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嗯。”苏灵筠微笑应,脸上看不到生气的迹象,反倒是一旁的素竹气得不行,眸中射出火光,尤其是听到江怀谨那一句“我们”,她内心更是替自家小姐感到不公,他和程清清是“我们”,那她家小姐是其他人?他们二人实在太过分了。
  苏灵筠没问他们二人为何一起来,仍像往常一样和和气气地道:“用膳吧,菜都要凉了。”
  程清清毫不客气地落了座,仿佛在自己家中一般,还与江怀谨坐在了一起。对此,江怀谨并未说什么,似乎也不觉得不妥。旁边还有丫鬟看着,苏灵筠纵然心有不满,也不好说什么,江怀瑾本就不是那讲究规矩礼仪的人。
  “表姐,你怎么还怔着,快点吃饭呀。”程清清开始反客为主,笑吟吟地道。
  苏灵筠抬头望了她一眼,她的眼里有些难以掩饰的笑意,不知怎的,她这样的神色反而让苏灵筠内心变得无比沉静,“你们也吃。”她淡淡一笑,没有看江怀谨那边,并不知晓他此刻是什么神情,她拿起筷子,微垂眼眸默默地进食。
  没有嫁给江怀谨之前,他们也有过三人共处的时候,以往这种时候,她都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两人,或者低头安静地做自己的事情,来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就像是如今这般。
  “江哥哥,你别只顾着给我夹菜,也给表姐夹啊。”
  耳边传来程清清娇嗔的声音,紧接着眼前出现一双筷子,筷子上夹的苏灵筠最讨厌吃的樱桃肉。
  “江哥哥,你怎么连表姐的喜好都不知晓?她不爱吃樱桃肉的,那是我爱吃的。”
  “是么?”江怀谨笑,然后把樱桃肉从苏灵筠的碗中夹了起来,放到程清清的碗中。
  苏灵筠拿着筷子的手滞了下,微扬起眼,恰对上江怀谨投来的漫不经心的目光,她唇扬浅笑,“是的,我不爱吃。”言罢就又低下头继续从容不迫地进食。
  程清清嗔了他一眼,责怪他道:“江哥哥,你对表姐真是太不上心了。”
  不论两人说什么,只要不是要她回答的,苏灵筠都只当做没听见。
  晚膳后,程清清原本还想留下来,但苏灵筠言有事要与江怀谨相商,程清清无奈只能先回了客房。
  苏灵筠正襟危坐于椅子上,让素竹去把江怀谨请到卧室来,方才她是顾及程清清还有丫鬟在,她才没有表露任何不满,她知晓江怀谨的性情,他完全不会顾及她的面子,若是惹他不高兴,自己的处境只会变得更加难堪,所以才一直忍到用完晚膳才把他找来说此事。
  江怀谨一进屋便随意地找个张椅子坐下,一手托着下颐,长腿随意地交叠起来,笑问:“娘子找我有何事?”
  他手上拿了一柄玉骨折扇,他看起来有些无聊,开始用手转动折扇。
  苏灵筠脸上没了笑意,显得有些冷,“夫君,今日究竟是何意?”
  就算他和程清清关系再亲密,他也不应当在底下众仆人的面,一点面子都不给她,他这般不把她这妻子放在眼里,让她以后怎么在江家立足?
