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这方砚台,是我之前偶然寻来的,这上面刻的台山白塔,很是精细,昨日方才启开,如此一方好砚,送给皇兄很合适。”江知酌抬眼看了一下画像。
  江慕安把卷轴对折着起来,说:“我很中意这画,知酌可否赠与我?”
  江知酌把砚台放下,右手食指无声点着桌面,看着江慕安的眼睛说:“若是皇兄将其视为珍宝,请妥善保管,它很脆弱又无自保之力,勿再示于人前。”
  长乐听见开门声,上去迎自家主子,他见江慕安手持一卷画轴,想伸手接过。江慕安摆了一下手,说:“走吧,回府。”
  容词送走三皇子,见江知酌还在书房内,走进去想劝江知酌回房休息。
  这一月来江知酌四处奔走一直没停歇过,人都瘦了一大圈,容词不懂自己主子好好的怎么突然介入朝廷中本不该他管的事,做个日后做个闲散王爷不好嘛。
  “殿下,您回自己房里歇息吧,我看您最近疲累的很。”容词对着江知酌劝道。
  江知酌往椅背上靠了过去,说:“去给太傅府送张拜帖,就说明日午时过后,我去登门拜访。”
  容词走后,江知酌闭上眼睛假寐。他觉得自己比江慕安还疯。
  何碗的眼睛从未看向过他,江知酌却深陷在那两汪清湖中,一颗种子埋在心里疯长。
  江知酌回想了一下,这颗种子早在儿时就种下了,当年江知酌才七岁,第一次上南书房没有背下书,被他母妃罚背写完才可以吃晚饭,他偷偷溜到御膳房。
  何碗就安静坐在宫人们居住地方的门槛上,用树枝写写画画。小碗见到他很是欢喜,一双眼睛笑弯了。
  小碗听到江知酌的肚子发出咕咕叫声,十分大方的分享了自己最喜欢的桂花粉糕。
  江知酌那时候总偷偷跑去找小碗,让小碗给他做功课。
  后来江知酌母妃不许他偷跑出去
  又过了两年小碗到南书房当差,江知酌便没有见小再如印象里那般笑过,与所有人都保持距离。
  直到有一天江知酌撞见小碗站在江慕安的书桌旁,江慕安偷偷拉了小碗的手,而小碗并没有躲开……。
  十四岁的少年心事作祟,江知酌甚至讨厌了小碗好一阵子,因为小碗终于又露出了笑容,可也只是在面对江慕安的时候。那时候的江知酌觉得自己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江知酌从小不如江慕安,有其母妃与父皇的百般疼爱,任何好东西都是先分给三皇子江慕安与二皇子江睿义,后面还有江凌远,江景景等皇子公主,最后才是江知酌,对此江知酌已经习惯了。
  等十五岁的江知酌自欺欺人的劝慰自己并没有想要那份笑容时。江慕安已经出宫立府两年了,淑妃为其安排了诸多高门贵女说亲。
  而?s?不久几日后宫内传言,何碗为求上位,攀附秋太傅的地位,求嫁予三皇子,被淑妃掌掴罚跪在长廊一夜。
  那一夜,江知酌目睹了狼狈至极的何碗。
  宫里人人都说何碗自此被流放西南,结束了这场令人不齿的上位之路。
  江知酌蹙了蹙眉,不想再回忆那段令所有人都不愉快的往事。
  他最近实在累了,起身回房后一直睡到了晚饭时分。
  江知酌醒来时,外面天已经濛濛黑了,江知酌突然被巨大的落寞感包围,在梦中他又回到了十五岁那个夜晚,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江知酌走到庭院中,他抬头看了看,阴天,今晚应该没有月亮。
  次日。
  朝堂上赵丰提出越州军营军饷超出往年一倍之多,要求重新审核账目。
  江知酌随即附和道:“赵大人所言有理,我看到这数字时也者实惊讶,怎的要这么多银子,请父皇重新派人稽查官员前往越州。”
  工部尚书沈威出列说道:“此法不妥,实在有伤边疆战士征战之心。”
  江知酌又开口说道:“启禀父皇,儿臣在越州一月有余,南疆七八月暑热非常人能忍受,士兵们每日操练巡防,日日有人倒下,实是辛苦。药材支出,防暑费用支出成倍增长吗,其余儿臣不懂,既然赵大人觉得账目不妥,不若几日后随我一同前往越州军营,若有人胆敢弄虚作假,直接缉拿。”
