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既然如此,一次‘回档’的机会就很宝贵了。如果只是用来通过一次招生考试,难道不是有些浪费?
  这有点儿像有人在高考这一天获得了这样的‘回档’机会,结果只是记下了考试题目,回头去找标准答案,然后考出一个能上清华北大的分数一样...能上清华北大当然已经够美的了,但配不上这份机遇。
  正确的做法是,利用不断回档的这一天,努力充实自己。真正学到东西,如果有好机会的话,说不定还能投机发一笔小财——对于某些专业人士来说,哪怕提前几个小时、几分钟知道某个重磅消息,都足够发财了!当然,这需要专业知识、本金,也需要有好的机会,所以不能强求。
  总之,到结束回档的时候,至少也该是获得高分的同时,也具备获得这样高分的真正实力。
  她现在背后再也没有追赶她的压力,她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尝试充实自己!
  想到这一点,程程就没那么着急招生考试的事了,打算做点儿别的。不过如果是想充实自己、提高自己,说起来就是一个很大的‘课题’了,这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她哪里都有可以进步的余地,但想到自己的天赋,程程又不敢确定了——她的起点这么低,按理来说是应该有很大的进步空间的。可话说回来,上辈子她不也是这样吗?而她后来为了提高演技,也有尝试去上课,去自学,去做很多事,但好像也没什么用。
  当然,这和她那个时候已经很忙,娱乐公司只想在她彻底糊掉之前收回成本、赚更多的钱有关。她就算有心尝试提升自己,挤出的时间精力也是有限的,大多数是浅尝辄止。
  然而情况是那么个情况,程程对自己的信心还真不强...她原本并不是一个没信心的人,但上辈子在演员事业上的挫折一步步磨损了她的自信。失败一次两次、三四次,被打击成了习惯之后,就算是再自信的人也会忍不住怀疑自我。
  程程胡思乱想着,在考点所在的学校里闲逛,她想先理清楚一个思路。
  这个时候是上课的时间,大学生的课程和中小学生不太一样——课程没有想的那么松,很多大学生周一到周五,平均每天三节大课很常见,三节大课就相当于中小学时六节课了。这还不算有些可能被安排在周末的选修课、党课......
  但课程也没有那么紧张,至少和高中时期标准的五九六不能比。不说周末大多数时候都是自由的,就是周一到周五,一个上午,或者一个下午是空着,甚至一整天只有一节大课,也是有的。
  所以程程走在校园里,看到的学生挺多的。
  逛啊逛,程程很快按照校园路的路标,走到了一栋‘艺术楼’。艺术楼有很多种解释,或许这栋楼被艺术生用的比较多,也有可能只是个名字,实际里面就是一些杂七杂八,不好归类的东西...都是有可能的。
  不过,至少看起来没有被废弃。楼不算高,就四层,挺新的,时不时有学生进进出出。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程程觉得进出这栋楼的学生,比起普通的大学生,无论男女都更会打扮一点儿。
  在里面逛来逛去,程程经过了画室、舞蹈练习室、音乐房——音乐房的隔音不算很好,所以即使门扉紧闭,程程也能在走廊上听到乐器的声音。还有画室,程程自己是画画的,她多看几眼,觉得条件还可以。
  程程画画的水准不算高,高中之前和跳舞一样,就一直有学。最近有捡起来,是为了考美院...上辈子她在车祸之前也是这样,有过考美院的想法。因为按照她的成绩,想要考重点大学是没可能的,拔尖二本都有些悬!对于她来说,美院也是个出路。
  至于美术成绩一般,怎么考美院...关键就在于选专业了,她是打算选美术史之类的专业的。这类专业对专业成绩要求不高,但对文化课成绩要求相对高很多——程程的文化课成绩在艺术生中间,还是拿得出手的。
  这样一操作,说不定还能上国内顶尖的美术学院。
  程程最后停在了一间大教室门口...说是大教室,其实有点儿不合适,这应该算个小礼堂了。有可以拉幕布的舞台,下面的座位也是整整齐齐的。看起来应该是拿大教室改的排练室,像这种一般的民办学校,拿这个做班级别的汇报舞台也可以。
  程程看了看贴在门口的纸,发现这里还真是一个排练室——每周有固定的时间归学校戏剧社使用,现在在用的就是戏剧社的学生。
  对于程程来说,一切和表演相关的事都能引起她的注意,她没有继续往下走,而是站在门口多看了一会儿。
  看了一会儿,就大概看出剧情了,因为这是一出‘名剧’。在杨宜君印象里,是两千年前后,国内最出名的话剧之一。虽然戏剧社的学生演,改编了一点儿,但剧情是大差不差的。
  剧名《蝴蝶》,主人公是一卖.淫.女,故事本身不复杂,讲述的就是一个农村出身的中学女生怎么一步步堕落的——父母外出务工,无人管教的女孩子,天不怕地不怕,比起怎么学也学不进去的书本,外面的世界看起来要有吸引力的多。
