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褚昉低头看她,陆鸢也低着头,只留给他一个乌漆漆的脑顶。
  “夫君,我真的困了。”
  为免他在这件事上纠缠不休,陆鸢主动抱住了他,手下也在摸索着什么。
  褚昉察觉中衣有些松开来。
  今日的陆鸢很不一样,比之前的三年都主动热烈。
  却也有些羞涩。
  陆鸢怕他不肯罢休,心下正忐忑,忽身子一轻,不过眨眼间已被抱进了帐内。
  新婚夜的花烛一夜不熄,灯花难免爆得频繁了些,像被搁置冷待长达数月之后,一朝有了用武之地,自是要酣畅淋漓,尽情尽兴。
  灯花的爆声中,偶闻低语,时而娇,时而浊,时而重,时而沉,断断续续,大多听不真切。
  但寂寂清夜约是个爱听墙角的,越发安静了。
  “你在娘家几个月,也没见胖些。”是男人略有些沉哑的声音。
  “自在些,无须逞强。”他轻声说,不喜她牙关紧闭的样子。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暗暗较劲儿。
  ···
  第二日是新妇敬茶,陆鸢起的很早,却还是没有早过褚昉,她还未梳洗,他已经演武回来,坐在桌案旁看书,沉静且耐心,并没有催促她的意思。
  陆鸢很快梳洗妥当,二人一同往松鹤院去。
  不似往日褚昉大步在前、陆鸢随行在后的若即若离,今日二人几乎并肩而行,褚昉便是步子大些,也不会超出陆鸢半步的距离。
  甚至,陆鸢明明有意放慢脚步,欲落在后面一些,褚昉便会不动声色慢下来,并无撇开她的意思。
  试了几次后,陆鸢偏头看看褚昉,什么也没说,没再试图落于其后。
  二人就这般在一众丫鬟婆子、家中长幼或疑虑、或好奇、或歆羨的目光中进了松鹤院。
  郑氏和褚家诸位长辈俱已坐在厅堂等候。
  陆鸢是不惧这情形的,第一次嫁进来时,郑氏打碎了三盏茶,让她跪着听了半个时辰的家训才喝下她再次奉上的茶,今次,还能过分到哪里去?
  察觉她脸色微变,忆起旧事,褚昉心中也沉了沉,当年新妇敬茶,他没有同来,后来听说了她被母亲刁难的事,说到底,还是怪他,他若是同来,母亲或许会顾忌些。
  他当时没有做到像岳丈说的那般怜她无辜。
  褚昉握住她手腕,捏了捏。
  虽然他很快就放开了,但堂上所有目光本就集中在他二人身上,这番小动作自然也落进了众人眼里,众人面带喜色,互相对视了眼,心照不宣。
  郑氏这次虽未摔陆鸢的茶,却也未接,坚持要她听完家训再喝。
  褚昉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听一位伯娘笑着说:“弟妹,这三媳妇可是听过一回家训了,且她向来恭谨,持家有方,不若怎能叫三郎重金再聘迎回呢?我瞧着,没必要听什么家训了,实在不行,叫小两口闺房里去说不就成了?”
  陆鸢在这府里是新妇,也是故人,经这莫名其妙一放一迎,去而复返,加上之前褚昉早就铺好的路,谁是真正的当家主母不言而喻。
  褚家上下看得明白,家乃小国,郑氏就是太上皇,看似高高在上,实则早被架空了实权,她的权力和尊荣皆来自褚昉这个儿子,如今陆鸢进门,这实权自是要落到她手里。
  该帮谁,他们心里清清楚楚。
  余下几个长辈也都附和着,言新妇恭谨淑德,无须听什么家训。
  褚昉也适时叫了句“母亲”。
  众人都劝,连儿子都露出央求之色,郑氏若再坚持,倒显得她不通人情、有意刁难作恶,虽沉着脸,还是喝了陆鸢敬的茶。
  起身时,褚昉下意识伸手扶了陆鸢下。
  敬过茶,寒暄少顷,褚昉借口有事要与夫人说,并没留她在此陪诸位长辈,二人一道回了兰颐院。
  褚昉将之前梳理好的总账、分账、钥匙皆交给了陆鸢,说道:“今后,后宅之事,你来裁决,但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便由母亲做主吧,她若与你为难,我来处理。”
  之前他交过一次身家,是他自己的小家,今次,连同褚家这总账也交付了出来。
  他的心思很明白,要她做实打实的褚家妇。
  当家主母的尊荣会给她,责任也会给她。
  “国公爷放心,只要我坐在这个位置,便不会辜负国公爷的信任。”
  这话听来甚是可心,但总觉得怪怪的,像每次他交待贺震办事时,贺震给他立下的军令状。
  像公事公办的上下级,不像夫妻。
  褚昉微微叹口气,一时也不知如何改变她这样的态度。
  望见茶案上的茶器,本想邀她围炉点茶,才生出此念,不由想到了周玘。
  他只见过一次,都会忍不住想到她二人在一起是何等和谐,陆鸢又怎会轻易忘记?
