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
  这几日虽然查到了无头女尸身份,但线索又断了,李靥不甘心,一早又拉了吴思悠来,两人重新将两具尸体仔仔细细检查几遍,终于在男尸头发里找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男尸全身□□,捞起时已经在水里泡了很久,全身肿胀,头发也是湿的,里面有些水草浮萍,但靠近发际线处还有几粒很小的白色膏体,不仔细查找根本注意不到。
  李靥凑过去看:“不是石头,不是沙子,不是贝壳……”
  吴思悠也念叨:“不是颜料,不是食物,不是纸张……”
  “啊,能想到的全都不是,那会是什么呢?”李靥苦恼地抓抓头,突然间福至心灵,低头在包里翻出个盒子打开,兴奋道,“是易容膏!”
  “易容膏?”吴思悠从她打开的盒子里挖了一点轻轻捻开,又将尸体头发里的白色小颗粒捻开一颗,闻了闻,“没错!”
  两人细细比对半天,确定男尸头发里的白色颗粒就是易容膏,李靥看好友小心翼翼将剩下的白色颗粒装进一个小铁盒里,疑惑道:“如此说来,这位云岭国使臣易了容?”
  “是,只是后来被水浸泡,将易容膏冲走了。”
  吴思悠说着又从男尸鼻洼里夹出一点,“你看,仔细找还是能找到的。”
  “他易了容,然后跟莲娘子去了博戏坊……”李靥总觉得哪里别扭,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猛然惊道,“弄玉轩掌柜在说谎!”
  ***
  尚辰知道李靥一早跟吴思悠去了殓房,眼瞅着一个时辰过去了,他担心小姑娘在里面待太久不舒服,决定过去看看,刚出书房没走几步,就看到她从殓房那边过来,很着急的样子。
  “夫君!”李靥见了他,赶忙跑了两步,抓住他胳膊急切道,“思悠查出云岭国使臣死前易过容,那个香掌柜在撒谎!”
  香香看到的画像是李靥画的,那时候死者脸上的易容膏已经被水冲掉了,她又是如何确定画像上的人就是跟张莲在一起的人?
  尚辰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朝春和吩咐道:“备马,去弄玉轩!”
  弄玉轩人去楼空,金碧辉煌的大厅空空荡荡,门口贴了个停业的告示,不少百姓在门口围着,议论纷纷。
  香香跑了。
  她故意向前来调查的大理寺卿提供假线索,将嫌疑转移到张莲身上,趁着所有人注意力都被吸引时安然离开,这一招金蝉脱壳用的巧妙且有胆量。
  “线索又断了。”回去的路上,李靥有些沮丧。
  尚辰安慰她:“也不是全无所获,起码确认了无头女尸的身份,张太傅不会再纠缠,太子也不会施压了。”
  “夫君,你说香香会不会就是范清茹?她杀了跟自己身形差不多的莲娘子,砍下她的头,又将自己的玉佩系到她身上,想要以桃代李。”李靥思忖道,“记得张芫说过他表妹小指有颗朱砂痣,而香香戴了尾戒,小指被遮住了。”
  “确实有可能。”尚辰想了想,调转马头,“咱们去太傅府。”
  张太傅这个时辰自然不在,听说尚辰夫妻来访,张芫带人出来迎接。
  “尚寺卿,南嘉郡君。”他上前行礼,又忍不住问道,“听说已经查清女尸身份了?”
  “基本查清,但头颅尚未找到,不能完全确认。”尚辰道。
  “那清茹表妹的玉佩——”
  “找你正是为了此事,我们还想多问些关于令表妹的事情,不知是否方便?”
  “方便方便。”张芫将人往里让,“不然去我院里吧。”
  .
  张芫的院子奇花异石,倒是颇有些赏玩之处,李靥称赞几句,抬头发现廊下居然挂了几个伞灯。
  这是云岭国特有的花灯,京城甚是少见,没想到太傅府里居然有。
  “这是张小郎君哪里买的?做工很精致呢。”她问道。
  见她问这灯,张芫笑得很温柔:“这是清茹表妹自己做的,说是她们老家那边祈福用的,我赞了句好看,她便送了我两盏。”
  “表妹哪里人?”
