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
  他强调道:“会特别不开心。”
  “........”秋君药闻言点头,笑着道:“你能这样体谅弟弟,很好。”
  但话音刚落,秋君药又缓缓收了嘴角的弧度,声音很冷:
  “但不管怎么说,今天的事情,皆因你四弟弟而起。”
  “如果朕今天不在这里,他又蓄意挑衅景和,说不定还真会弄出什么兄弟相残的事情来。”
  秋君药揣着手,夜风将他脑后的发带吹起,长长的,从地上延伸开无尽的阴影:
  “你去,把景月押到朕面前来。”
  秋景明闻言,迟疑片刻:“.......押?”
  “对,”秋君药说:“景和性子柔,但终究也不是泥人菩萨,经不起景月一而再再而三地言语和行动挑衅。景和本就将楚瑜看的如珠如宝,与他缔结婚约,更是平生所愿,如今平白被景月用空礼箱羞辱,怎么可能会忍下这口气。”
  秋君药语气很冷:“但景月是皇子,朕不好在明面上大张旗鼓地派侍卫去捉拿他,否则百姓会议论纷纷,认为皇家内部不和,不利于民心安定,也丢了皇室的颜面。你是景月的大哥,私下里派你去找他正合适。朕赐你王剑,如果他敢反抗,即使打断了腿,也要把那个逆子押到朕面前来!”
  秋景明闻言肃起脸,听令抱拳:“是!”
  第75章 赵悯
  夜色沁凉, 天幕如墨,皇城内的闹市区人声繁杂, 然而在一处僻静处, 马蹄的声音从远处哒哒传来,缓缓铺满了冰凉的青石板路。
  不一会儿,低调又不适华贵的马车便停在了一处客栈前。
  马车前的马夫熟练地拉紧辔绳, 随即跳下马车,搬出旁边的凳子, 放在一边,低声道:
  “四公子。”
  他说:“无忧客栈到了。”
  马车内静了一会儿,随即马车前用于遮挡内部车厢的布帘被一双白净的手掀开, 露出了秋景月那双圆润的杏眼。
  如果说秋景和是长的最像当今天子秋君药的皇子,那秋景月就是长的最不像秋君药的皇子。
  他眉目秀气,男身女相, 和秋君药的清俊沉稳的长相截然不同。
  只不过秋君药的眉心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细看不足以发现,而秋景月的眉心上方也有一颗明显的红痣——
  似乎也只有这一颗红痣,才能表明两人确有父子关系了。
  秋景月被马夫扶着从马车上跳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转过头, 远远看了一眼贤王府的方向,眉眼一暗,随即再度抓过头,表情比下马之前还要更加阴沉:
  “走吧。”
  “是。”
  秋景月提起衣摆,在提脚迈进无忧客栈的那一刻, 就有掌柜迎了上来,就像是早有准备一般, 领着秋景月往楼上的天字一号房间而去。
  天子一号的房间早在很久以前被人预订了,时隔一个月,也终于引来了它的客人。
  秋景月被人引着来到了天字一号的房门外,看着里面亮起的模糊的烛火,下意识伸出手,就想敲响,不知为何又动作一顿,指尖僵在空气中,半天没有落下去。
  秋景月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自己的伯外公了,此时此刻,竟然颇有些近乡情怯的意思。
  其实,更准确的说,秋景月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母妃母族的近亲了。
  因为自从秋景月的母妃赵美人去世之后,秋景月的外公赵御史便大受打击,不到三年便病逝。
  而赵御史他待妻忠贞、未曾纳妾,膝下也唯有赵美人一女,在他去世之后,只剩下秋景月的外婆赵林氏苦苦支撑着逐步没落的赵家,而在前年,赵林氏也因为年老无人照顾,不慎摔倒在雪地里,当场没了呼吸。
  现在的秋景月,当真是除了伯外公之外,就再无任何亲人了。
  思及此,秋景月的眼睛一热,猛地仰起头,好容易才忍住了溢出的眼泪。
  就在他下定决心,落手想要敲门的那一刻,天字一号的房门却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门内淡金黄的烛火如薄纱般倾数洒下,照亮了秋景月脚下的一方空间,秋景月下意识愣了一下,随即才抬起头,撞进了一个眉目柔和的年长者的眼底。
  眼前站着的人,正是他富有神医盛名的伯外公——赵悯。
  他如今已经年过半百,但身姿仍然挺拔,两鬓斑白,却没有疲惫和奔波的沧桑,眼睛依旧是亮的,神采奕奕。
  他一见秋景和,便弯起了眉眼,温言唤道:
  “月儿。”
  他说:“伯外公来了。”
  “.......”
  他这一句话,就将秋景月这几个月来的孤独和寂寞全盘击碎,秋景月再也控制不住,眼睛仿佛开了闸的洪水,哗啦啦的流起了眼泪:
  “伯外公!”
  秋景月猛地上前几步,踮起脚尖,用力抱紧了赵悯,双臂用力到发抖,面上却哭的不能自已:
  “您终于来了!”
  “是啊,月儿,我回了。”
  赵悯也回抱住秋景月,摸了摸他的肩膀,随即笑道:
  “你长高了,也长大了,和几年前那个小萝卜丁完全不同了。”
  “.......”
