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去太医院的人当然不是他,等他送完卢才人再去太医,不知要耽误多少工夫。
  銮驾不停歇地前往坤宁宫,许顺福却是赶紧掉头回去,宫门后,云姒和卢才人还在跪着,云姒正在安慰卢才人,等瞧见许顺福远远跑来时,卢才人都没抱什么希望。
  她擦着眼泪,头都没抬。
  她再迟钝,也意识到了一件事,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根本不能和杨婕妤相提并论。
  既然如此,她再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只不过是让人看笑话罢了。
  但云姒说得没错,来日方长,谁都不知道日后会发生什么。
  没想到的是,许顺福真的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卢才人愣在原地,许顺福却是赶紧扶住她:
  “卢才人快起来,皇上让奴才送卢才人回宫。”
  卢才人怔愣地被扶起,半晌没回过神来,刚才皇上走得一点都没有犹豫,怎么还会让许顺福回来?
  她今日被打击数次,都不自信了,抽噎着鼻子:
  “真是皇上让你来的?”
  她今日哭了许多次,现在眼睛都是红的,她瞪圆眸子,一抽一抽的,说不出的娇憨可怜,眼巴巴地瞅着许顺福,想要看他点头。
  许顺福差点被她这个问题逗笑了:“没有皇上的命令,奴才可不敢玩忽职守。”
  说罢,他几不可察地朝云姒姑娘看去,她看起来比卢才人要狼狈,手臂不自然地垂着,起身这样简单的动作,美人面上的细眉下意识地蹙拢,她什么话都没说,甚至多余的表情都没做,就让人忍不住频频朝她看去,生出怜惜。
  哪怕太医没看过,许顺福都猜得到她身上有伤,而且伤得不轻。
  想到此,许顺福不再耽误,亲自把二人送了回去。
  一到和宜殿,颂茸等人立即涌了过来,见她们这样狼狈,顿时引起哗然惊呼:
  “主子,这是怎么回事?!”
  小融子也在人群中,担忧的视线却是隐晦朝云姒看去,云姒对上他的视线,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小融子抿唇低头,神色有一瞬间的阴冷和气恼。
  姐姐向来小心得体,在宫中待了两年多都不曾这么狼狈过,说到底,还是卢才人牵累了姐姐。
  众人簇拥着卢才人回了殿内,云姒没凑这个热闹,而是准备回厢房换身衣裳,但她被许公公不着痕迹地拦了一下,云姒不解抬头看去。
  许顺福看了眼她的肩膀,意有所指:
  “皇上让人请了太医,马上就到了。”
  他也不着痕迹地替皇上说好话。
  云姒抿唇,她轻握了握手,肩膀处就传来钻心的疼,云姒不知道自己伤到哪里了。
  但她很清楚,如果她错过今日的太医,凭她的身份,不可能再请来太医,只能自己慢慢养着伤。
  云姒向来不会和自己过不去,她止住了步伐,低声:
  “多谢公公。”
  但她对许顺福的暗示半点没听进去,她和卢才人同时受伤,这太医只能是给卢才人请的,她不过是个顺带罢了。
  她这种处境,最怕生出自作多情,以至于愈发难堪。
  许顺福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看了眼殿内的兵荒马乱,没人注意到这里,他连忙摆了摆手:“奴才可不敢领这个情。”
  云姒意会,不论怎么想,明面上她都是垂下杏眸,眼睑轻轻颤抖,许久,她轻声:
  “劳公公替奴婢谢过皇上。”
  她避着众人,低垂着头,脖颈似有点红,声音轻细,但话中意思明确。
  许顺福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他冲云姒姑娘不言而喻地拱了拱手,太医很快到了,许顺福没急着走,等主仆二人都看过太医,确认了两人伤势,尤其是云姒姑娘,等听说她伤到筋骨,至少要养半个月时,许顺福心底咯噔了一声。
  他一直跟着皇上,当然看得出皇上正对云姒姑娘感兴趣,这一伤就是半个月,皇上能高兴就怪了。
  许顺福头疼,不知该怎么把情况禀告给皇上,心底想再多,他也没在和宜殿表现出来,等赶到坤宁宫时,坤宁宫内灯还没熄,但许顺福却没那个胆子进去。
  坤宁宫,殿内。
  皇后替谈垣初揉按着额头,见他兴致不高,皇后眼神轻闪,圣驾还没到坤宁宫,翊坤门的消息就传来了,她也有点弄不清皇上在想什么。
  但不重要。
  皇上既然让许顺福去送了卢才人回宫,就代表卢才人在皇上这里还是有点分量的。
  皇后温和出声:
  “臣妾也听说了卢才人的事,是臣妾管教不严,还让皇上费心了。”
  哪怕她在宫宴上时就得知了翊坤门的事情,却一直当做不知道,但也不妨碍皇后此时脸上流露出歉疚。
  谈垣初眼皮子都没掀一下:
  “是杨婕妤骄纵,和皇后无关。”
  皇后颇有些意外挑眉,皇上居然会说出杨婕妤骄纵一话,看来在皇上心底,今日一事是杨婕妤的错了。
  皇后心中有了成算,轻声道:
  “到底是臣妾失察,让卢才人受了委屈。”
  谈垣初忽然起身,皇后手中登时空落落的,她动作一顿,若无其事地收了手,就听皇上语气平静道:
  “既然如此,给她补偿便是。”
  皇后一时间没明白皇上的意思,这个补偿指的是?