  “江南人,好像跟尚寺卿是老乡。”
  夫妻俩闻言对视一眼,心中大约有了数,这表妹怕是跟云岭国脱不了干系。
  “其实这次来,主要想多问些关于令表妹的事,比如她的长相,声音,或者张小郎君有没有她的画像?”李靥问。
  “清茹长得很乖,眼睛大大的,圆脸蛋,不过她没有画像,我几次想给她画她都不乐意,许是小姑娘害羞……”张芫说着说着突然顿住,有些无措地望着两人,“是、是有她的消息了?”
  “我的家乡从来没有这种灯。”尚辰眼神从廊下移开,沉声道,“这是云岭国用来祈福的伞灯。”
  “我们之前见到一位姑娘,猜测大概跟清茹表妹有些关联,所以想来问问。”李靥将画纸铺开,对从刚才就一直默不作声的张芫说道,“那姑娘蒙着面,我只能画出她的眼睛。”
  她说着提笔勾了个轮廓,边回想边细细描绘那双让她过目难忘的眼睛。
  那是一双极灵动的凤眸,黑白分明,眼尾上扬,几分像猫,又有几分似狐……她画几笔便停下想了想,之后提笔再画,如此反复几次,心中惊慌不已。
  怪不得她觉得那双眼睛似曾相识,原来那种强烈的熟悉感不是来自别人,而是她自己。
  香香面纱之上的秀丽双眸,跟自己的眼睛一模一样!
  第140章 两不疑(九)
  李靥画了香香的画像给张芫看, 张芫端详半晌,摇头:“看不清全貌,单看眼睛是不像的, 表妹是单眼皮, 眼尾略下垂。”
  “既然有易容膏,说不定表妹或者香掌柜也是易了容?”从太傅府出来,李靥揪着眉头上了马,在自己夫君怀里坐好,“我还从没遇到过这种事呢, 画像好像也不管用了, 因为模样会变来变去的。”
  “若是易容高手的确不好捉拿, 便是发了海捕文书也是徒劳, 不过普通的易容术只能改变容貌,身形步态却不会变,多费些时间而已, 总会找到的。”尚辰低头蹭蹭怀里垂头丧气的小姑娘, 安慰道。
  李靥点点头, 又把画像展开, 不太确定的样子:“夫君,你也见过香掌柜,有没有、有没有觉得她的眼睛跟我很像?”
  寺卿大人听话地认真看了几眼:“不像,靥儿最好看。”
  “说正经的!”她气得用脑袋撞他,“我怎么觉得跟照镜子似的呢。”。
  “许是眼型有几分相似, 但神韵完全不同,不像。”尚辰又看几眼, 笃定道。
  “对了,你昨晚让我问的事, 问完了。”
  “真的?那小王爷怎么说?几时把小雨送去?咱们得置办嫁妆吧?我想了,陪嫁小雨一间铺子如何?她随便想做点什么生意,我可以手把手教她,等教会了就雇几个人看着,算是份自己的收入,可这丫头脑筋太直,不然还是陪嫁套宅子吧,可以租出去收租子,虽然不如店铺挣钱多,但好在稳定。”
  她兴高采烈说一堆,仰头看他,“夫君觉得哪样好?”
  尚辰默了阵子,又默了阵子,艰难开口:“小俊不乐意。”
  又一阵沉默,李靥泥塑木雕一样一动不动,半天才反应过来,嘴张得老大:“啥?”
  “他拒绝的很干脆,应是完全没这个心思,所以靥儿还是好好劝劝小雨,她若真想嫁人,便找个门当户对或者两情相悦的。”尚辰言辞间尽量含蓄,若这不是小姑娘的贴身丫鬟,他才懒得说一个字。
  “哼,小王爷凭什么不乐意啊,小雨人那么好,又好看,性子又好,还那么喜欢他!”
  小姑娘愤愤不平,回身捶了他两下,又心疼地摸摸,抱住:“好吧……我想想要怎么说。”
  “嗯,早些说明白的好。”
  .
