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侯爷日常穿戴皆是浅色,喜欢浅色定是真的,怎可能莫名佩戴玄色荷包?
  无论怎么想,都觉得十分违和。
  她迷惑地蹙眉,斜睨着裴言渊,总觉得这家伙在捣乱。
  上回她去竹风院旁敲侧击,他说的是墨青,亦是显然错误的颜色。
  好不容易有了眉目,走到现在这一步,这家伙还信口胡诌。
  她现在可清醒了,才不会被误导呢!
  “我就要月白,掌柜的包起来吧!”
  林知雀坚定原本的选择,刚好数完最后一点碎银,依依不舍地再看最后一眼,全部交到掌柜手里。
  *
  出了铺子,天色已是不早,他们不得不加紧动身。
  有了来时的经验,林知雀灵光许多,抢先坐了没有漏风的位置。
  如此,既能远离那个孟浪的登徒子,又能不再挪动,以免闹剧重演。
  暖阳透过缝隙,洒落在光滑细腻的锦缎上,看得人忍不住一摸再摸。
  她渐渐平和下来,端详着布料出神,唇角扬起乐观纯澈的笑意。
  仿佛已经看到锦缎做成荷包,送给侯爷,一切都变得顺利,婚约风光履行。
  裴言渊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幽深眸光闪过一丝顾虑。
  她如此固执却用心良苦,到时候受到挫折,不会又要拽他袖子落泪吧?
  “你别有太大指望,他.....你心上人,他不一定喜欢。”
  他斟酌着开口,看在她实在天真的份上,没有说得太残忍。
  林知雀幽怨地怼他一眼,转过头捂住耳朵。
  不中听,不爱听,乌鸦嘴!
  她正在兴头上,很难想象上好的锦缎配上刺绣,还有她的那份心意,侯爷会狠心回绝,信誓旦旦道:
  “他肯定受用,走着瞧吧!”
  裴言渊不以为然地收回目光,但笑不语,任由她去。
  原本还在想,此后不再见她,既然这么说,那就瞧最后一回吧。
  反正,连拒绝的理由,都明摆着了。
  第17章 17 、上药(重制版)
  往后的日子安宁平淡,相较于前段时日的状况百出,仿佛是惊涛骇浪席卷后的水面,终究归于风平浪静。
  林知雀白日里研究荷包纹样,夜里安心歇息,时而与桂枝闲话,一晃就过了好几日。
  这日子看似没什么不好。
  只不过,日复一日,闷在倚月阁的方寸之地,总觉得枯燥乏味,提不起精神。
  之前去竹风院,要思忖如何做饭,如何说话,揣测那家伙深不见底的心思。
  现在想来,虽然有些累人,但在沉闷的日子里,还算是有趣。
  林知雀思绪一滞,杏眸望着夜幕眨巴几下,忽而被自己的念头逗笑了。
  竹风院是最死气沉沉的地方,侯府无人愿意去,她当初亦是如此。
  无论怎么看,都应该庆幸不必再去。
  她定是太久没出门,愈发糊涂了!
  林知雀无奈地甩甩脑袋,放下手上做了大半的针线,斟酌一番还是按捺不住,想出去转转透风。
  白日里守着规矩,怕四处走动惹人闲话。
  这时天色已晚,去人少的地方散步消食,应当无妨了。
  说走就走,她利落地收拾起身,知会桂枝一声,兀自借着明月清辉出了门。
  *
  春夜晚风温凉,夜色朦胧,堪堪勾勒出纵横交错的小径。
  侯府深宅大院,林知雀本就不大熟悉,一时兴致过后,越走越是迷糊,只能顺着月光前行,渐渐找不着北。
  她懵懂地停下脚步,环顾四周,极力想弄明白身在何处。
  但只看清大致轮廓,隐约有些眼熟,难以判断。
  恰在此时,微风拂过,一阵“沙沙”声清晰可闻,脑海中恍然浮现出许多画面。
  ......竹叶轻响,竹影微晃,这儿竟是竹风院。
  林知雀心头一亮,这条路走过许多回,闭着眼睛也能回去了!
  她加快脚步,忽而瞥见院门竟然开着,点点火光格外夺目。
  三道身影围着火堆对峙,皆是死死盯着对方,气氛剑拔弩张。
  “好好的日子,谁允许你们烧纸钱的?!晦气!”
