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节
  他甚至都不敢太过用力去触碰。
  直至颜嫣染着草木香的发丝拂过他面颊,他方才确定,原来这真的,不是梦。
  在此之前,他也曾想过无数次,寻到她后该说些什么?
  当真正见到时,却什么都忘了,唇瓣颤抖着厮磨着,从滚动的喉间、从重新开始跳动的心脏缓缓挤出朝思暮想的那两个字:“阿颜。”
  “阿颜,阿颜,阿颜……”
  一遍又一遍,梦呓般地重复着。
  第70章
  ◎到处乱碰瓷,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颜嫣表情先是震惊再是疑惑。
  这个陌生男人怎会知晓她的名字?
  难不成……又是一个与她前世有缘的“爱慕者”?
  有了池川白这个前车之鉴, 颜嫣都忍不住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人在组团来找她碰瓷儿?
  可她这十六年来都不曾走出妖界十万大山呀,谁会这般大费周章地来戏弄于她呢?
  着实想不通, 颜嫣索性也就懒得去想了。
  只是眼前这位仁兄力气着实太大了些,又这般疯疯癫癫……
  颜嫣不敢招惹一个脑子有大病的不知名物种,只能尽量压制住自己的不耐烦,柔声与他说道:“兄台,你抓疼我了, 你看……能不能先放个手?”
  谢砚之微微睁大了眼。
  似在震惊颜嫣怎会说这种话。
  可他到底还是松开了手。
  并已恢复一贯的从容, 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女。
  少女身穿烟紫色齐胸衫裙, 不施粉黛, 未佩钗環, 只在鬓角戴一串鲜嫩的紫藤花, 与记忆中的她生得一般无二。
  说话时的语调与音色亦不差分毫。就连生气时, 嘴角向下拉出的那个细小弧度都一模一样。
  两个人生得再像, 都不至于会像到这等程度, 根本不是“轮回转世”四字能用以概括的。
  谢砚之已然在心中盖章, 她定然就是颜嫣。
  可她为何不认识他?
  瞧她这副模样也不像是装的, 莫非是……失忆了?
  谢砚之越想越觉胆战心惊。
  又不敢去质问,生怕会因此将她吓着。
  他微微垂下眼睫, 遮挡住眸中翻涌的情绪,连同说话时的语调都被掌控地刚刚好:“抱歉, 是我认错人了。”
  说这番话时, 他仍抱着试探的心态,可眼前的少女不曾露出半点破绽。
  她当真把他给忘了?
  还是说, 她不是颜嫣?只是个与她生得一样的陌生人?
  不论哪个答案, 谢砚之都不敢去多想, 而颜嫣本人心里倒是清楚得很,眼前这位仁兄大抵是没认错人的。
  她的确时常被友人唤做阿颜,全名则为颜嫣。
  这两个字还是岚翎当年翻遍韵书,精心挑选而出的。直至今日,她都记得岚翎为她取名时说得那番酸话。
  “韶颜稚齿嫣然含笑顾盼生辉,你这般姿容当真配得上‘颜嫣’二字。”
  至于,颜嫣为何没怀疑他便是那个在点苍山渡劫的大能?
  理由很简单,没能渡过雷劫的都被劈成劫灰了,渡过的也都早已飞升,又怎会灰头土脸地躺在杂草堆里给她当肉垫踩?
  可事已至此,颜嫣绝不会轻信任何人,被那名唤池川白的人修骗也就罢了,其他人休想再取得她的信任。
  念及此,颜嫣客套且疏远地朝谢砚之笑笑:“行,那我们先走了。”
  他没有跟上去,就这般静立于原地,眼睁睁看着颜嫣的背影一点一点被黑暗所吞噬。
  他宁愿她继续恨他,也好过把什么都忘了。忘尽前尘往事的她究竟还算不算是从前那个人?谢砚之不知道,亦不敢去深想。
  青冥寻来时,晨曦已至。
  谢砚之仍一动不动地立于原地。
  晨光微醺,日影斑驳,浅金色阳光洒了他满身,青冥却从他身上感受不到半点暖意。
  不明真相的青冥下意识以为他是因登仙路未开启之事而伤神。
  尚未靠近,谢砚之那寒冰碾玉般的嗓音冷不丁响起:“我看见她了。”
  谢砚之口中的那个“她”还能是谁?
