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节
  可又不像。
  那个吻太真实了。
  “你果然和当年不同了。”
  天道叹息,
  “摘星台上与他意乱神迷时我就知道你输了,我能感到你是对他动了感情的,陷入情爱的人怎么配做仙人呢。”
  “告诉我他在哪。”一直话音虚弱的江月白终于强硬地说了一句。
  “和你一样身在困境。”天道笑着,“赢了这个游戏,从这里挣脱出去,你们就可以相见了。”
  下一瞬间,天地的震颤摇晃猛然停住,周围焚烧的烈焰也瞬息之间消失不见。
  夜色像一条巨大的绸带包裹了天空,覆盖下恐怖压抑的漆黑。
  仿佛印证了:这个世界不过是巨人手里的一片叶子,巨人握起手掌,叶子上的蜉蝣生灵们便全都见不到光明。
  极度的寂静是极度的喧闹。
  江月白耳中充满了让他头晕目眩的嗡鸣。
  黑夜里出现了无数低矮的山丘,一层层包裹,好似坚固的围墙。
  将他困于其间。
  四周寂静无声,唯有天道虚无缥缈的嗓音在识海挥之不去。
  “这些山丘都是被你遗忘之人的坟冢。”
  “无数生离死别在你的书里都成了寥寥数言,想要看看故人的样子吗。”
  一个满身是血的女孩猛然摔倒在江月白面前!
  她披头散发,双眼通红,身上爬满了毒虫。
  涌血的嘴巴张着,凄厉地嘶喊着什么......
  可幻景只有画面没有声音,江月白听不到任何声音。
  但从她的口型里读出了她在喊什么:
  “师父......”
  “我想回家......”
  江月白神思恍惚,不受控制地伸出了手去拉她。
  那些百足毒虫立刻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爬!
  针扎的疼痛让他骤然清醒。
  ......此处皆是幻景。
  江月白抽手,翻腕一剑!
  女孩痛苦的表情骤然凝滞,身体被拦腰斩断,滚落在地——
  断手里握着半截琉璃花簪。
  这支花簪刺痛了江月白的眼睛。
  一瞬间他想起了许多模糊不堪的往事画面。
  同一时刻幻景烟消云散,一座山丘轰然倾塌!
  浓墨般的夜色仿佛被雪白的笔涂开了几道,露出一丝光亮。
  幻境破了口子。
  阴风怒号,送来咸湿的细雨。
  泥泞的土地变得波光粼粼,一叶扁舟随风飘荡。
  一个灰衣男子立在舟头,放下手中箫,逆风的长发到处翻飞着。
  幻境无声,江月白从男子的唇动分辨着字句:
  “师兄,江湖不见了......”
  江月白望着他的面容,很想问他要去哪里。
  四周忽然涌来无数刀剑,兵马战场的狂影闪过——
  男子霎时间被万箭穿心!长箫坠落血泊。
  “不要......”江月白脱口而出。
  他下意识想要去扶起重伤的人,猛然反应过来这一切都是虚幻的过往云烟。
  这些人其实早就死在百年岁月前了。
  这个幻境实在太狡诈了。
  幻境里的黄沙浓烟里弥漫着干扰心魂神志的气味,这是一种阴险狠毒的蛊,能让人情绪极度敏感。
  轻微的一点情绪波动都会被恶意地放大数百倍——更别提这些往事本就是生离死别,在气味的干扰下,滋生出撕心裂肺的痛苦。
  江月白闭上眼,默念了一遍清心诀。
  所见不过虚妄。
  他只要凝神破障就够了。
  再睁眼时,江月白的眸色平静了些,抬手挥剑——
  面前的幻景被锋利的剑气斩断!
  男子的身体霎时消散,飞溅的鲜血里,长萧的碎屑崩了他一身。
  又一座坟冢般的小山轰然碎裂,照进几束光亮。
  幻境破了更多。
  寒风变暖,飘荡时渐渐染上了颜色,成了摇曳的红纱。
  江月白转过身,一身凌乱嫁衣的女子正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她的嘴角是笑的。
  可眼里涌出了两行泪。
  幻境里的人没有声音,双唇的开合却有话语:
  “哥哥,不用救我了......”
  江月白深吸口气,直接一剑斩断了女子的身影!
  然而散开的影雾又重新聚拢成另一个身影。
  那人眼神复杂地盯着他,表情沉郁里带着一丝仇恨与不舍,说出无声的字句:
  “下一辈子,我们还是要再见的......”
  周围阴蛊的味道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浓郁,清心诀的效力在强烈的侵蚀下分崩离析。江月白逐渐有些呼吸不畅,头晕目眩,手脚发软......
  反手横握剑用力,才斩断了这道影子。
  可瞬间又有更多的人影洪水般朝向他聚拢——
  披头散发的人,遍体鳞伤的人,表情疯癫的人......影影幢幢仿佛邪魅鬼影。
  每一双通红的眼睛都紧紧地盯着他。
  那些眼神像锁链,与周围诡异刺鼻的味道一起,一圈圈把他缠紧。
  缠得窒息绞痛。
  无数杂乱的记忆碎片以恐怖的速度疯狂涌进他的脑海。
  那些被忘却的生离死别发酵出余威,积攒千百年的深沉往事在短短几刻的时间里塞满神识,他的心神被搅成一团乱麻,额角全是冷汗。
  江月白滚动着喉结,感到胸口剧痛,心跳错乱,气息都开始不受自己控制。
  此时他终于体会到忘尘的诅咒不是恩赐,恐怖数量的回忆瞬间涌进脑海的一刹那带来致命的伤和痛。
  “支撑不住就放弃吧,不要继续折磨自己了。”
  天道空渺的嗓音在笑:
  “只用向我说一句‘我输了,不再当英雄了’,游戏就结束。”
  “人间覆灭不妨事,你继续做你的逍遥仙。”
  掌控者可以施舍,但那不是恩赐,只是一种愉悦——这种愉悦只存在于渺小者不挑战自己权威的前提里。
  如果这个前提覆灭,那么施舍就要变作严惩。
  江月白捂着心口缓缓半跪在地,垂下头,大口喘着气。
  什么话也没说。
  四周摇晃的幻景变幻着,越发恢弘庞大,地上波光荡漾的水面绽开一圈圈花纹。
  淡紫色的花瓣落在浅金色的水里,像无数小船漂浮在仙海。
  震撼人心的壮观奇景。
  似乎是天道面对这个已然身败却嘴硬的挑战者,展现出最华丽也最残忍的一道致命考验。
  浅金色的河流汇集,花瓣飞旋。
  仙海岸边出现了一棵摇曳着的紫藤花树。
  树下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江月白不想再看,直接掐了破障剑诀,可忽然眉头微皱。
  这人的身形他很熟悉。
  ......小渊?
  江月白用力深呼吸,撑着剑站起身,步履艰难地走近紫藤树。
  穆离渊长发散乱地躺在花瓣堆里,沾水的长睫贴在脸上,仿佛蹂|躏出的墨痕,浑身被锁链捆着,到处都是渗血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