  按下点茶之念,他坐去书案旁看书,陆鸢则拿了账本坐去桌案旁。
  其实书案足够两人使用,褚昉还特意空出一半书架,就是给陆鸢放她东西的,但陆鸢习惯和褚昉保持着一定距离,遂未往他跟前凑。
  陆鸢正低头看,忽然眼前伸来一只大手,拿过账本,紧接着她脚下一空,像只小猫崽儿被人单臂横在腰间拎起。
  行至书案旁,褚昉把人按在身旁的杌子上,账本铺开在她面前,还是她刚才看的那页,说:“坐这儿看。”
  说罢,坐回自己位子,若无其事看自己的书。
  夫妻二人并排而坐,褚昉坐的笔直,端正严肃,目光似全部落在手中书卷上,心无旁骛。
  陆鸢偏头看着他,因猝不及防他方才的举止,微微张开了嘴巴。
  她的愕然尚未散去,褚昉忽转头,对上了她的目光,扫一眼账本,问:“不想看了?那就歇歇,我也有些话要问你。”
  陆鸢收回目光,随意点点头。
  “你,还是不愿吃药调养么?”
  陆鸢微微一怔。
  其实归家这几个月,她有吃药调养身体,但后来去汝州忙生意,回京又遇上周玘另娶的事,便又停了药,她现在也不知自己身体到底如何。
  褚昉已经二十有六,子嗣上确实不宜再等。
  她此次嫁进来,除青棠外还特意带了一个相貌姣好的丫鬟,存了替褚昉绵延子嗣的心思。
  只是他们刚成亲,现下还不宜提这事,过几日再说吧。
  “吃过一些,后来生意忙,没接着吃。”陆鸢如实说。
  褚昉心中动了动,果然,和离之后,她有调养身体的打算,是因为要嫁周玘,所以想提前把身体调好么?
  后来没接着吃,果真是生意忙,还是周玘另娶,她心灰意冷了?
  一念至此,褚昉的目光忽然沉下来,像一阵寒风不知从何处钻进了屋子,让人不由打了个冷战。
  “你以后好好调养。”
  褚昉沉声说了句,吩咐人请林大夫来,起身离开,走到房门口,才掀开厚实的门帘子,一阵凛冽的风扑面刺来。
  他顿住脚步,就这样吹了会儿风,待无名之火冷却了些,才放下门帘,坐回书案旁,对陆鸢说:“我们要个孩子吧。”
  第55章 来日方长 ◇
  ◎总有一日,她也会倾心待他◎
  陆鸢知道这个问题迟早要面对, 也知他所求合情合理,并不过分,点头应句好, 继续做自己的事。
  “你若是不愿意, 就明白告诉我,别再阳奉阴违,瞒我骗我!”
  她答应的过于散漫轻易,褚昉察觉不到一点真心。
  陆鸢抿抿唇,神色仍是淡漠, 抬头问他:“我若说不愿意, 你会同意么?这事由得我做主么?”
  “你没有说,怎知我不会同意?”
  “那好,我不愿意。”陆鸢语气很淡,像答应时一样淡漠,说罢这句便低了头翻账本, 让人分不清她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褚昉眉心突突跳了两下, 似有一股火气冲了上去,却发散不出,又原路憋了回去,心口生闷。
  她果然还是不愿替他生儿育女。
  默了会儿,褚昉闷闷地问:“那你何时愿意?”
  陆鸢那话本就是免他纠缠随口一说, 实没想到他当了真,竟有此一问,听来像憋着气, 还有些委屈。
  陆鸢好笑, 唇角动了动, 忍着笑, 随手翻过一页账本,状似考量地说道:“不好说。”
  褚昉见她果真没有主意一般,想了想,劝说:“有个孩子,以后也是你的依靠。”
  陆鸢漫不经心嗯了声,看不出听进去几分,褚昉便也不再劝。
  这些道理她如何不知,她只是不愿意给他生孩子罢了。
  林大夫很快来了府中,给陆鸢诊过脉后言较之前大有好转,调养三个月便可正常受孕。
  褚昉心下生喜,见陆鸢仍是神色淡淡,好似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欢喜登时散了一半,面上一如既往沉静无波,送走了林大夫。
  二人成婚时已是年关在即,新婚不过五日便又到了除夕,陆鸢望着兰颐院中大槐树上新搭建起来的两个鸟窝,一时生了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去年她明明手把手教褚六郎把两个鸟窝打掉了,如今那鸟窝怎么又好端端的挂在树杈上了?
  “婶娘!”褚六郎熟悉的呼喊声传进院子。
  陆鸢怔了怔,看见个头拔高一截的褚六郎一阵小旋风似的跑来,回过神来。
  树上的鸟窝已不是去年的鸟窝了,她也曾离开过,只是没想到这除夕还是要在褚家过。
  “婶娘,给你吃蜜饯!”
  褚六郎提着一个比男人巴掌还大的荷包,鼓鼓囊囊装了一大包,解开系绳掏出一块儿给陆鸢,自己挑块儿大的满足地撕扯着吃,像吃肉一般。
  “从哪儿讨得这么多蜜饯?”陆鸢笑着问,这东西吃多了坏牙,嫂嫂是不可能一下给他这么多的。
  “三叔给的,他说让你吃罢药再吃。”
  褚六郎又挑出几块大的蜜饯放兜里,这才把荷包递给陆鸢,嘻嘻笑了两声往别处玩去了。
  褚六郎才走,褚昉进了门,看了看装蜜饯的荷包,笑了下,“还好,留的比我想象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