  或许长辈见到晚辈,总是这两句话,但有心的人,总能从这两句话中听出深深的欣慰和喜爱。
  因为,若不是至亲之人,又有谁会注意到家族中的孩子是否长高了呢?
  秋景月闻言破涕为笑,从赵悯的怀中抬起头来,被赵悯拉着坐到房屋里,又关上了门。
  “伯外公,你此行回来,是为了月儿的生辰,特地赶回来的吗?”
  秋景月看着赵悯,脸上带着孩子般单纯的欣喜,眼珠子亮晶晶,像极了水晶:
  “您周游在外多年,已经许久没有回京中了,此行竟然会特地为了我的生辰回来,月儿很开心。”
  赵悯闻言,带着笑的脸庞微微一僵,随即才小声嘀咕了一句,似乎是在诧异:“什么,你的生辰快到了?”
  “.........”赵悯这句话声音不大,但却被耳聪目明的秋景月听了个清清楚楚。
  秋景月脸上的笑意顿时落了下去,一瞬间变的尴尬起来,好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
  “.........”
  但在身为自己长辈的赵悯面前,秋景月不敢当场发火,只能勉强控制好情绪,装作若无其事道:
  “没关系的伯外公,您多年游历在外,忘了也很正常。”
  他说:“即使您忘了月儿的生辰,但您愿意为了我千里迢迢回来一趟,肯看我一眼,月儿已经很开心了。”
  秋景月藏在桌下的指尖已经绞在了一起,面上的笑意有些勉强,但话到底还是真诚的:
  “月儿......真的很想你。”
  “........好孩子,苦了你了。”赵悯见秋景月这幅模样,忍不住叹气,做到秋景月身前,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
  “既然已经到了你的生辰日,你放心,伯外公一定会送你一份拿得出手的大礼,来庆贺你的十六岁生辰。”
  “........只要伯外公能回来就好。”
  秋景月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来自长辈的温暖了,看着烛光下眉目柔和的赵悯,圆润的眼睛里已经盈了淡淡的水光。他吸了吸鼻子,嗓音里带着哭腔,似乎下一秒就会落下泪来:
  “母妃早已过世多年,外公和外婆也仙逝.....如今月儿身边,除了伯外公之外,已无真正的亲人了。”
  赵悯闻言,失笑道:
  “傻孩子。”
  他说:“你怎么会没有真正的亲人呢?”
  赵悯伸出手,拂去秋景月眼角的眼泪,耐心道:
  “我记得你母妃体弱,所以你自小便养在贞嫔的楚仪宫,和二皇子共同长大,和那二皇子感情甚笃,如此,二皇子便也算是你的亲人。”
  “都是过去的事了。”
  秋景月别过脸,自己用衣袖擦去脸上的眼泪,站起身,背对着赵悯,看着天边的孤月,轻声道:
  “今日的二哥哥,早已非昨日的二哥哥.......他不再是我的二哥哥了。”
  秋景月的语气冷漠生硬,无形中拉开淡淡的距离感:
  “如今我看到他,也该尊称他一句贤王殿下。”
  “.........你们兄弟之间,怎的忽然变的这般生疏?”
  赵悯听出了秋景月语气中的冷淡,坐在位置上,看着秋景月的背影,不解道:
  “我听闻如今的大端天子御下有方,宗族内亲皆和乐,无一人不爱戴拥护他,我还以为你们兄弟间的关系,会因你们父皇从中调节的缘故,变的更好呢?”
  “......什么狗屁天子。”秋景月冷笑:“不过是虚伪又无情的昏君罢了。”
  他说:“还有........我从未在心中认可他是我的父皇。”
  赵悯闻言,心中一惊,忙打断他道:
  “月儿慎言!”
  他呵斥道:“身为皇室宗亲,你怎可如此胡言乱语!”
  “我没有胡言乱语!”秋景月猛地转过身,衣袍翻飞,无意间扫灭了不远处细弱的烛火,无尽的阴影瞬间从他的身边蔓延爬上衣角,将他的侧脸衬的愈发阴冷:
  “我从未承认过他是我的父皇,从未!”
  赵悯闻言,不赞同地蹙起眉头,“血缘亲情乃是天定,又不是你不想承认,就不存在的。”
  赵悯不知,他这句话,就如火上浇油,让秋景月本就失控的情绪,如同火山爆发,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喷发点。
  只见秋景月猛地上前几步,掌心用力抓紧赵悯的肩膀,表情微微扭曲,甚至透着偏执的恐怖:
  “我也想舍了这身秋氏的血脉,我也想像那哪吒一样割肉还父,我也想和那大端天子断了父子关系,断的干干净净的,再也无所牵连!”
  “可是我知道,我现在还不能.......我母妃的仇还没有报,赵氏一族的仇还没有报,我不能就这样冲动地离开皇室。”
  秋景月猛地跪在地上,垂下头,像是困兽在笼子里几经挣扎,不得不低下了高傲的透露,连带着声线都透露着颤抖的不甘:
  “伯外公,你得帮我......你得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