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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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培英小学每双周的周三是副课日。
  顾名思义,就是这一天都没有主课,全是音乐、美术、自然、手工等副课。
  节后就是双周,赶上周三,小朋友们玩完还能接着玩。
  闻琰拉黎梦在座位上坐好、等待手工课老师进来的时候,陈知让从后面小心翼翼戳了两下闻琰背。
  闻琰笑眯眯转头:“怎么啦?”
  陈知让:“……”
  黎梦也扭头瞧他,视线在闻琰和他之间转来转去。
  她一直不是很喜欢陈知让,因为陈知让太黏闻琰了。闻琰心软又乐于助人,陈知让就是靠着这个几次三番地抢她最好的朋友。陈知让咳个嗽,闻琰都担心他是不是要死了,更别提三天两头的发烧了。落下的作业闻琰都恨不得手把手教他做。所以黎梦真的很不喜欢陈知让。她悄悄瞪了眼陈知让。
  闻琰的笑容实在灿烂,陈知让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多想了。
  叠在桌上的手握拳又松开,过了会,陈知让低下头小声纠结着说:“没事。”
  闻琰继续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今天的手工课是包粽子。毕竟接下来的传统节日是端午节。分发材料之前,手工课老师先给他们上了小二十分钟的文化知识课,告诉他们端午节的来历,和为什么要包粽子。
  一教室都学得很认真。唯独陈知让,浑浑噩噩,一会抬头瞅瞅闻琰后脑壳,一会低头心灰意冷,神思不属。
  从他家回来后,闻琰就没回过他的信息。所有的信息石沉大海。今早到校,陈知让上前问了句,闻琰便抬头看着他,态度温和却直接,说下次不要发信息了,有什么事学校里说就好啦——“就好啦”——“啦”。
  陈知让听着闻琰欢快的语调,如遭雷劈。
  闻琰包了两只绝美的粽子,准备带回去,一个给钟影,一个给赵慧芬。
  陈知让一个粽子没包成,最后被要求留下来跟着老师再学一学。闻琰没有和以前一样站在教室门口耐心等他。于是,手工课老师第二次抬头的时候,便看到面前的同学居然眼泪汪汪。
  老师吓了一跳,赶紧问:“陈知让,哪里不明白?要不……老师再带你包一遍?”
  陈知让摇摇头,抬起手背抹了把眼睛,抽噎着说:“不是的,老师……我就是想下课。”
  七岁的陈知让伤心欲绝。
  手工课老师赶紧放他下课。
  回到教室,陈知让一边抹眼泪一边从闻琰身边——慢、慢、走过。
  闻琰:“……”
  黎梦先一步关心道:“陈知让你怎么啦?”以防闻琰再被钓走。
  陈知让含着眼泪不说话。
  下面一节课是体育课,班长见人齐了,站在门口叫大家出来排队下楼去操场。
  闻琰猛地起来就往门口走。
  天知道,坐在陈知让前面的那几秒,简直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陈知让立即起身跟上去。手都不带扶桌角的。
  中间突然被插队的黎梦:“……”
  到了操场,体育老师让他们先原地活动,然后叫上几个男生一起去教材室拿跳绳。
  老师一走远,很快,班里就散开。三三两两站在一起说话、开小差、你碰我一下,我打你两下。班长一边苦口婆心维持秩序,一边声嘶力竭叫他们原地伸展手臂,快要累死。
  闻琰还是很听班长话的,站在班长面前往左伸伸手臂,往右转转手肘。
  黎梦不是很能坐得住,没一会就跑到花坛前和隔壁班的体育委员说话了。据说,那是她“暗恋”的对象。
  太阳当空照,鸟儿早早早。
  一年级的氛围热热闹闹,过分可爱了。
  “闻琰。”陈知让走过来,小声:“你在做什么?”
  闻琰笑眯眯:“伸展运动!”
  陈知让看着她小小年纪就骗人的脸,伤心又生气,但又不知如何是好,便哽咽着说:“你是不是生我气。”
  他当着她面哭,闻琰就不好再笑眯眯了。她垮下脸,郁闷道:“你别哭啦……”
  陈知让用力抹了把眼睛,不说话。一双眼红通通的。
  闻琰低头,揪着手指,重重叹气:“你这样对身体不好。我也会难过的。”
  陈知让面无表情:“真的吗?”
  闻琰抬头:“啊?”
  “你说你会难过——是真的吗?”
