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
  “下到各地县衙、上到我们朝天司,机构臃肿、人浮于事,每年吃着朝廷大批俸银,国中却是乱象丛生。”
  “所以吕大学士才会起了这个心思,组建一个全新的机构,不过目标却不是取代朝天司和刑部,而是主要负责镇杀鬼怪妖魔——这些年冤死的人多了,这种案子也就多了,还有各地的一些邪教,也跟着兴盛起来。”
  第155章 点名
  孙长鸣暗自点头,大吴朝是个什么样子,他当然心里清楚。
  只看绝户村就能明白,这样凶险之地,三年则死,为什么还有人源源不断地进来?还不是因为在外面被各种苛捐杂税逼得活不下去了,绝户村好歹能多活三年。
  至于说这个“镇暴所”,目前看来专注于鬼怪妖魔的案子,但是只要壮大起来,顺势就可以把手伸向大吴朝的方方面面。
  想要调查谁,只要跟鬼怪妖魔沾了边就有借口,在案情调查清楚之前,谁也不能确定,到底跟鬼怪有没有关系。
  这位吕大学士不简单啊。
  白天樾又说道:“吕大学士组建镇暴所,不看出身只看能力,据说这一个月来,着实招揽了许多强者,而且整个镇暴所的大框架已经搭起来,以捕鬼者、妖兽猎人和不得志的散修为主要成员。”
  “京城附近一些地方,镇暴所衙门已经开始办案了。”
  孙长鸣点点头,又问道:“这个吕广孝和柳值,是什么样的人?”
  白天樾诚恳说道:“吕大学士乃是当世良臣,心怀大抱负,一直想要匡扶社稷,再续国运五千年!”
  “柳大人……殊为不易,恐怕是整个朝天司中,唯一没有私心,只想做事的人了。”
  说完,白天樾还叹了口气:“只可惜,恐怕坚持不了太久啊。”
  朝天司烂到根儿里了,白天樾这种基层的百户,看的最是清楚。柳值这样的性情,固然令人敬佩,可最终结果多半会是悲剧收场。
  独木难支啊。
  孙长鸣点了点摆在面前的公文:“让咱们朝天司协助镇暴所招募人手,是个什么章程?”
  “吕大学士请了皇帝的圣旨,朝天司和镇暴所都是朝廷的衙门,镇暴所低半格,乃是从属,故而朝天司的校尉,可以兼任镇暴所的职务。
  也让朝天司支援镇暴所的组建。镇暴所看中的人,可以行文总司衙门,直接提调过去。
  他们在各地招募人手的时候,咱们也要给予方便。”
  孙长鸣不由道:“皇帝这是什么意思,说是镇暴所低半格,给了朝天司的面子,可是上方并无统属,镇暴所想从朝天司挖人,一纸公文就可以调过去?”
  朝天司虽然保全了一点面子,可是镇暴所才是真的拿到实惠。朝天司也别想趁机渗透,镇暴所的人不是傻子,提调之前肯定会进行筛选的。
  白天樾苦笑道:“先生果然慧眼如炬,一下子就看清了本质。朝堂的具体情况我也没资格知道,只是听说陛下对朝天司有所忌惮,所以支持吕大人。”
  孙长鸣明白了,朝天司势力太大,可能还有点不大听话。
  “公文是昨天送到白栗岗那边的,今天一早那边赶紧送过来,但是耽误了一晚,镇暴所的那一位金章捕头恐怕已经到了县里,咱们要不要去迎一迎?”
  新组建的镇暴所,以左肩佩戴的肩章区别等级:最低级别是铜章捕快,然后是银章捕头、金章捕头,再往上还有双章、三章捕头、总捕头等。
  孙长鸣也发现大吴朝的官制,跟自己上一世历史上那些朝代都不同,而且因为朝代延续时间太长,中间经过了多次改制,变得混乱不堪、不伦不类。
  黄石县小小一个地方,能派来一位金章捕头,显示镇暴所方面“求贤若渴”的态度,对白栗岗百户所十分看重。
  白天樾长时间在官场的固定思维,让他觉得应该去迎接一下,毕竟镇暴所在陛下面前正受宠的时候。
  可是孙长鸣哪管这一套?