  青冥愣了小片刻,当即反应过来:“啊,那夫人她如今在何处?”
  谢砚之缓缓摇头,前言不搭后语。
  “可她什么都已经忘了。”
  他的执着,他的不甘,他的苦苦挣扎,犹如一场引人发省的笑话。
  信息量太大,且还都来得这般猝不及防,青冥消化得颇有些艰难,缓了好半晌,才大致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可巴不得谢砚之与颜嫣永世分离呢!安慰是不可能安慰的,得趁火打个劫,落井投个石才是。
  青冥眼珠子一转,忙不迭点头。
  “啊!对!对!对!都已经转世且把君上您忘得一干二净了,她们还能算是同一个人吗?”
  言下之意:她早已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家搞事业吧。
  譬如说,先杀上九重天,斩他千儿八百个仙兵神将什么的。
  又是长达十息的沉默。
  谢砚之突然唤了声:“青冥。”
  青冥连忙应道“是”,并暗搓搓在心中想,这下君上总该要放手了罢?
  青冥想法很简单,君上既不肯承认他与魔神乃是同一人,自也不该把转世且失忆的那个人当做颜嫣来看待才是。
  颜嫣既已不再是颜嫣,又何必在此继续逗留?总该回家好好想想这登仙路咋突然就没了不是?
  青冥想得倒挺美,下一刻,便闻谢砚之道:“你回魔宫一趟,取些衣物过来。”
  青冥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君上,您的意思该不会是……要在此处长居罢?”
  谢砚之微微颔首,不置可否。
  青冥:“……”
  做人能不能别这么双标?说好的没有记忆便不能算做同一个人呢?
  当然,他也只敢在心中碎碎念。
  依旧任劳任怨地替自家君上干起了苦力活。
  就在青冥离开不久,消失了一整夜的池川白也在马不停蹄往哀牢山所在的方向赶。
  百里之外,时刻关注着哀牢山动态的须萸山山主亦蠢蠢欲动。
  显然他已经发现结界被天雷击破一事。
  池川白隔着老远便瞧见了形如刀刃的哀牢山。
  哀牢山地理位置独特,相当于妖界门户,又是妖界十万矮子山中数一数二的高峰,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这也正是哀牢山结界刚破,便被须萸山山主知晓的原因之一。
  它太扎眼了,很难让人忽视掉它的存在。
  见此状,池川白心中愈发急切。
  颜嫣修为如何,他心中已然十分有数,倘若这结界是被须萸山山主攻破的,后果简直不敢想。
  念及此,他又加快了御剑的速度,眼看就要抵达哀牢山山脚。
  忽有一阵极其强大的妖气掠来,直冲天际。
  这股妖气于池川白而言并不算陌生,他怔了怔,当即避开。
  若再晚上几秒,定会与青冥迎面相撞。
  事已至此,池川白又怎会不知自己来晚了一步?谢砚之终还是抢在他之前找到了颜嫣。
  新仇旧恨搅作一团,池川白手掌紧攥成拳,指骨根根发白。
  险些被怒火烧干的他终还是保留了几分理智,他定不能就这么贸贸然跑去与谢砚之抢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而另一边,青冥才离开不久,谢砚之便隐去身形,紧随颜嫣身后。
  彼时的颜嫣正在哀牢山上传授自家小弟她独创的保命之法。
  只见她清了清嗓子,故作老成地说道:“强有强的活法,咱们虽弱,却也有弱的活法,无需自扰。”
  语罢,开始手把手教自家小弟苟命秘诀的最高奥义——
  “落单时若遇强敌,千万记得,莫要与人家正面对上。”
  “若能跑,自是得在第一时间跑,跑不掉优先选择跪地求饶,再趁其不备,扳动机关,射出暗器。”
  颜嫣正说到关键处,却被某小妖横插一句打断:“可万一,人家先看穿我的破绽,挥刀朝我砍来呢?”
  颜嫣笑着道:“无非就两个结果,被他砍死或是躲过去。也正因如此,比起进攻,咱们需多练防御之术,争取能在那群大妖的围剿下活下来。”
  那小妖才没这么好打发,仍不依不饶地道:“那我若是怎么都躲不开呢?”
  颜嫣眉头已然微微皱起,却依旧保持微笑:“那就尽量用手护住关键部位,譬如脖颈,胸腹,其他的断个手断个腿照样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