  “什么何意?”他好像听不懂她的意思似的。
  苏灵筠想要开口说话,却被他的转扇子的动作扰乱了心神,他那修长的手指十分灵活,折扇在他手中转得越来越飞快,让人有些眼花缭乱起来,苏灵筠发现自己不知道说什么了。
  “怎么不说话了?”他问,脸上的笑容温雅随和。
  他这笑容里面暗藏着危险狠戾的算计,从前苏灵筠不明白,现在她明白了。苏灵筠意识到质问他这些事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他向来随心所欲又善变,就算他现在答应她给她体面,将来也会反悔。
  苏灵筠心中渐渐恢复了冷静。
  罢了,其实底下的人早知晓他和程清清是怎么回事,她再想隐瞒也只是自欺欺人。斟酌再三后,她决定不再与他谈论此事,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脸上露出关切之色,“夫君,你可是又受伤了?我看到你换下的衣服上有血迹。”
  江怀谨手上动作停下,那转得飞快的折扇突然“啪”的一声展开来。
  对上她关切的目光,不知为何,江怀谨脑海中回荡起昨夜两人欢.爱时,她唤他的字,玄知,那样的深情几乎要让人以为,她情深入骨,他眸中划过抹晦暗之色,但很快又消失无踪,“不是我的。”
  既然不是他的,那么就是别人的,他到底在外头做了什么事?难不成是杀人了?苏灵筠内心一怵,惊愕地看向他。
  “你这是什么表情?”他以手支额,笑得温柔。
  苏灵筠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立刻调整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很平常,“既不是,那血迹是什么回事?”
  苏灵筠以为他会说是什么动物留下的血迹,不想他竟然面不改色地道:“大概是死人身上的吧。”
  苏灵筠心中又是一惊,他怎么能把死人二字说得那样轻松悠然?那样不以为意?难道人命在他眼中,仿佛草芥一般,就像当初他故意让她去庵山寺求平安符,好让她死于盗匪刀下。
  苏灵筠见他有问必答,便还想问点什么,但这时江怀谨意味深长地看过来,“娘子,有的事知道得太多并不是好事。”
  苏灵筠很会看他脸色,闻言立刻打消了继续探究的念头,正如他所说,知道太多并非好事。
  他有秘密,要是这秘密被她知晓,她会不会陷入危险之中是个未知数,她不愿意去冒险,于是她识相地岔开话题,“清清那边,你打算怎么办?我听母亲说,方公子那边也去提亲了,你若不抓紧时间,她就要名花有主了。”
  苏灵筠的确不是一般闺秀,听了他这些话,还能如何淡定地和讨论程清清的事,江怀谨赞许地看了她一眼。
  “这事你觉得怎么办才好?”江怀谨笑问,然后忽然想起来程清清说过,苏灵筠绣过手帕给方恒。
  方恒原来喜欢的是她,结果转头又喜欢上了程清清,他心中有些轻蔑,这般朝三暮四的男人,有什么好?
  第29章
  ◎他们夫妻二人干脆就这么永永久久地纠缠下去,看最终谁会自取灭亡。◎
  江怀谨手一抵额,饶有兴致地去观察苏灵筠的神色。在他看来,苏灵筠肯定利用过方恒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但她有没有对方恒动过心思,不好说。
  苏灵筠被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弄得很是头大,语气忍不住有些冷沉,“清清是你的女人,此事该由你来负责,而不是来问我怎么做才好。”
  江怀谨像是听到了一件极好笑的事,然后就笑了出来,“我又没占了她的清白之躯,我为何要负责?”
  他稍稍坐正身子,唇角一扬,“娘子,你没发现么?我从头到尾从未提过纳妾,是你在一头热,是你要姐妹相伴,我只不过是如了你的意,把清清接了过来陪伴你。你对你表妹如此上心,不如你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苏灵筠着实没想到这男人如此不要脸,心中震惊无比,“你不是说过你喜欢清清的么?”他昨夜对她说的那些话就像是在告诉他,他有多么喜欢程清清,仿佛排除万难也要与她在一起,如今他却与她说,他从未想过要纳妾,他不觉自己的话很可笑,很矛盾?
  江怀谨沉默地看了她片刻,随后长身而起,走到窗下,看着外头被霞光笼罩的院子,一抹倩影一闪而过,他唇角微扬,淡淡地回应:“并不是喜欢就一定要彻底的占有。”
  苏灵筠怔怔地看着他霞光中显得异常温柔俊拔的背影,静静地思索着他的话,然后一个荒唐的念头在脑海中生成,她不觉站起身,脸微沉,“你不会是想等她成亲之后再与她私下来往吧?”