  于是,某个上课的日子,下午的课不上了,约上一个女同学,一起跑了,跑出了学校在的小镇。一张火车票,一个同乡过年时留下的地址,就是她们的目的地,也是堕落的预演。
  被骗、被摧残,最后毁灭...这类题材就是这样。
  一开始,程程不把这些戏剧社的学生放在眼里...这些人再怎么样,能成为戏剧社的演员,应该是比她强的。程程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不是飘了,而是她到底在圈子里混过,见过真正的好表演是什么样的。
  她不能因为自己水平低,就见到一个高看一个。她是将自己摘出来了,以业内普通水准来衡量的——学校的学生能有什么经验?还是这种名不见经传的民办大学,恐怕天分也谈不上了。真要是有能耐,不说去三大,像样一点儿的学校总是能的。
  但看的越多,程程就越惊讶。就她看来,这些戏剧社的学生大都能完成自己的角色,简单来说,就是一场戏能顺下来,而且人家表达的是哀伤,是绝望,是快乐,还是别的什么,观众都能理解到。
  至于理解的多深,代入感多强,那又是另一回事了。事实上,能做到前面那种程度,已经很强了!没有配乐,没有剪辑,就只是表演,可以参考班级活动时的小节目。极少有人可以在班级表演时见到演小品的,偶尔看到,根本达不到效果!不是成了个笑话,就是干巴巴的。
  而且这些戏剧社成员里,两个主演尤其出色,已经有些‘角儿’的意思了。如果他们去拍偶像剧,不说直接安排主角,一般难度不大的二番三番是没有问题的。
  舞台上,两个主人公,一对好闺蜜。都被人骗了,卖了处.女,之后就干脆堕落成了卖.淫.女。一开始的时候,她们年轻,长得也比较漂亮,价格也比较高。这个时候她们的生活还算好,吃得好住的好,还养了两只宠物小狗。
  她们的生活是不堪的,但她们一起切水果、一起遛狗,一起去看生了孩子的另一个卖.淫.女时,快乐是真的。
  程程看到主人公笑着从‘朋友’手中接过那个娃娃(孩子),逗弄了两下,又压在自己的宠物小狗身上,嘟囔着‘骑马马、骑马马’。她表情纯真是真的,显露出来的无知也是真的...大概正是因为无知,她甚至意识不到自己正越来越堕落。
  她连理应有的‘迷茫’都没有。
  生活很难,生活很容易,生活很复杂。
  程程分明从这样简单的舞台,乏善可陈的表演阵容里,感悟到了某种晦涩又痛苦的东西——真有天赋啊!真是随便哪里都能出来有天赋的人,只是有天赋,又有机会的人太少了,大多数天赋都没埋没了。
  这又和她完全不同了,她只能头皮发麻、目瞪口呆。
  第9章 追梦少女(9)
  “...最好不要这个孩子,你养自己都难,怎么养这个孩子呢?”女二号指间夹着一支烟,一边吸,一边对怀孕了的朋友劝告。这个朋友当然也是□□女。
  女主角摸了摸朋友鼓起来的肚子,赞同:“说得对...最好是打掉,但现在都七八个月了,还能不能打掉啊?”
  在孕妇旁边吸烟,肆无忌惮地谈论堕胎。她们是对这个小小生命冷漠,还是缺乏常识呢?应该两者都有吧。她们甚至对于七八个月的胎儿能不能堕胎,都是不能确定的。隐隐约约觉得可能有问题,但依旧还是会考虑堕胎的可能性。
  应该...可以吧。
  看到这些戏剧社学生的表演,程程手臂上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她就看着女二号手指间夹着烟,举止轻浮,她说话的时候是翘着脚的,一条腿轻轻晃动——她是不在乎朋友肚子里的小生命吗?确实有这个原因,但更多是她已经不怎么会‘在乎’任何了。
  她连自己的人生都不见得有余力去整理,更不要说别的了。在某些日子里,或许她也想过让日子变得‘正常’一点儿,但她做不到。就像陷在沼泽里,越挣扎陷的越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吞噬。
  女主角喜欢孩子,所以眼睛里还有一些关心。但她的关心又是那样让人说不出话来,既可怜她被摧毁的人生,又恨她的无知。看她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一不小心就会说出脏话,某些方面又天真到可笑...足够让人叹气了。
  导演也很满意这一段的表演,结束这一幕之后,带着戏剧社其他人一起鼓掌。程程也鼓掌了——这引起了戏剧社成员的注意,他们刚刚都太专心了,这个时候才发现有人一直在排练室后面看。
  不过,发现也没什么,如果不是关着门排练的话,就说明戏剧社不介意别人来参观,这也是戏剧社‘纳新’的方法之一。
  大家休息的时候,戏剧社社长,也就是这部话剧的导演,慢慢走了过来。他是一个留着半长发,很有‘艺术气质’的男生,头发乱糟糟的,戴着一副眼镜儿,穿着深色的长款羽绒服。还好,人还挺干净的,不是不洗澡、不刮胡子的那种。
  他人还挺热情的,和程程打招呼,自我介绍:“你好同学,我是咱们戏剧社的社长熊天空...你有兴趣加入我们社吗?”
