梅寄的差不多,但许枝鹊是一个人吃,给源城寄的却是三个人吃,这样一比差距就出来了。
  许枝鹊把那一包又一包地海鲜拆开,闻了闻海鲜的味儿,满足得眯上了眼睛。
  她在源城的时候从来没吃过海鲜,可是架不住她有虚拟交易市场,搬到教师宿舍来住之后,她见天儿地从虚拟交易市场里买天南地北的特色小吃,各种美味都吃过了,尤其钟情于各种海鲜。
  都说鱼羊鲜,可许枝鹊觉得海鲜比鱼和羊都要鲜!
  当初她为了掩人耳目,也花钱从村民手中买了不少粮食用于过冬,可她平时懒得做饭,都是从交易平台买速食吃,味道比自己做的还好。
  许枝鹊从村民手里买来的粮食一直都闲置着,她屋子里的炉子又烧得暖和,也不像知青点那样走风漏气,冬天在屋子里猫冬并不算冷,最大的缺点就是去外头上厕所的时候有些冻屁-股蛋子……
  许枝鹊原先还有担心自己买来的粮食会不会放着放着就生虫了,她亲姐给寄来的这一大包海鲜就解了燃眉之急,她正好海鲜搭配着米饭吃,把买来的粮食也耗一耗,可别回头被人发现她过了个冬天都没怎么吃粮食,别人再以为她靠喝西北风就能饱。
  第55章 谁心软,谁倒霉。
  ◎你的心真硬,真冷漠。◎
  许枝鹊在自己的宿舍里做着海鲜焖饭, 调料都是她从交易市场中买来的,都不用她怎么操作,一锅香喷喷的海鲜焖饭就做好了。
  住在许枝鹊隔壁的谢小梅一遍又一遍地吸着鼻子,她一度以为是不是自己的鼻子出了问题, 不然怎么会在这么远的北大荒闻到了家乡的食物味道?
  谢小梅扯了一节草纸, 擤了擤鼻子,因为实在是太过想念家乡的海鲜焖饭的味道了, 一连串地把家里的爸妈和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惦记上了, 思想情绪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她往床上一瘫,把脸埋进枕头里就开始呜呜呜地哭。
  谢小梅越哭越觉得上头, 她觉得那海鲜焖饭的味道离她越来越近了,几乎要将她包围住……这种感觉太不真切了, 就算思想情绪再上头, 谢小梅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不对劲。
  这肯定不是她幻闻了,而是真有人在炖海鲜!
  她擦了擦脸上的泪, 开门出了卧室,循着味儿就在站在了许枝鹊的门前。
  谢小梅陷入二度恍惚之中,她记得许枝鹊说她是源城人啊, 许枝鹊怎么会有海鲜吃?
  可是从门缝里飘出来的味道不会骗人!
  谢小梅无比得确定,海鲜味就是从许枝鹊住的宿舍里飘出来的。
  犹豫了三秒钟,谢小梅感觉自己再犹豫下去就是对五脏庙的不尊重了,脊背一挺, 就敲响了许枝鹊的屋门。
  许枝鹊同谢小梅的关系还行, 不算近也不算远,感情不算深厚但也没什么矛盾, 面子上绝对过得去。
  这会儿见谢小梅敲门, 许枝鹊探出脑袋来看了一眼外面, 见就谢小梅一个,松了口气,问,“什么事儿?”
  谢小梅有些不好意思,她抓着衣角问,“我闻到海鲜的味儿了……是不是你在屋子里做海鲜吃啊!”
  许枝鹊的目光一下子就警惕起来。
  谢小梅连忙为自己辩解,“我不会白吃的,我家里就是沿海城市的,从小一直都吃海鲜,我特别爱吃。可是来了北大荒之后,一口海鲜都吃不上了,馋得我实在不行。你这海鲜是从哪儿弄的,能不能匀我一些?我可以拿钱和拿票同你换!你放心,我不白吃你的东西!”
  许枝鹊把身子一侧,将谢小梅拽了进来,“原来你也爱吃这个啊,那就一块儿吃吧。我姐嫁去了海边,这是她给我寄来的海货。”许枝鹊把许枝云寄来的编织袋口子敞开,拿给谢小梅看。
  谢小梅看到晒干的海鲜,就仿佛看到了亲人一般,眼泪和口水一块儿往外涌。
  “谢谢你,鹊鹊,你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拿好东西,我不白吃你的。”
  谢小梅跑回屋,把自己花钱从村民手中买来的腊肉和腊肠拎来一堆,也没管分量,直接往许枝鹊做饭的砧板上一堆,说,“我用这些肉来和你换海鲜吃!”