  夫妻俩骑着小黑慢慢走着,看着天色不早,决定去学堂接一双儿女放学。
  御街东侧栗园巷,紧挨着大相国寺有一处学堂,叫做栗园蒙馆,夫子是位和蔼可亲的老先生,专门教幼童识字开蒙,尚云起跟尚云舒就在这里上学。
  其实按着惯例,以尚家这般身份地位,李靥又有个状元哥哥,自是应该在家里教,可夫妻二人都觉得小孩子童年短暂,应该多跟同龄人接触,栗园蒙馆他们考察了很久,老夫子为人亲切又有耐心,学堂里学生不算多,身份也都简单,是个启蒙的好地方。
  这会儿学堂刚放课,小娃娃们叽叽喳喳玩闹着,等待家里人来接。
  云起云舒最喜欢李靥来接他们下学了,可以不坐马车,而是一左一右牵着阿娘的手,慢悠悠地走回家。
  春天的时候去河边看花放纸鸢,夏天就撑起油纸伞,一人一碗水果冰酪捧着边走边吃,冬天便更好玩了,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红艳艳的,咬一口又酸又甜,厚厚的小靴子踩得积雪咯吱咯吱响,若是赶上爹爹放衙早,一家人还能在路上打雪仗。
  所以今天的学堂门口,尚辰跟李靥手挽着手一出现,两个小家伙就像见了肉骨头的小狗狗,立刻扔下手里的玩具欢天喜地扑过来,李靥被他们扑住,后退一步撞进自己夫君怀里,一家人笑作一团。
  尚辰笑着扶住小姑娘,先是问问一双儿女今日过得开不开心,又去跟老夫子寒暄几句,谢谢他对两个孩子的悉心教导,完事大手一挥:回家!
  “爹爹阿娘一起来,云舒可真高兴啊。”云舒被抱上马,跟李靥一起舒舒服服骑在小黑背上,看着地上跑来跑去的云起,“哥哥,你要不要骑马?”
  “不要。”尚云起皮猴子一样翻几个跟头,做鬼脸,“在学堂坐了一天,屁股都坐麻了。”
  尚辰牵着小黑,时不时应付着突然对他出招的儿子,顺便再教他几个简单的招式,马上云舒靠在李靥怀里,小手东摸摸西摸摸,不知怎的就把那张香香的画像抽出来。
  “阿娘,这是谁啊?”她好奇地展开,“一个漂亮的大姐姐!”
  李靥点头:“是个漂亮的大姐姐,你看她的眼睛,跟阿娘像不像?”
  小云舒闻言,一本正经摸着小下巴端详好半天,又回头看看自己娘亲,小奶音清脆:“一点也不像!”
  她是个善良的孩子,小小年纪说话便很有分寸,“虽然这个大姐姐也很漂亮,但她不如阿娘漂亮,阿娘是全天下最好看的!”
  “我看看我看看?云起听见了也来凑热闹,在地上蹦跳着,“我也要看!”
  “就是这个姐姐。”云舒拿着画像给他看,“跟阿娘像不像?”
  尚云起扫一眼,又去翻跟头了:“一点都不像!阿娘最好看!”
  “爹爹觉得呢?”
  寺卿大人特别认真,抬头盯着马背上自己娘子,端肃道:“一点都不像,靥儿最好看。”
  ***
  吃过晚饭,小雨带两个孩子去洗澡,李靥在书房继续画她还没画完的连环画,一边跟忙活着收拾的孙嫲嫲聊闲天。
  “我今日去了张太傅府上,见了个稀罕东西。”她笑眯眯抬头,手托着腮,“猜猜是什么?”
  孙嫲嫲正搬了个书箱出来,想把云起云舒写的字收一部分进去,笑道:“你这没头没尾的,叫人上哪儿猜去?”
  “哦,那我缩小一点范围哈,是云岭国的东西,快猜快猜。”
  “酥糖?云缎?香椿茶?”孙嫲嫲把云岭特产猜了个遍,见她还是摇头,好奇道,“那是啥?真猜不出来了。”
  “是伞灯呀!”李靥干脆搁了笔,双手捧着脸,小梨涡暖暖绽开,“就是我小时跟爹娘还有哥哥一起玩的伞灯。”
  “哦,那可是稀罕,多少年没见过了。”
  孙嫲嫲继续低头收拾书箱,“张太傅买的?”
  “是他远方外甥女做的,做了好多呢,我去看了,在绣楼檐下挂了一排。”李靥说着又想起来,拿起桌上画像给她看,“孙嫲嫲你看,这姑娘的眼睛跟我像不像?”
  “夫君还有云起云舒都看过了,你也看看嘛,看看嘛~!
  孙嫲嫲被她缠得没法,只得把画像接过去,看了几眼:“这是哪家姑娘?”
  “这个啊,她说她叫香香,好像跟云岭国有点关系,大理寺正在找她呢。”
  “找到了吗?”
  “还没,哎呀你不要管这个,先看看像不像。”她干脆把自己脸也凑过去,“像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