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她认真堆雪人,陆衡之目光不离她片刻,听她忽然道,“其实我最不喜的便是冬日。”
  她转身看他,“我会想起蛊寒虫的痛苦。”
  陆衡之只觉全身冰冷,心脏如被针扎过般疼痛难忍,想辩驳解释却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他脸色苍白如雪,又听她道,“那时我极为不解,你我无冤无仇,为何那般憎恨我。”
  陆衡之眼眸湿润,蓦然落泪,认真看向她,“你给我种蛊寒虫。”
  阿虞笑笑,而后他也反应过来,蛊人血可解所有毒蛊,蛊寒虫自也没法折磨他了。
  陆衡之怨恨自己,阿虞所受的苦楚皆来源自他,他手骨节捏得发白,心闷的难以喘息。
  他掰下树杈,用力抽打自己。
  阿虞却阻止他自伤,“轻舟已过万重山。”
  她秀眉微蹙,片刻后,猛地吐出血来,陆衡之搀扶阿虞,紧张焦急唤着来人。
  内室围满太医巫医,他被挤在外面,听着几人诊脉而后惊慌不已,“中了蛇蛊毒。”
  陆衡之踉跄摇晃,茶眸湿漉,拿刀便要给阿虞剜心头血解毒,医者却摇头道,“此法无用。”
  毒来源那盘饺子,秦衍到时,在榻前同阿虞道着下毒的是晋王余党。
  她闻言,视线却落向他,“你问我算计你什么?”
  她声音微弱,“不想算计了,我死后你去账房支些银两离京,安度余生……”
  陆衡之茶眸湿漉,满头墨发急得生出几缕白发,听她道,“我许是,注定不得善终。”
  他双唇失了血色,见阿虞昏厥,猛地吐出血来,陆衡之绝望崩溃,支离破碎地像堆燃尽的灰。
  他日夜不眠地去翻阅医书,跪拜佛祖。
  天意见怜,第二场雪下时,先前给阿虞算命的老者前来,他缕着胡须,“倒也有救。”
  “不过是你的命换她的命。”
  他漆黑的瞳亮若繁星,就像是抓住最后一颗救命稻草,哪怕代价是他的命,他也甘之如饴。
  蛊人血可解所有蛊毒,但万物相生相克,自也需蛊人心甘情愿换血救人。
  他跪在雪里,求着那老者,将他的血换给阿虞,他要救阿虞一命。
  他脸泛着病态的白,屏风隔开他与阿虞。
  陆衡之被扎进无数根针,他想,上苍怜悯,换血后还剩三月寿命,还能在她身边陪伴三月。
  *
  内室药味极浓,冰床上的清俊男子长睫轻颤,清咳不止。
  阿虞红着眼圈,踉跄走上前,“我原以为你醒不来。”
  江晏行垂下眼,漂亮漆黑的瞳蒙上水雾,见她消瘦,他泪蓦然掉落,哑着声,“我不值得你为我做这么多……”
  屏风左侧陆衡之被小厮抬走,蔓蛊换入他体内,陆衡之病弱苍白,鸦睫覆盖住茶眸,久久不见醒来。
  老者捋着胡须,三月前,江晏行被下春.药后便病入膏盲,没几日可活。
  阿虞四处寻医问药,老者于心不忍,将换血这法告知于阿虞。
  蛊人百年未出现,无人知晓此法,但百年前据巫史的几笔记载,换血救命不会成功。
  这需蛊人完全自愿换血,一命换一命。
  更需将中毒者变成植物人。
  江晏行原能撑一月,若想用此法,需江晏行服药失去意识,变成植物人冷冻于冰床。
  每年第二场雪时,蛊人血药性最强。
  若失败,二人也错过最后的相处时光。
  三月前,阿虞走投无路,只能一试。
  老者捋着胡须,看着冰床前紧紧相拥的二人,又想到雪地磕头求他相救的陆衡之。
  老者转身离去,他手指轻动,算着几人渊源,真是一报还一报。
  作者有话说:
  下章应该差不多能正文完结~和宝子们贴贴~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有人新婚燕尔,有人惨死雪中◎
  寒风呼啸, 雪花顺窗缝飘落内室。
  陆衡之鸦睫抖动,五脏六腑疼得厉害,他衣衫单薄, 拖着病垮的身子踉跄出屋。
  院门紧闭,他骨节分明的手拼命扣门, 唤人放他出去。
  他不知昏迷了几日,更不知阿虞是否痊愈。
  陆衡之茶眸湿润, 侧身用力撞门,旧伤未愈又牵动体内蔓蛊,猛地吐出血来。
  看门小厮打饭回来见此场景开门, 陆衡之满身血污,脆弱又破碎,紧张又担忧问着他们, “阿虞醒了吗?”