  他很敬佩吕广孝这种、明知泰山将倾却要一肩扛之的末代名臣;也很欣赏柳值这样出淤泥而不染、我只问本心的俊杰人物。
  因为换了他自己,自问多半是做不到的。
  可是这并不代表自己就要立刻应和,投入这个自己尚且一无所知的“镇暴所”去卖命。而事实上,孙长鸣上一世从历史上看到过很多先例,王朝到了这个时候,很多名臣出发点很好的各种政策,到了下面都变成了祸国殃民的苛政。
  而且孙长鸣也不觉得自己应该在这个时候就跳出来——怎么也得再多藏几手吧?
  自己的实力,还远没有到可以肆无忌惮的程度。
  “不去。”孙长鸣淡淡一句,就背着手出门了,去迎接拿什么金章捕头,还不如陪我家老二去找吃的。
  白天樾苦笑一下,自己抽了自己一下:也是啊,先生是什么身份?我让他去应付官场上的那一套迎来送往,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吗。
  孙长鸣还没走出哨所呢,便有一个爽朗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哨所的天空:“白栗岗百户所白天樾百户、孙长鸣总旗可在?
  镇暴所、金章捕头聂遮云到访!”
  孙长鸣意外:找上门了?
  而且为什么偏偏提到了我的名字?我区区一个总旗,有这么醒目吗?
  难道是因为在我哨所的地头上?
  孙长鸣轻轻摇头,今天是走不掉了,人家都点名了,只好跟在白天樾后面,出去接待一下。他暗中叮嘱白天樾:“你是上司,别在外人面前露出马脚。”
  “是。”
  哨所门口,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子骑在一匹神骏的战马上,穿着半身铠甲,左肩上扣着镇暴所金色的肩章,马鞍上挂着一柄三尖两刃枪,腰间缠着一道锁链流星锤。
  他一人面对整个哨所,气势上却是丝毫不输,哨所上的校尉们,也是暗赞一声“好一个人物”!
  白天樾和孙长鸣一起将他迎进来,聂遮云直爽大气,问道:“吕大人的公文你们都看到了?”
  白天樾连忙点头:“正准备去县中迎接捕头,不成想你就来了。”
  “等不及呀。”聂遮云叹了口气:“各地妖孽之乱越发繁多,当地衙门或是尸位素餐,或是实力不济,我们恨不得立刻就把镇暴所组建齐备。”
  白天樾呵呵笑道:“捕头大人当真是一心为公。”
  聂遮云对他一抱拳道:“实不相瞒,这次来就是请百户大人帮忙的。”
  “好说好说,有吕大学士和柳大人的公文,朝天司上下自当全力协助。”白天樾说话是滴水不漏。
  聂遮云道:“先谢过白大人。我这次来黄石县,是要向白栗岗百户所借调一人。”
  “谁?”
  聂遮云一指旁边:“孙长鸣总旗。”
  第156章 抄家福利
  始终在一旁装透明人的孙长鸣愣住了:我?
  白天樾脸色大变,脱口而出:“万万不可!”话说出口,他又想起来先生刚才交代过,不要在外人面前露出马脚,急忙补充道:“孙总旗可是我的左膀右臂,整个白栗岗百户所,有能为的人不多,你们要走了孙总旗,我白栗岗百户所怎么办?
  捕头也看到了,这氓江哨所,可全都是靠着孙总旗在此坐镇——铜棺峡的事情,别说你们镇暴所不知情!”
  聂遮云这一路而来,或是招募当地的人才,或是从朝天司中提调人员——朝天司多半都是不配合的,总有些扯皮,但是聂遮云总能依靠自己的能力,将事情处理妥当。
  白天樾不肯放人他并不意外,他是没想到白天樾的反应会这么大。
  白天樾心里暗骂不已:你要谁不好?这一位是我能做主、我敢做主的吗?
  他再次强调:“此事休要再提,孙总旗是我倚重之人,你镇暴所想要人没问题,可不能把我白栗岗百户所的脊梁抽走吧?”
