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看着他?的表情,林随安大约懂了,提醒道,“坊门快关了,要?去县衙需得走快些。”
  靳若:“去县衙作甚?”
  花一棠:“击鼓鸣冤。”
  靳若:“哈?!”
  “果?然——”林随安顿了顿,“还是那个红桃龙葵?”
  花一棠摇头?,“那并非红桃龙葵,而是地?狱龙葵。”
  *
  徐县令坐在胡床边,双脚泡在热水里,舒服得脚趾丫都张开了,新?纳的小妾柔弱无骨的小手?捏着肩膀,在耳边吐气如兰,几息就将徐县令撩得心猿意马,一把攥住小妾的手?腕,正欲互诉衷肠,岂料就在此时,前衙传来了“咚咚咚”的鼓声。
  徐县令惊得腾一下站起身,怒喝,“是谁在这个时辰乱敲鸣冤鼓?!”
  “徐公?!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啊!”主簿砰一声撞开门,“花、花家四郎来了!正在大堂外敲鼓呢!”
  “什么?!”徐县令跳出脚盆,地?砖的冰冷激得他?脚心差点抽筋,抓起官袍就往外跑,“哎呦我的亲娘诶,这位祖宗又要?搞什么?我不?是派了不?良人给珍宝轩镇场子了吗?”
  “徐公?,帽子帽子,鞋鞋鞋!”主簿一手?提着徐县令的官靴,一手?托着官帽追在后?面,“属下也不?知道啊,眼瞅着就要?宵禁了,你说这有什么事儿不?能?等明天?再说啊!我刚温了酒,还没喝呢——”
  这二位不?愧合作多年,颇有默契,一路抱怨,一路狂奔,一路穿官袍、套官靴、戴官帽样样不?耽误,从后?衙赶到前衙大堂,才用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临入堂前,主簿迅速替徐县令整理?衣冠,徐县令长吸一口气,迈着方步登堂入座,拍下惊堂木,高喝,“升堂——”
  两侧衙吏高呼“威武——”,一人踏着夕阳残光快步走入大堂,衣袂翻飞如花瓣,容色俊丽明亮,可不?正是徐县令早上才见过的噩梦人物——花家四郎。
  更糟心的是,此人犹如夜中明灯,一出现就聚光耀眼,招来了大群看热闹的百姓,将大堂外挤得水泄不?通,县衙墙头?长出好几串人脑袋,仿佛连藏在耗子洞里隐匿生物都在探头?探脑。
  徐县令捏着惊堂木的手?有点发抖,颤颤巍巍拍下,“堂下何人?为何击鼓?报上名来——”
  说到最后?一个字音都跑调了。
  花一棠从袖口抽出状纸呈上,定声道,“在下花一棠,状告河岳城七河坊五石街纪高阳谋财害命,毒杀北岳坊北八巷鲁时!”
  第59章
  堂外的百姓“哗”一声乱了套。
  徐县令连维持现场秩序都顾不上, 展开状纸细细看了一遍,越看越心?惊,面色忽白忽青, 示意花一棠上前,压低声音道, “这状纸上所诉罪状与早上方刻所言并无二致, 但早上已审过验过,纪高阳家中并无毒物,这都是您亲眼所见啊。”
  花一棠:“我已寻到实证。”
  徐县令:“此言当真?!”
  花一棠点头,“请徐县令将状纸上的原告、证人一一传来问?话,我定会?令此案真?相大白。”
  徐县令定定看着花一棠,但见眼前的少?年?眸光坚定,神?色凝重, 似有成竹在胸,让人凭生信任之感,转念又想,若此案真?如这状纸上所言, 那定是一桩惊天大案,若能审明此案,于他的官声乃是大大有益, 若是审不?明白,也尽可推到花四郎的身上, 左右自己也不?会?吃亏。
  想明白了这一层,徐县令拿定主意,清了清嗓子, 高高举起惊堂木拍下,“来人, 带被告纪高阳——”说到这,他不?禁看了花一棠一眼,花一棠扇子轻轻往下压了压,徐县令心?领神?会?,召了几个心?腹不?良人过来,低声嘱咐了几句,令他们低调行事,速去?速回。
  这一番神?神?秘秘的举动,堂下百姓看得是兴致高昂,深感这案子一波三折堪比庙会?大戏,彼此交头接耳,热烈交流,好似个个都有什么内幕消息一般。
  林随安抱着千净站在人群中央,身姿笔直,四周各种猜测如轻风过耳畔,了无痕迹,靳若可就没这么淡定了,一个劲儿地?戳她的胳膊。
  “伊塔和木夏怎么还没回来,姓花的到底让他们干嘛去?了?你说这纨绔找到什么线索也不?明说,非要藏着掖着,这都什么毛病?!”
  大约是侦探的职业病吧,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揭示真?相。当然?,也有可能花一棠就是为了故作神?秘耍帅。
  “事已至此,急也没用?,来都来了,先看热闹吧。”林随安道。
  靳若:“……”
  话虽然?这么说,林随安心?中还是将此案的来龙去?脉梳理了一遍,此案的关?键有三处:
  其?一,鲁时的死因确认。
  其?二,珍珠簪子的来源。
  其?三,毒死鲁时的毒药到底是什么。
  鉴于仵作缺失,大约还是无法对死因做出权威认定。花一棠应该是要从后两处入手,但问?题是,一个是她的金手指,说出来肯定没人信,一个是验过无毒的草药,花一棠到底要如何验证呢?
  林随安有些期待了。
  堂外传来锁链声响,林随安回头一看,不?由大为诧异,竟是两名狱吏压着方刻上了堂。
  花一棠昂着头,摇着扇子绕着他转了一圈,表情颇为嘚瑟。
  方刻皱眉:“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让我来作甚?”