  二人对望,小厮沉默会道, “主子在主院。”
  陆衡之闻言露出几分笑, 他伤痕累累,行走每步都带血,冒着皑皑大雪,踉跄走到主院。
  院门紧闭, 他脚步一顿,认真整理起衣衫, 那双浅如琥珀的茶眸亮若繁星,推开朱门。
  银装素裹的梅花树下,阿虞提剑挥动, 笑意盈盈看向身侧眉眼如画, 宛若谪仙的男人, “是不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江晏行眼眸含笑,语气温柔,“有进步。”
  陆衡之全身冰冷,僵硬地怔在原地,他长睫垂落,只觉身处梦境,用力拧着自己伤口。
  痛感传来,他心口闷的难以喘息,双唇毫无血色,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去。
  脚步声急促,阿虞抬眼望去,看清来人时,她敛起笑意。
  陆衡之脸色惨白如纸,满是困惑与不解,摇摇欲坠道,“不是说他死了吗?”
  他眼眶泛红,指尖跟着发抖,死死盯着江晏行,双目清明,气色极佳,复明了。
  陆衡之心脏如被蛊虫啃噬过般,视线昏暗有些模糊,风声凌厉,混沌的思绪渐渐清晰起来。
  “江晏行怎么死而复生的?”陆衡之声音发颤,死死地盯着阿虞那双眼,固执等她答案。
  她只要说句江晏行是被神医治好的,他便信这是事实。
  阿虞静静看他,平静开口,“我没中毒。”
  话落,陆衡之茶眸泛起水雾,浑身都在发抖,话说到此,真相显然易见。
  他漆黑的鸦睫半垂,胸口如被巨石碾过般闷的喘不上气,难以置信地盯着阿虞看了很久。
  他双眸失去神采,苍白的唇动了又动,良久后道了句,“你没中毒便是好事……”
  阿虞开口打断,“我用你的血换了江晏行的血。”她语调冰冷,“治好了江晏行的病。”
  言语如利刃,陆衡之心脏被千刀万剐,猛地吐出口血来,他眼底被死灰覆盖,如块破布,绝望又崩溃,“既然骗我,为何不能骗到底?”
  风雪灌入他的衣衫,四目相对,他脸白的瘆人,狭长的眸猩红,不死心地追问阿虞,“喂我喝药,陪我吃饭,总不是假的……”
  “你喝的药是为换血更相融,饭是怕你饿死,这三月来的种种,都是我为了救江晏行,设下的骗局。”阿虞眉目清明,一字一句无情地揭露真相。
  主院死寂,陆衡之魂魄如被抽走般,蓦然落泪,踉跄上前一步,江晏行便将她护于身后。
  他衣衫单薄,蔓蛊又毒发,不停呕血。
  古翠见状从袖中拿出袋银两,塞入他手中。
  大雪纷飞,陆衡之茶眸湿漉漉的,双膝发软,痛苦跪倒在地,修长分明的手上是沉甸甸的银子,“什么意思?”
  阿虞眼神冷淡,静默良久后道,“第一世你我无冤无仇,你却为替叶玉报仇雪恨,骗我嫁给你,将我折磨至死。”
  陆衡之剑眉蹙起,整个人如坠深渊。
  他难以喘息,也已预料到阿虞要说什么。
  片刻后,陆衡之挣扎着爬起,直直跪在阿虞面前,可怜地像只求主人怜爱的狗,卑微摇着尾巴,“我们之间的血海深仇是无法一笔勾销……”
  他早就疯了,他爱上阿虞了,离不开她的。
  陆衡之清俊的脸泛着病态的苍白,“我害你惨死,不是你骗我这一回,便能两不相欠的。”
  他乖顺跪着,温声软语,“你继续打我,虐待我报仇雪恨,好不好……”
  良久后,阿虞垂下眼皮,看着受蔓蛊折磨蜷缩在雪地里的青年,“陆衡之,我不恨你了。”
  她淡然出声,“我们两清。”
  风雪交加,陆衡之睫毛微微颤抖,双唇毫无血色,无望地看向阿虞,“不能两清……不能两清……”
  阿虞看他如陌生人,“荷包里是五十两黄金,够你舒服过完余下的日子。”不甚在意道,“你走吧。”
  寒风凛冽,江晏行将大氅披在阿虞身上,他温顺垂眼看向她,“又要下雪了,我们进屋吧。”
  黑色长靴映入眼帘,陆衡之漆黑的长睫结霜,蔓蛊疼痛难忍,已说不出话来。
  他眼底如滩死水,阿虞受蛊寒虫折磨时,是不是也这么疼啊,小厮拉扯雪地里的他出主院。
  陆衡之努力挣脱,抬手想抓些什么,阿虞背影在大雪里消失的无影无踪,那只手无力垂落。
  大雪纷飞,虞府门前有一青年浑身结冰,冻的青紫,固执地跪在门外,怎么也不肯离去。
  他支离破碎,像堆燃尽的灰,陆衡之想,就算死,也要死在阿虞身边。
  *
  次日天明,小厮见人跪在雪里一夜,怕死于府前触主子霉头,只得禀告。
  阿虞神色清冷,坐在案上静静看着巫书,研制巫蛊,恶臭袭来,她秀眉轻蹙,掀起眼皮。
  江晏行身后跪着一男一女,二人形容枯槁,没了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