  赵丰随即跪倒在地,颤声说:“皇上明鉴,臣绝无此意,只是现在国库库银所余不多,臣实在惶恐,怕日后有什么急用,五皇子突然来奏请如此多银两,臣始料未及,请皇上明鉴。”
  江知酌还未开口,中书令曹方南说道:“四皇子在外征战,为大楚冲锋陷阵,赵大人,我等应当在后方鼎力支持。”
  赵丰本以为明德帝会要求重新审查军饷开支,所以才事先提出此事,没想到演变至此,他不得不按江知酌文书内银两拨款。
  可国库的银子早就被人挪用了,哪里拿得出来。
  下朝后,赵丰去了曹方南府上。
  江知酌按昨日计划去拜访秋自白。他带上了昨日未送出的澄泥砚,与小碗托他带的书信。
  秋自白今日在南书房,未去朝堂之上,不过他早已听说了江知酌的举动。江知酌到了秋府,由小厮引到书房。江知酌见到秋自白躬身行了一个晚辈礼,说:“见过先生,学生江知酌特来探望。”
  秋自白放下手中的笔,冲江知酌说道:“五皇子请坐。”
  江知酌把砚台和书信交给小厮,寻个位置坐下了。
  秋自白翻看了一下书信,翻看了几本之后,拿起其中一份仔细看了起来,江知酌从背面的文字排列看出,那是小碗所写。
  秋自白问道:“你见过何碗了?她情况如何。身体可安?最近在做什么事。”
  江知酌说:“机缘巧合,在落烛寺见过两面。何姑娘长高了,秋公子也是,嗯……”
  江知酌想了一下小碗的交代,说:秋公子成熟稳重,在衙门当差很是妥当,壮实很多,我见他时,差点没有认出来,他们离开时,我记得何姑娘略高些,现在秋公子已经比何姑娘高出一个肩膀,很有一副大人的样子。”
  说完,秋自白没给任何回馈,依旧在看小碗写的文章。江知酌只好再开口,说:“何姑娘现在除了照顾秋少爷起居,闲时便去落烛寺找乙尘大师下棋,偶尔学习佛法。”
  “她不擅长那个,”秋自白把信放下,“小碗是个好姑娘,生不逢时,又生成了女儿身。”
  江知酌点点头,秋自白又说:“可惜了……”
  江知酌不知道秋太傅说的可惜指的是什么,是说小碗的宫女出生,自小无父,幼年失母。还是小碗的满腹才情,却不能像男子一样参加科考改变命运。抑或是本得太傅赏识,可嫁与富贵人家平安一生。还是年少就沦落在边疆。
  江知酌走后,秋自白拿出里面的信件,放在桌上。别人看不懂,他却读明白了,上面赫然入目,通篇只有一个释义:“扶持五皇子”
  第16章 收流寇
  翌日,江知酌在府上穿好朝服,准备去朝会,容词突然跑进来,低声在江知酌耳边低语,说:“赵丰在家中自缢了。”
  江知酌猛然扭过头:“你说什么!”,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为何赵丰曾多次阻挠拨款。
  一面,大理寺很快带人抄了赵丰的家,共计缴获十数万两。
  江知酌打得公文是一千一百万两,这也仅是杯水车薪。
  但当明德帝命人盘点国库时,之前一千九百多万两的账簿盈余,变成了一千七百万两。
  吏部重新拟定了户部官员并加了督察官员,这两百万两的亏空,只能算做赵丰个人贪污敛财之笔。
  两日后戌时,江知酌趁夜色喊了江慕安一同去拜访秋自白。
  而秋太傅府似乎是知道有客来访,门前小厮提灯以待。
  “五皇子明日就要启程前往越州,今晚不早做休息吗”书房中,秋自白看着来访二人。
  江慕安看到秋自白桌上的澄泥砚,心下了然。说:“学生有事,不得其解。特来叨扰太傅,请太傅见谅。”
  秋自白略一思索:“你们想说的是赵丰自戕的事。”
  江知酌站起身来,他始终不明白,:“若是赵丰挪用了那两百万,何至于此时畏罪自戕,他大可以不声张。”
  江慕安接着说:“且父皇准许拨款,本就是因为马上到了秋收赋税之时。这些钱,赵丰是拿的出来的。”
  “若是赵丰只能拿的出几十万呢?你们想过没有”秋自白再自然不过地开口,“若是国库里本来一分钱没有呢?”