  陈知让望着她,黑曜石一般清澈的眼眸,直直盯住了闻琰。
  闻琰张了张嘴:“啊这……”
  她紧张至极地搓了搓手。
  第43章 友谊
  童年时期的友谊似乎更加排外。
  “最好的朋友”这五个字常常挂在嘴边。
  但是对陈知让而言, 他只想和闻琰做朋友。
  为什么呢?今月问他。面对母亲的提问,陈知让说,因为闻琰是他见过的最勇敢、最善良、最聪明的孩子。这孩子似乎有点慕强——今月转头对丈夫说。铂粤集团董事长陈寄年无奈笑。父亲对儿子的理解有些不同, 思索片刻, 他对妻子说,或许可以说, 他在她身上看到了他最想要的品质。
  陈知让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勇敢、善良、乃至聪慧。
  病痛时常让他在妈妈怀里痛哭流涕,翻来覆去、彻夜难捱。而因为一身的病痛, 他会阴暗地想,为什么自己要遭受这些,为什么不是别人——所有健康的人都应该被诅咒。稍稍懂事些,陈知让就清楚,自己不是个善良的孩子。他更喜欢冷眼旁观别人的痛苦与仇恨,这会让他心情舒畅。
  还是因为病痛,落下的课程总让他接受全班的瞩目。忘性大的老师会不记得他落下哪些课,于是, 站在讲台前、脑子空白的那几秒钟, 是陈知让最屈辱的时刻。
  闻琰是完全不同的。
  她会对招惹她的所有人重拳出击, 即使自己鼻青脸肿也没关系,只要赢了就可以。谁敢嘲笑她, 就得接受她毫不留情的质问。她永远一往直前, 永远兴致勃勃,永远天真烂漫。没人会不喜欢她——热情的、开朗的、自信的、蹦蹦跳跳的狮子公主。
  陈知让想,他只想和闻琰做朋友。
  因为和闻琰做朋友,是世界上最令人感到安全的事。
  闻琰永远不会背叛她的朋友。闻琰永远在意她的朋友。
  “陈知让, 我们还是不要做朋友了。”
  “做同学就好了。”
  一年级下半学期,五一假期之后的体育课上, 闻琰和自己说——陈知让的日记本记录下了他成长阶段里最痛苦的一天。
  “为什么?”
  也许是难受到了极点,陈知让看着神情歉疚的闻琰,心里居然无比平静。
  体育老师还没有回来。
  班长还在大声维持秩序。
  不远处,梦梦和隔壁班的帅哥有说有笑。
  闻琰感到前所未有的“独立”。
  不同于此前任何时刻,这是只能她自己面对、不能靠妈妈,更不能靠老师的时刻。
  狮子公主深吸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慢慢地,她注视陈知让的眼神变得温和。她好像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她对陈知让说:“虽然朋友就是要互相理解、互相帮助。但是我觉得做朋友更大的意义是快乐。开心才在一起玩嘛。可是陈知让,我和你做朋友不是很开心,我会担心你,经常担心你,担心你不舒服、不开心——说实话,你生日那天是我最不开心的一天。但我还是要装作很开心的样子。”
  “做同学也很好啊。”
  “也可以互相帮助、一起进步——你放心,以后学习上我还是会帮助你的!”
  狮子公主有一说一,一诺千金。
  初夏的日光带着蓬勃的热意。
  头顶的玉兰刚开了一轮,白馥馥的一片,充满生机。
  陈知让感觉自己待在阴暗的角落里,没有阳光,孤零零的一个人。
  “为什么不开心?”他低下头,失魂落魄地问。
  闻琰也低下头。
  总不能说有人弄坏了妈妈给她编的辫子?好幼稚。
  过了会,闻琰低声却冷淡道:“你家一看就是很有钱的。”
  “我家没那么多钱。”
  “但是我很爱我妈妈。”
  “我不想让她给我做的东西被别人乱打量。”
  陈知让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少年时虽然天真,但也极其敏感。
  于是,那天,回到家的陈知让,餐桌上向陈家一众发起灵魂质问。
  “我家什么时候破产?”他面不改色,冷酷道。
  对面,他爷爷老来得子、备受家族宠爱的小叔差点一口噎死,看着他,目露惊恐。他爸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然后和自己妻子交换了眼神,沉稳地皱了皱眉,捏起勺子继续不作声喝汤,当没听见。
  他的母亲低头忍耐许久,最后还是没忍住,餐桌上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陈知让委屈至极。
  他才是要掉眼泪的那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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