  程程长得漂亮,长得非常漂亮,而且是一种有灵气的漂亮。吸纳这种人加入戏剧社,对戏剧社的发展是非常有利的——不只是戏剧社,不少社团都是这样的,有校花校草,各种风云人物在,招新的时候肯定有优势。
  不缺人的社团终究是少数,只有少数学校的王牌社团可以尽情筛选、面试,去粗存精。大多数社团,还是来者不拒的。
  收下这个学妹,明年招新的时候只要她往摊位上一坐!还怕没人来戏剧社?
  程程点了点头,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对表演很有兴趣,来看看,我能再看看吗?”
  “当然可以,随便看!今天本来就是咱们社的参观日。”熊天空撩了撩遮住眼睛的头发。相比起看起来的那股‘艺术范儿’,他这个人其实还挺开朗的,和大学里常见的那种男生差别不大。
  也不想让‘小学妹’觉得他是别有用心,熊天空打完招呼之后就回到社员中间,和他们说戏,讲下一场的事去了。人在戏剧社,美女见得比较多,熊天空大概也知道正常的漂亮女生多少会有点儿防备心。
  对于她们来说,搭讪可能是一个过于常见的事。
  程程就在旁边看他们排练,不管是演员,还是其他人,都很生涩,典型的学生社团的样子。但其中女一号女二号确实有灵气,其他人也很有热情,是上辈子程程在圈子里少见的那种真诚与热情。
  很多人进入这一行,一开始也是因为热爱,也很有热情,但到后来也都被消磨得差不多了。不知是因为圈子里很多事本身就不如外面看着那么光鲜,还是因为热情和真诚本身就会天然消退。
  当爱好变成工作,就只有极少数人还能保持原本的感情了。
  排练了一个上午,程程就看了一个上午。中间有一场,女二号不用上,一边喝水看其他人演,一边也注意到了程程。就过来好奇打听:“同学你也想加入戏剧社啊?”
  程程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嗯...对表演很感兴趣。”
  对方慢慢地看着这个生面孔,过了一会儿,笑了:“我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看到你这种...像明星一样漂亮的人诶,你真的是我们学校的吗?怎么从没听说过——你将来想做演员吗?”
  前面的问题避而不答,程程含糊道:“有想要做演员的想法,但我好像没什么天赋,教表演的老师都拿我没办法......”
  对方不知道程程所谓的‘没天赋’是什么情况,当她只是谦虚,或者她的没天赋就是普通人的那种没天赋——其实每一个行当里,天赋都是珍贵的,没有天赋的才是大多数。但没天赋不会让他们没法从事这一行,最多就是限制了他们的高度。
  可话说回来,大多数时候,人也不会遇到‘天赋门槛’。在那一条不可逾越的线划下之前,通过努力也能和那些天才抵达差不多的地方,只不过会慢一些、艰难一些,而这对于真正喜爱的人来说,倒也不算什么。
  所以‘女二号’就笑了:“演技嘛,练一练就好了,普通人看演员都是用艺术家的标准。但演的多了就知道,也是熟能生巧的事儿...你看看上世纪的香港,出了那么多好演员。很少有科班出身,最多有上电视台的培训班,也都是不断跑片场,就那么练出来的。”
  “演出量上来了,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就像学生搞题海战术一样。办法很笨,陷入题海的学生也很痛苦,但有用是真的有用。
  “虽然大家都说,演技是最重要的,但我们都知道这话水分多大。”‘女二号’笑了笑,她身上有一种很洒脱的气质:“最重要的其实是机会,没有机会的话,演技也就只是演技。”
  她凑近了一点儿程程:“比起演技,其实还是脸比较重要...演技不好可以学,而且说实在的,很多时候只要不是差的离谱,荧幕上的演技,也很难给出合适的评价。脸就不同了,好看的脸就是好看的脸。观众容易记住,而容易被记住的,才好变现。”
  “特么的,都说现在的演员一年不如一年,其实都是观众和资本一起选择的结果,所有人都更容易记得漂亮的脸。这一行里,经纪公司、制作公司、甲方...投资在漂亮的脸上,一分钱就有十分钱的收获,怎么选很难说么?”
