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节
  第三百三十章 酒美
  李生完全不知自己手底下的人,竟是个厉害的‘脑补帝’。
  他现在着实有点心疼自己那些还没吃到嘴的点心。
  “哎,日子真是越过越回去了。”
  在勇毅军时,他基本上每日都能吃到三娘亲手做的饭菜,便是大锅菜,也别有风味。
  在顾庄时,他也是时常能享受三娘送过来,专门给他量身定做的美食。
  也是那时候他学会了喝酒,以前他滴酒不沾,后来为了气自家公子,他一口气把三娘送的酒都喝了个干净,陡然发现原来这天底下,并不是所有的酒喝起来都让人不舒服,让手变得不稳,让脑子迟钝。
  三娘酿的酒不光醇厚香甜,滋味不错,喝过踏踏实实睡上一觉,第二日便头脑清明,连练功时都觉得气力更足。
  李生吃上了瘾,也学会了喝酒,他比自家公子看得开,也没那么多患得患失的想法,整日闲来无事便去三娘处溜一溜,但凡他去了,总能带走些美味,诸如香酥鱼,各类腌菜,都是下饭的上品。
  酒水就更不用提,据某位德高望重的高人道,这些酒水中,很大一部分价值千金,有价无市,堪比上清观窖藏的药酒。
  李生私以为那位张姓的高人是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他虽不擅长饮酒,但却知道陛下曾说过,那老道士进贡上来的那点酒,哪里都好,就是口味不好,三娘的酒可不一样,那是处处好,根本没有缺点。
  就是这样的佳酿,他在顾庄时从不曾缺过,没有他们家公子的,也有自己的。
  可现在到好?因为他家公子那个绝妙的好主意和超人一等的执行力,自己从顾庄到京城,兢兢业业地扮个反角儿,和张平甫斗智斗勇,不光没时间常常去享用三娘给烹饪的美食,还要把自己嘴边的好东西给正一门心思想弄死自己的那人送去,何其悲哉?
  “哎!”
  却说接了李生的活,张丙费了好大的力气,总算悄没声地把食盒和酒送了进去。
  只事情办完,他忽然顿足:“咦?”
  其实,他是不是该正大光明地拿着李护卫的帖子去送礼?
  人家张家接到李护卫的礼物,应该才会警惕重视,不至于乱吃乱喝,这托词送去什么的,反而容易出错?
  张丙:“……”
  一直回到家,张丙还有点心不在焉,让他爹看出点事,他也是心里不安,也知道瞒不过,就小心翼翼地跟他爹把今天的差事说了。
  张丙他爹:“你这是在说笑话逗爹开心?”
  话音未落,眼见儿子满眼迷惘,显见是真心实意在烦恼,当爹的登时无语。
  “……你是个棒槌吧,敢情你觉得人家李侍卫是个傻子?要给张舍人下毒,还下在自己送的食物里,还让人专门送去?你当李侍卫和你一样是个蠢货?”
  张丙:“……”
  父子两个面面相觑,张丙讪讪一笑,当先移开目光:“……是我想多了。”
  他爹不禁叹气:“咱还是早点辞了皇城司的差事为好。”
  皇城司那样的地处,简直不是人待的,他儿子本来瞧着也聪慧,不说能文能武,好歹文武都过得去,是个顶好的孩子,可自从很好运气地让皇城司选中了之后,就变得越发古怪起来。
  张丙也点头。
  皇城司的差事又危险,拿的钱也不多,说体面到是有体面,可一年到头连个假都无,实在累人。
  第二日,张丙回去当差,因着晚上要去做件大事,后半晌李侍卫拿出坛酒来给他们几个值夜的弟兄一人分了一小杯。
  “……”
  喝到酒之前,张丙心里还偷偷埋汰这李侍卫真是小气得很,可一杯酒下肚,他瞬间觉得浑身舒爽,身体轻了三斤,那滋味简直回味个七八遍尤想细品,陡然就觉得李侍卫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敞亮人。
  “貌似送去给张舍人的……也是这样的酒?”
  张丙眨了眨眼,伸手捂住自己的心口。
  心好痛!
  “啊,张家不会喝李都知送的酒啊,人家家里这几日,不光是请了樊楼的范大厨和谢尚,谢大厨,人家还托了太妃娘娘的脸面,请了宫里的御厨到府,可谓是山珍海味,要什么有什么,寻常人难见的美酒佳肴更是无数,哪里会稀罕咱皇城司送过去的东西?”