  聂遮云暗叹一声,看来只能是最后那个选择了。
  “百户大人莫要生气,孙总旗这样的人才,你不肯放手我很理解。这一次出来之前,吕大人和柳大人也商量了,如果实在不能离开朝天司,可以身兼两职。”
  白天樾意外:“在朝天司和镇暴所身兼两职?”
  “正是。”
  “这个……”白天樾看向孙长鸣,还没有得到回应,聂遮云已经再次抱拳:“百户大人,可否让我和孙总旗,单独谈一谈?”
  白天樾立刻答应:“好。”起身就走了。
  爽快地让聂遮云有些意外:你这么紧张孙长鸣,不是应该始终盯着我,不给我单独拉拢孙长鸣的机会吗?
  白天樾出去之后,聂遮云一笑,对孙长鸣说道:“是不是很意外,我们怎么会找上你?”
  “是。”孙长鸣承认。
  “世事艰难啊。”聂遮云感慨一声,接着说道:“镇暴所新建,阻力极大。而且新组建的衙门,招募的都是新手,几乎没有办案的经验,吕大人认为,想要让镇暴所快速运转起来,需要填充足够数量的老手,以老带新。
  朝天司成立数千年,虽然腐朽不堪,但其中总有些如柳值大人一般,有能力、有坚守的人才。”
  他看向孙长鸣:“吕大人抽掉了三十名书吏,审阅了朝天司最近三年来的全部案宗,从其中筛选了八百四十七人。”
  “吕大人又亲自审阅,抽出其中一百零四人,责令我等这些人必须拉到我镇暴所来。”
  “孙总旗就是其中之一!”
  “吕大人对你们,可是非常看好,充满了期待!”
  孙长鸣明白了,是之前魔潮的案子,云念影上报的文书中,将自己说得太好了。
  后来自己收服葛遥七人,他们的报告中,对自己怕是也多有溢美之词。
  他其实还算漏了一个人,丁彩玲的报告里,也提到了他。
  可是孙长鸣从一个穿越者的角度来思考问题,仍旧不愿意去趟这趟浑水。历史上无数的例证已经告诉他,吕广孝其志可嘉,但只凭一己之力,怕是难以逆转大势,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他摇摇头:“感谢吕大人的厚爱……”
  聂遮云打断他,道:“孙总旗不妨听我说完。”
  “黄石县白栗岗百户所的主要任务,是防备铜棺峡中的妖异。但我镇暴所在黄石县任命一位银章捕头,职权却不只是黄石县,而是统管周围八县,这其中,就有氓江下游的三羊县、湖口县。”
  “湖口县在福王封地之中,最近几年,县中多发饿鬼杀人事件,你可以直接调查湖口县,甚至是暗中调查福王。只要拿到证据,便是福王,我镇暴所也绝不姑息!”
  “而且……”聂遮云拖长了声音,大有深意道:“如果罪证确凿,福王抄家,吕大人说了,抄家所得全归办案捕快,我镇暴所分文不取,吕大人也不要一两银子的孝敬!”
  孙长鸣大为意外,脑子飞转,问道:“福王要谋反?”
  “朝廷已经收到了多次线报,可是每一次派人去查,不管是朝天司、刑部还是御使,最终却都被斩断一切线索,甚至办案人员也会在福王封地内,莫名其妙的暴毙!”
  “陛下已经对其他的衙门十分失望,现在全看咱们镇暴所,能不能啃下这块硬骨头!”
  孙长鸣似有所指道:“福王封地在湖熟地区,向来是诸位藩王中最富有的。”
  聂遮云回道:“陛下这几年大兴土木,又喜欢赏赐朝贡小国,早就缺银子了。”
  孙长鸣一阵沉吟,这是大案子,福王是当即陛下的叔叔,几十代的财富累积,达到了一个惊人的程度,连皇帝都眼馋。
  不过这样的案子,自然十分凶险。自己一个小小的总旗卷入其中,正常情况下可以说是极为凶险。
  自己是一艘小船,这案子却是一场海啸,一个巨浪打过来,恐怕连渣滓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