  程程和她不熟,都不知道对方叫什么。但大概正是因为不熟,才好抱怨这些吧。
  程程猜测,她是想往演艺界发展的——虽然是一所艺术类的民办大学,社团也是戏剧社,但认真考虑往演艺界发展的人却没有想象中的多。就算有,大多也是想着将来做个特约演员就行。
  特约演员本质上还是群演,但收入相比起普通人并不低。有戏的时候,一天大几百,甚至小几千,都是有的。就算不是每天都有戏,一年下来平均也不少了。
  那样的人,与其说是在追逐表演事业,还不如说就是普通地工作。对于他们来说,很难讲演戏和当收银员、卖房子、做保险有什么不同。像‘女二号’这样,考虑到业内现状,那就得是有一定野心的了——不然,行内他们这些人的‘天花板’,她根本不会在意。
  说完之后,‘女二号’拿出烟和打火机,看了程程一眼:“介意吗?”
  程程当然不会喜欢别人当着自己的面吸烟,吸二手烟又不是好事。但她没有说什么,摇了摇头:“没事儿。”
  吸了一口烟,‘女二号’才自我介绍:“不好意思...我叫梅露,表演系大四的,最近到处找工作,遇到的事儿多了,有了点儿感慨。我要是像你这么漂亮就好了,到时候想进剧团进剧团,想找个娱乐公司入伙儿也容易。”
  说着她自嘲地笑了笑:“我虽然长得不漂亮,但一直对自己都挺满意的呢。以前听人说,这个社会对长得好看的人有优待,都是外貌协会,都是笑着听的,当它是个段子。现在要出社会了,才知道这社会...怎么说呢,真残酷。”
  她长得不漂亮是真的,但也不难看,就是普普通通,一百分满分,就是六十分。而且她人年轻,二十出头的年纪,稍微捯饬一下,漂亮的衣服、妆面,加个一二十分也容易。所以,她是真的没想到,自己会因为外表受这么大的打击。
  只能说,他们这一行对外表的要求和一般行当是不同的。
  程程忍不住想,同样是在这一行,她这样的,和梅露这样的,到底谁比较难——梅露,她好像除了演戏的天赋,别的都没有。而她则是除了演戏的天赋,什么都有,包括‘机会’,她上辈子别看那样,其实运气是很好的。可不谁都能练习生出道,练习生出道也不见得能有水花!
  第10章 追梦少女(10)
  一整个上午,程程一直在看戏剧社的人排练。虽然她没说一定加入戏剧社,但在戏剧社的成员看来,这个‘小学妹’已经是戏剧社的人了——根据他们的经验,能花一个上午的时间看排练的人,如果不是戏剧社谁的男朋友/女朋友,那肯定就是要加入的。
  所以吃午饭的时候,戏剧社的成员聚餐,社长熊天空也叫上了程程。
  如果不是在‘回档’中,程程肯定会拒绝。这种聚餐,一般都是用社团经费,她又不是人社团的人,总有种蹭吃蹭喝的感觉。
  但因为在‘回档’中,一过午夜十二点,一切回到前一天,之前留下来的痕迹全都会消失,她的行为准则就发生了变化。至少她没有拒绝这次请吃饭,她现在确实想接近这些戏剧社的人,找机会提高自己。
  其实想要提高自己,也不一定要找这些戏剧社的学生。星城也不是个小城市了,她在外面跑一圈,找几个稍微像样的培训班,请个老师辅导自己,是很容易的——但话说回来了,对于现在的程程来说,这些戏剧社的学生也是条路,这样就行了。
  大家都是学生,学生聚餐也不会去什么特别贵的地方。收拾完排练室的道具之后,熊天空就带着所有人去了学校后门,后门外一条街全是各种小餐馆,还有路边摊。一般来说价格都很便宜,味道也不差。
  他们进了一家麻辣烫店。
  这家麻辣烫店不像外头的麻辣烫店,还很有十几年前的感觉,店里店外放了好几张大圆桌,桌面中间挖空,放了一只澡盆那么大的不锈钢大锅,下面是加热的炉子。锅里是不锈钢的分格,每一格里都有一种吃的,鸡爪、魔芋、海带、土豆、鸡蛋、豆腐皮、兰花干子、油豆腐......
  这些吃的都用竹签串着,不同价格的竹签尾巴上点了不同颜色的涂料,最后要数竹签算钱的。
  另外,想吃薯粉、方便面、血旺等不能久煮的食物的,要和老板说,会另外上。即煮即食。
  程程和戏剧社其他人一起围着圆桌坐,边吃边说。
  程程低声问他们:“下午你们还排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