  没等皇后细问,谈垣初抬手按了按眉心,仿佛疲倦般,皇后顿时咽下疑问,笑着道:
  “臣妾服侍皇上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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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宜殿内,云姒拿着主子赏赐的膏药回了厢房,她背对着铜镜褪下衣裳,铜镜中映出她肩膀上的青紫,不止如此,后背上也留下了许多红印,有的已经开始泛青。
  怨不得她一直觉得后背疼。
  简单擦洗后,云姒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忍着疼,指尖抹了点药膏,一点点擦拭在伤处。
  疼痛传来,云姒眼睑不断颤抖着,额间溢出汵汵冷汗,许久,她才收回手,手指在身侧忍不住蜷缩。
  房门陡然被敲响,小融子的声音传来:
  “姐姐,你睡了吗?我拿了糕点给你。”
  得知她们跪了两个时辰,小融子就意识到姐姐没有吃饭,在众人担心主子身子时,他就跑去替姐姐找吃的了。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小融子抬头,奄奄一息的月色下,女子身子单薄,唇色有点发白,小融子皱紧眉头。
  云姒看出他在想什么,接过糕点,她牵强地抿出一抹笑:
  “我没什么事,你早点回去,别耽误了明日的差事。”
  小融子握紧拳头,姐姐恐怕根本不知道她这句话多么没有说服力。
  但他不能再让姐姐费心。
  他低下头,闷声:“好。”
  他转身离开,云姒关上门,她低头看着糕点许久,拿着糕点塞进口中,糕点细腻的口感溢满口腔,但云姒其实根本尝不到什么滋味,她低着头,把糕点全部吃完,才脱下鞋,趴在床榻上。
  许久,锦被中仿佛传来几声含糊抑疼的哽咽。
  第18章 小融子
  翌日请安,卢才人昨日跪了许久,根本起不来身,派人去了坤宁宫告假。
  杨婕妤昨日被皇上斥了一句,心底一直不舒服,得知这件事,当即轻讽:
  “真是娇贵身子。”
  彼时,众位妃嫔还在坤宁宫请安,闻言,立即都安静下来,毕竟众人都知道昨日一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容昭仪也烦得见她轻狂:“卢才人今日会告假,难道不是拜杨婕妤所赐?”
  说卢才人不敬上位?
  宫中最不懂规矩的人,难道不是杨婕妤她自己吗?
  杨婕妤一噎,没想到容昭仪会替卢才人说话,她还想说点什么,皇后忽然出声打断她:
  “够了。”
  皇后皱眉,不虞的眼神落在杨婕妤身上:
  “昨日一事,本宫已经知晓,同是宫中姐妹,尤其卢才人刚进宫不久,昨日还是宫宴,你不让着她点便罢了,怎还让她跪了三个时辰?”
  杨婕妤差点被气笑了。
  她凭什么让着卢才人,就凭她先进宫?她怎么没见着德妃和皇后娘娘让着她一点?
  还有什么跪上三个时辰,她不信昨日皇后娘娘没得到消息,既然昨日都没反应,卢才人跪都跪完了,这个时候再提此事,还有什么意义?
  马后炮罢了。
  杨婕妤冷了冷脸,但到底不敢直言冲撞皇后,她撇了撇嘴:
  “她言语不敬,嫔妾也是一时被气糊涂了。”
  话音甫落,容昭仪就抬手捂唇,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
  杨婕妤身子一僵,众人也低头偷笑,谁不知道,往日杨婕妤一侍寝就爱和容昭仪打擂台,最不敬上位的人就是她了。
  德妃也慢悠悠道了一句:
  “杨婕妤没有掌宫之权,道一句气糊涂了就能肆意处罚后妃,日后宫中若是有样学样,怕是会乱了套。”
  杨婕妤倏然抬头,这后宫上位处置下位的事情屡屡发生,不过是平常,德妃此时插上一句,明显是记恨昨日一事。
  杨婕妤心底呕得难受,她昨日不过无意冒犯了一句,德妃至于就记恨到现在吗?
  她扯了扯唇:
  “德妃娘娘言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