  江怀谨回身倚着窗台上,面对苏灵筠质问的眼神,他微微一笑,道:“这有何不可?”
  他真的打的是这个主意,苏灵筠脸彻底沉了下去,定定地与他对视片刻,她冷声道:“若是东窗事发,你们一定会被千夫所指。”
  江怀谨笑而不语。在他脸上,苏灵筠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担心,好像这件事在他看来根本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又或许,他很自信不会被人发现。
  苏灵筠心中一阵气恼,突然间不想再理会他和程清清的事了,随便他们吧。
  窗外头,程清清背靠着墙面,垂下的手紧紧陷进掌心嫩肉之中,她以为江怀谨把她接到府中,就是同意让她为妾了,不想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进门。
  还有,他对苏灵筠抱着怎样的情感,她也渐渐看不透了。
  方才用晚膳时,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发觉,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追随苏灵筠,哪怕人家根本就不看她。
  这放在以前根本不可能有的事。
  那??x?时的他,从来就不会多看苏灵筠一眼。
  夜深了,江怀谨的书房仍旧亮着灯火。
  江怀谨走到窗旁,幽邃的目光落在那浓浓夜色之中。
  “你从来就没有打算让我进门对不对?”幽怨哀婉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他始终面无表情,也不回应,让人不知晓他在想什么。
  程清清不甘心就这么另嫁他人,她想要再争取一下,她行至他身后,张开手臂从背后拥抱住他,“江哥哥,我不想与你分开,更不想嫁给别人,你这么厉害,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江怀谨低头看了眼那紧紧抱着她的纤细双手,有些无奈地轻叹一声,随后柔声安抚:“清清,成亲后,你若想见我,我们依旧可以见面。”
  江怀谨对程清清并非没了情意,若是没出意外的话,她本应该是嫁给他的人,对她,他应该心怀一丝愧疚。
  程清清心逐渐往下坠去,她明白他虽然一副温和得好像很好商量的样子,但实则说一不二,她皱着眉头道:“江哥哥,为什么是我想见你,你才见我?你就不想见我么?”
  回答自己的只有沉默,程清清的心坠至谷底,不管这男人表面多么温柔体贴,内里终究还是一个无情又冷酷的男人,没什么东西能让他失控,也没什么人能让他眷念不舍。
  她沮丧地松开抱住他的手,在他回身与她相视时,不甘仍旧占据着她的心,“我和表姐之间,若让你选,你选谁?”
  江怀谨莞尔一笑,“当然是你。”他为什么要选苏灵筠,那女人虚情假意,两面三刀,哪里好?
  他回答得干脆,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仿佛这事根本不需要考虑一般。若是苏灵筠未嫁给他之前,她会相信他的话,可是如今,她没办法相信。她认为他的回答过于敷衍,尽管如此,她无可奈何。
  苏灵筠要去书房给江怀谨送银耳莲子羹,素竹心中十分不赞同,明明姑爷今日这般下她面子,她还这么一昧地讨好顺从他,只会助长他的火焰,以后愈发不将她放在眼里。
  按她说,小姐根本就不用理会他,等薛夫人回来,与她说明此事,让她来治他。她们小姐好歹也是书香世家,他们江家不过是钱多了一些,凭什么这么欺负人?
  苏灵筠端着银耳莲子羹,一扭头,瞧见素竹扁着小嘴,脸上的怨气压都压不住,不由失笑:“你不必去了,我自己去。”
  素竹连忙端正姿态,“那怎行,奴婢不去,谁给您提灯?”