  许枝鹊有一瞬间的茫然,“小梅,我看你家里对你挺好的,给你那么多钱。既然你这么爱吃海鲜,让你爸妈给你寄来一点呗……就是出点邮费。海里产的东西,应该也贵不到哪儿去吧。”
  谢小梅神色一黯,“我……我爸……我爸妈可能忘了。”
  她哪里敢和许枝鹊说,她这次是为爱下乡,追着自己的竹马下乡来的。
  为了和竹马保持一样的进步思想,她把家里托关系安排好的工作给丢了,还同自家父母闹翻了天……哪能想到,竹马在下乡前夕,突然和罐头厂厂长家闺女看对眼了,不仅喜提一份工作,还喜提结婚证,就她像个傻子一样抛弃了工作来到北大荒。
  要不是她妈拦着,她爸剥了她皮的心都有了。
  她爱吃海鲜,这是全家人都知道的事儿,可她爸气她气得咬牙切齿,怎么会让给她寄海鲜?不拦着她妈偷偷给她寄钱就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谢小梅一想到自家父亲那凶神恶煞的表情,就吓得打寒颤,她算是把十八辈祖宗的脸都丢干净了,成了老谢家的笑话,连累爸妈也在亲戚面前抬不起头来,哪里还敢再和父母提要求?
  纵然是写回家的信,她都只敢报喜不报忧,生怕她写一封信哭哭啼啼回去,她爸回一封冷嘲热讽的信过来,说她活该,说她咎由自取。
  许枝鹊看谢小梅的表情不自然,十分识趣地不再挖人伤疤,“你爸忘了就忘了,你吃我姐给我寄过来的。我姐给我寄了这么大一兜呢,还都是晒干的,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你要是想吃的话……就拿猪肉来换!”
  许枝鹊可没说让谢小梅想吃就过来白吃,她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她姐给她寄海鲜过来,这得费多少力气?得先下海去捞,还得再细细地晒干……她姐那个旱鸭-子,可是豁出命来才有胆子下海的吧!
  许枝云哪里知道,自己去找学生家长买的海鲜,在她妹看来,就变成了自己豁出命来才有的好东西……她要是知道了,能笑三年。
  龙山岛上的人吃海鲜也不全都是自己下海去捞,平时偶尔去赶下海,主要还是靠渔民们出海捕鱼。
  因为这一锅海鲜焖饭,许枝鹊和谢小梅的关系飞速拉近,门外站着的孟炊却感觉心里拔凉拔凉的。
  北风吹在孟炊的身上,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块破了洞的布,风一吹就咧咧作响,空气中回荡着的都是嘲笑她的声音。
  听着屋子里的欢歌笑语,孟炊一瞬间有些怀疑自己做的究竟是对是错。
  她为了维持自己的面子,和这些兜里不拮据的人都闹了个不好看,这些人都觉得她傻她蠢,还说她假惺惺,结果变成了她虽然团结了一群兜里拮据的人,可什么都没有帮到她,反倒是需要她经常接济。
  不想出钱接济其他人的女知青都已经花钱搬到了教师宿舍来,住在知青点的女知青就只剩下舍不得出钱买粮食打算硬扛的。
  身为住在知青点里唯一一个买了粮食的人,孟炊哪能真的每次做好饭都自己吃,任由那么多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也不管?这个人分一碗米汤,那个人分半个窝窝头,吃到最后,她自己都吃不饱。
  这次来教师宿舍找许枝鹊,孟炊就是想来找许枝鹊谈谈心,诉一诉心里的苦,顺带着问问许枝鹊,能不能接济知青点一些粮食。
  她没想到的是,许枝鹊和谢小梅居然连肉都吃上了。
  同样是在北大荒插队,怎么就有人顿顿吃饱饭还能吃得上肉,她就得吃糠咽菜还吃不饱?
  孟炊心里头一次萌发出了也来教师宿舍这边住的想法。
  这个想法一经萌生,就像是北大荒那草甸子里生长着的无穷无尽的野草,想除都除不掉了。
  孟炊敲响了许枝鹊的家门。
  许枝鹊开门一看,“炊姐?你怎么来了?”自打她搬到教师宿舍后,孟炊还是头一次过来呢!
  孟炊面带尴尬地笑着,“鹊鹊啊,我来找你是想问问,你在这边住的舒坦不?”
  还没等许枝鹊说什么,谢小梅已经放下碗开始阴阳怪气了,“肯定没有家里舒坦,但也比在知青点住着舒服十倍八倍的。怎么,孟大姐是想劝枝鹊回去?回去干什么?那走风漏气的知青点,我都担心睡一觉起来给我中风了!”
  孟炊:“……”
  许枝鹊也看着孟炊,等孟炊继续说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