  刻薄的指责传入耳朵,林知雀怔了一下,蓦然觉得有些耳熟。
  ......似乎是,侯爷身边的千帆。
  他怎么在这儿?
  侯爷向来疼爱弟弟,难道侍从不应该追随主子吗?
  她困惑地蹙眉,悄然藏在院门背后隐蔽处,探出半个脑袋观察。
  “今天是夫人的祭日......”
  嘉树沉着脸,愤恨地瞪着他。
  “什么夫人?她就是个罪奴!拉去乱葬岗都嫌脏,哪用得着烧纸钱!”
  说着,千帆厌弃地一脚踏在火星中,狠狠踩踏几下,将烧了一半的火堆踩灭,嘲讽道:
  “罪奴生的孽障,就是不懂规矩。”
  “你说什么呢!”
  嘉树忍无可忍,气得从地上猛地跳起来,冲上去就要打人。
  不许烧纸钱是老侯爷定下的规矩,他认,但不能平白无故这么说公子!
  他使出了全身力气,挥起拳头就要砸向千帆的面门,却倏忽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拦住。
  微弱火光边,裴言渊一言不发,颀长的身影映照在砖石上,眸中翻涌着幽深夜色。
  他轻易拽住嘉树的手腕,墨青衣摆随风而起,几不可查地摇头。
  眼底似是闪过轻蔑冷厉,却转瞬即逝,好似从未出现过。
  千帆愈发得意,绕着他踱步一圈,上下打量,扯过颈间白玉坠子,抛掷着掂量几下,轻蔑道:
  “算你识相,这东西归我,今夜放过你。”
  他将坠子置于掌心,满不在乎地转身离开,突然喉间一紧。
  刹那间,裴言渊拦在他身前,死死掐住他的脖颈,单手就将他拎得双脚离地,眸光冷得可怕。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且力道越来越大,窒息与压迫铺天盖地地卷席而来。
  “松手。”
  淡漠的声音毫无商量的余地,像是不可抗拒地命令。
  只有仔细看去,才发现他身形微微发颤,仿佛已经克制许多。
  “咳咳咳......”
  千帆面色涨红,被勒得喘不上气,恼恨地瞪着裴言渊,嘴硬道:
  “不就一个破坠子嘛,我还看不上呢,给你!”
  话音未落,他对准尚未燃尽的灰烬,信手一抛,精准将玉坠子丢了进去。
  “哐当”一声脆响,坠子埋入火堆,很快就被淹没、吞噬。
  裴言渊气息一凝,眼眶在火光中泛上点点血红,墨色瞳仁闪过一丝杀意。
  千钧一发之际,理智终究占据上风,他眸光恢复沉静,冷笑着松开力道。
  “你......你等着!”
  千帆面上挂不住,偏生不能拿他如何,咬牙切齿地威胁一番,落荒而逃。
  裴言渊并不在意,目送他狼狈走远,身姿清瘦挺拔,与竹节般不肯弯下半分,远远看去有些不真切。
  待到千帆彻底消失,他才回过神俯身,衣袂扫过冰冷砖石,双手毫不犹豫地探入滚烫的灰烬。
  他不顾一切地摸索,炙热纸灰灼烧血肉,烫破肌肤,鲜血顺着指缝流淌。
  可他仿佛感受不到疼痛,破碎暗沉的目光搜寻着那枚玉坠子,再无其他。
  “公子,您的手!”
  嘉树惊呼一声,诧异地冲上前去,拽着手臂想阻止,却被他不留余地地推远。
  万籁俱寂,竹叶沙沙作响,院内急促的呼吸此起彼伏,一下下敲打在院外之人的心头。
  林知雀屏息凝神,惊惧地捂着心口,脊背泛上阵阵寒意。
  她把一切看得清楚,此刻仍心有余悸,琉璃般的眼珠慌乱转悠,不经意再次瞥向院内。
  那道身影缓缓从灰烬中站起来,苍白指尖滴着暗红血珠,紧攥着玉佩不放,身形幽暗得快要与长夜融为一体。
  她眸光一黯,慢慢回过神来,平复着错乱的气息,目光落在黑漆漆的前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