  江慕安还未听明白,江知酌早已背脊僵硬。
  谁挪用了国库不得而知,兴许赵丰也是其中一员,只是他已成了一枚弃子。
  幕后有人,不光算计了赵丰,还能从这里面再挖出两百万收入自己囊中。
  而,棋子不会说真话。弃子,不会说话。
  秋自白收起书桌上的纸笔,说:“回去吧,五皇子拿到了钱,先去做该做的事,朝廷短时间内不会再出这样的问题了。”
  长乐跟容词打过招呼,就驾着马车带江慕安走了。
  而江知酌这边从秋府出来,就一直游离,他毕竟才十八岁,近日的事,桩桩件件都让他受到不少的冲击。
  容词看自家主子呆站在马车前,想上前扶一把,江知酌突然回头,望向秋府大门。
  提灯的小厮已经回去了,大门上的两盏灯笼也熄灭了。
  江知酌嗓子干涩的出不了声,阖眼叹了一口气,上了马车。
  江知酌到达越州后,直奔了南疆军营,江知酌手里拿着公家的钱,让容词买了好酒好菜分给士兵们,又找了江凌远和赵孟私谈密事。
  江凌远和赵孟谁都不想去赴宴,去一次,少半条命。
  江凌远脑子里只懂带兵打仗,也是因为这个,所以自小对课业没兴趣,也不愿入朝为官,天天周旋其中。
  赵孟是京官出身,文韬武略也算都在行,比江凌远多了一分脑子。
  江知酌倒了两杯酒,分别递给江凌远与赵孟,赵孟赶紧起身,说:“五殿下,下官来倒酒布菜,您身份尊贵,下官不敢。”
  “赵将军,从今天起,把我当成军营一个小兵,我为两位将军服务,是应该的。”江知酌脸上带了淡淡笑意。
  “下官不敢……”
  “以后我管你叫哥行不行,你别祸害我了,我现在都开始怀疑,你拚命救我,就是为了拿捏我,要挟我的。”江凌远把酒杯推回去给江知酌,“军营不让饮酒。”
  江知酌自己先饮一杯,说:“此酒度数低,四哥放心饮用,五杯之内,不仅不会醉,而且活血提神。外面有容词和宋舟看着,四哥放心。我今日只是想慰劳一下两位将军”
  江凌远将信将疑的抿了一口,味道的确不错,绵软爽口。
  江知酌给江凌远夹了一口菜放到餐盘里,看他喝下了酒,又说:“顺便给两位将军提点小建议”
  赵孟已经认命了,一口饮尽了杯中酒。经过上次做假账之事,他现在已经没了退路。一旦事情暴露,最倒霉的就是他。
  江凌远愣了一下:“什么?”
  “先吃饭,”江知酌又把三人空杯满上,举杯敬另外两位,“小事而已,吃完再谈。”
  酒足饭饱,容词正在收拾桌面。
  江凌远起身,说:“多谢五弟款待,我去看看巡防记录。”
  赵孟和江知酌都屹然不动。江凌远朝赵孟使眼色,走啊!走啊!
  赵孟摇了摇头。
  江知酌不禁笑出了声:“四哥走吧,一会儿我让容词把所谈之事告知你。”
  江凌远又坐下恶狠狠的:“说”
  江知酌面上浮现几分难过,垂了一下眼说:“四哥这是做什么?四哥这样,好似我做了什么有违天理的事。”
  “你先说什么事。”江凌远把目光瞥开,不看他。?s?
  “流寇招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