  花一棠:“让那木鱼脑袋开开窍,死鱼眼睛开开光,瞧瞧花某是如何推理断案的。”
  方刻怔了怔,“你寻到证据了?”
  花一棠“哼哼哼”冷笑三声,示意狱吏将方刻拉到一边,又朝林随安所在方向跳了场眉毛舞。
  靳若:“……”
  林随安:“……”
  这家伙不?会?还在记恨方刻嘲讽过他的穿衣风格吧?
  一炷香后,两个不?良人押着纪高阳归来,纪高阳背着大医药箱,走得满头大汗,跪在堂上的时候,一脸莫名其?妙。
  “徐县令,这又是怎么了?”
  徐县令这次可没有好脸色,狠狠拍下惊堂木,“纪高阳,还不?速速将你毒杀鲁时的经过速速招来!”
  纪高阳无奈:“这本就是诬告,徐县令早上才断的案,这才几个时辰就忘了?”
  徐县令:“咳,早、早上是、是因为——”
  “花某已寻到你谋财害命的人证和物证。”花一棠摇着扇子上前道。
  纪高阳皱眉:“花家四郎,就算我不?愿帮你验尸,也不?必这般捉弄我吧?”
  花一棠倏然?一笑,犹如春花绽放,他从袖中掏出珍珠簪,端端举在纪高阳的眼前,“你可识得此物?”
  林随安看得清楚,就在这一瞬间,纪高阳的背影倏然?绷紧,正是毫无防备之下万分?震惊的身体?反应,可只有两息时间,他又迅速强迫自己松弛下来,声音却无法控制变得尖锐,“这是什么?我没见过!”
  花一棠笑意不?减,回头看了眼徐县令,徐县令立即领会?精神?,拍下惊堂木,“传证人上堂!”
  尤九娘身携袅袅香风而至,翩然?跪地?,“尤九娘见过县令大人,见过四郎。”
  “尤九娘,你可见过花四郎手中的簪子?”徐县令问?。
  尤九娘:“奴家识得,这是奴家卖给四郎的。”
  “这簪子你从何处得来的?”
  “是纪高阳卖给我的,说是他妻子的嫁妆。”
  “啊呀,这便奇了,花某特意去?问?过纪夫人,纪夫人说她从未有过珍珠首饰,”花一棠道,“纪大夫,可要请贵夫人上堂一辨啊?”
  “不?必了!”纪高阳急声道,“这、这簪子——其?实是我捡的——我知道,路边拾遗不?上交官府反而卖出,有盗罪之嫌,还请大人责罚!”
  花一棠笑容微敛,扇柄轻敲手腕,徐县令立即大喊,“再带证人!”
  上堂的是卖给鲁时珍珠的华宝轩掌柜田宝,花一棠将珍珠簪送到他眼前问?,“田掌柜,你可识得这上面的珍珠?”
  田宝抓着珍珠簪细细看了看,大惊,“回大人,这上面的珍珠正是我卖给鲁时的那一颗!”
  花一棠提高声音:“田掌柜,你能确定吗?”
  “回大人,我卖给鲁时的珍珠有一处瑕疵,”田宝指着珍珠道,“此处有一处凸起,形状和位置我断不?可能记错。”
  纪高阳面色微变,全场哗然?。
  “这竟然?是鲁时的簪子?!”
  “原来那颗珍珠在这儿?!”
  “我的天啊,难道真?是纪大夫谋财害命?!”
  “或许是鲁时不?小心?丢了簪子,纪大夫恰好捡到了吧。”
  “嗐,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纪大夫这么好的人,为了一根珍珠簪杀人?不?至于吧?!”
  花一棠居高临下举着簪子,在纪高阳眼前晃啊晃,“纪大夫,你说这簪子是你捡的,那么就详细说说,是何处捡的?”
  纪高阳语结,“是、是在北岳坊的街上。”
  “何时捡的?”
  “是、是……”
  “纪大夫记不?起来,我帮你想。”花一棠道,“尤九娘,你是何时买的簪子?”
  尤九娘:“五天前,纪大夫来四合坊见我,说家中困窘,将珍珠簪卖给了我。”
  花一棠:徐县令可还记得检尸格目上记载的鲁时死亡时间?”
  徐县令立马翻出检尸格目,“是八天前。”
  “若我没记错的话,这可是纪大夫自己检出的死亡时间吧。五天前鲁时已经死了,那么原本属于鲁时的簪子是怎么跑去?街上的?莫非是自己飞过去?的?”
  “是我记错了!”纪高阳道,“是十天前,我帮鲁时诊脉回家的途中捡到的。”
  “那就是鲁时活着的时候珍珠簪子便丢了?”
  “想必是如此。”
  “那就更奇了,鲁时家境贫寒,这珍珠簪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家底,如此贵重之物丢失,他居然?没报官?这是什么道理?”
  “我、我哪里知道他如何想?”纪高阳道,“或许是买珍珠的钱来历不?明,不?方便报官吧。”
  “你胡说八道!”小燕拔开人群冲上大堂,抡起拳头砸在了纪高阳身上,“时爷爷才不?会?做坏事,就是你害死时爷爷的!是你偷了时爷爷的簪子!就是你!我有证人!”
  小燕的出现?显然?超出花一棠的预料,他怔了一下,问?,“你的证人是谁?”
  小燕:“青越河畔市集的馎饦摊主六麻子!”
  此言一出,堂上众人皆是一头雾水,林随安、花一棠和靳若皆是面带诧异。
  靳若挑眉,“这个小燕有些本事啊,竟然?能寻到六麻子的路子。”
  林随安:“果然?是你们净门的人,一条消息赚两份钱。”
  徐县令怔怔看着花一棠,“花四郎,您看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