  苏灵筠看了眼外头的夜色,“无妨,外头月白如昼,用不着纱灯。”
  苏灵筠言罢不再理会她,径往外头走去,素竹连忙跟上去,却被苏灵筠一眼制止,只能刹住脚步。
  苏灵筠端着银耳莲子羹来到书房门口,却隐隐听到了程清清的声音,还没等她做出反应,门蓦然从里面打开。
  程清清看到苏灵筠不由怔了下,然后脸上露出一意味深长的微笑:“表姐进去吧,江哥哥还未歇下。”
  苏灵筠唇角微扬露出抹浅淡的笑,声音轻柔地道:“你早些休息。”
  苏灵筠没有多问,脸上也没露出任何不满或不忿之色,神色平静得让程清清没有了说话的欲望,她冷睨了她一眼,随后默然而去。
  待程清清的身影消失夜色之中后,苏灵筠唇边的笑意才淡去,一回头,目光就撞进江怀谨那双无波无澜的深眸之中,她犹豫了下,才抬脚迈进门槛。
  “夫君。”行至书案前,苏灵筠唤了声,而后将银耳莲子羹轻轻地放在案上。
  他伸手揉了揉眉心,看起来有些疲惫,“你来这做什么?”漫不经心的口吻,好像并不乐意她来此。
  苏灵筠指尖微动了下,而后将洒蓝瓷盅的盖子掀开,端到他面前,微笑柔声道:“我看你晚膳时,你吃得甚少,我亲自炖了碗银耳莲子羹,用冰镇过,夫君,你吃一些?”
  江怀谨目光冷淡地瞥了那银耳莲子羹一眼,“放在那里吧,我饿了自会吃,你回去歇着吧。”他下了逐客令,而后身子往后一靠,闭上了眼眸,不知道是真困了,还是不想与她说话。
  苏灵筠看着他笼着冷霜的眉眼,唇角笑容仍在,只是眸中神色微暗了下,“那夫君一定要记得吃。”
  转身时苏灵筠看了一眼案上的银耳莲子羹,不禁抿了下唇。
  门声响,江怀谨微微扬起眼睫看向苏灵筠的背影,恰在这时,苏灵筠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对了,方才蕙兰到我那里,说明日想去看荷花,希望我和你也一起去。”
  江怀瑾若无其事地转开眼,仍旧是不咸不淡地口吻:“明日再说吧。”
  苏灵筠见他有些敷衍,只道他不愿意去,就不再说什么,替他掩上门后离去。
  江怀谨的目光从门口转移到那碗银耳莲子羹上,他伸手拿起勺子搅动了下,一股清甜的味道扑鼻而来,他唇角扬起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咚”一声勺子被他丢了回去,他目光凝望着那浓稠的甜羹,墨眸静敛,幽深似海。
  次日一早,江怀谨起来后,黛青便进到书房收拾,看到书案上的银耳莲子羹不由有些疑惑,这甜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送过来的,看着还没动过,上头爬了好些蚂蚁,有的蚂蚁已经死在了羹里。
  “大公子,这碗银耳莲子羹已经爬满了蚂蚁,吃不得了。”黛青回头看向正在盥洗的江怀谨。
  江怀谨拿着湿帕慢悠悠地擦拭手,闻言淡扫了一眼案上的洒蓝瓷盅,“拿下去吧,把书案擦干净一些。”
  “是。”黛青应声道,随后将瓷盅放到托盘中,将书案收拾干净后,就把托盘端了出去,刚穿过月洞门,就迎面碰到了苏灵筠和她的丫鬟素竹,“少夫人。”黛青福身请安。
  “嗯。”苏灵筠客气地颔首,目光瞥向她手上的瓷盅,“你们公子醒了?”
  “已经醒了。”黛青低着头,神色恭敬道。
  苏灵筠伸手打开瓷盅,眸中情绪不明,再抬眸看向黛青时,眸中浮起淡淡的笑意,“看来你们公子并不爱吃银耳莲子羹,这东西就不麻烦你收拾了,交给素竹吧。”
  黛青这才知道银耳莲子羹是她送来的,她知晓这位少夫人自从嫁进来之后就待他百般殷勤,嘘寒问暖,可惜他们大公子丝毫不领情,“没事的,少夫人,奴婢拿到厨房去让底下的人洗便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