  要不,他把食盒要回来?
  张丙自然没敢上人家张家去把食盒要回来,不过,张家现在确实聚集了好几个好厨子。
  张平甫推开窗户,正好和两个堂弟对上眼,被两个堂弟可怜巴巴的目光一盯,张平甫沉默半晌,无奈道:“我还有公务在身,必须要出门,而且我的身体很好,什么事都没有。”
  话音未落,张平甫就听见了啜泣声,他娘亲小吴氏推门而入,眼睛发红,眼眶里还有泪珠滚动。
  他顿时就什么话都没有。
  小吴氏是个娇小妇人,瞧着弱不禁风的,哭起来声音也细,可张家上下,就没人不怕她哭。
  张平甫总觉得,她娘但凡把这哭功传几分给他几个妹妹,妹妹们这辈子就都不必愁了。
  即便是此刻,张平甫心里,脑子里像有刀子在搅,有火在烧,让他无法专注,只想发泄,但还是努力让自己镇定,眼看着阿娘把刚从厨房端到桌上,看着热气腾腾的清蒸鲈鱼,熬得浓稠的粟米粥放到桌上,轻轻笑道:“娘,我这就吃,您放心,儿子没事。”
  张平甫坐下来,咬了一口粥,迟疑了下还是吃了一下去,粥米一入喉,他便觉得一阵抑制不住的恶心,胸口仿佛淤塞了般,难受得厉害。
  只他惯来能忍,刀斧加身浑然无惧,硬是逼着自己又吃了两口,只这两口,便再也吃不下去了。
  小吴氏的眼泪哗啦啦地流下来:“不吃饭怎么行?你,你到底多长日子,用不下去饭食了?”
  张平甫勉强笑了下,一时却是不敢说话,生怕一说话就又全吐掉。
  小吴氏呆呆地看着儿子,想到刚才御医的话,他儿子表面看着好,那是因为底子好,且自有一股心气在撑着,实际上整个人已如点灯熬油一般,生命之火如豆,若还不添油,怕是寿数将尽,命不久矣。
  第三百三十一章 点心
  小吴氏越想越害怕,整个人都开始瑟瑟发抖,眼泪滚滚而落。
  “婶婶。”
  张平泽,张平安两兄弟面面相觑,抓耳挠腮,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那日堂兄被抬回来,听说是和李生在御前打架,受了二十杖,他们齐齐吓了一跳,但也只是诧异,那位李侍卫和自家堂兄都是稳妥之人,怎会忽然打了起来?心里其实并不怎么担心。
  御前的人手底下都有分寸,打什么人要真往死里打,而打什么人就是面上卖卖力气,都一清二楚。
  陛下当时分明只是为了堵几位相公的嘴,心里并不想真伤了李侍卫和堂兄,殿前司的那些兄弟们也和家兄相熟,打的时候掌着分寸,看着好像皮开肉绽的,挺骇人,其实不过是擦破了些皮肉,连筋骨都没伤到,以他们堂兄的体力和武功,按说应该连修养都用不着的。
  结果人被抬回来,当即就吐了口血人事不知,张家人满脸懵懂,殿前司负责执行杖刑的几个弟兄也吓坏了,简直欲哭无泪,语无伦次地道歉,出了一身冷汗,第二日就吓病了两个。
  陛下也忙派了御医过来,结果御医一诊治,皮外伤是真没什么,却说什么自家堂兄肝阳上升,脾胃不调,都是一些听起来没什么的病症,结果又说元气损耗过甚,五劳皆伤,若不及时调补,会伤及性命。
  当即就把他们吓得冷汗蹭蹭地向外冒,尤其是婶婶,整个人都虚脱了,御医当即就开了补药,更是嘱咐做了好些滋补的汤汤水水,要给堂兄进补。
  “哎!”
  张平泽看着因为吃了一口粥就脸色铁灰,拼命忍耐的堂兄,简直抓狂。
  他连饭都吃不下去,怎么可能喝得下药?
  事实上喝了两次药,堂兄每一次都全都吐掉,且看起来到仿佛越发虚弱了一般。
  小吴氏哭了半晌,却是又打起精神,令厨房继续给儿子做饭,做菜:“别让几位大厨讲究什么清淡了,先开了胃口再说,李御医不是说过,只要能用得进去饭,身子自然就会好转,我儿子底子好,身体好,只要能吃,很快就能恢复。”
  一句话下去,厨房里顿时送来各种菜色。
  谢尚同范大厨亲自做了自己的拿手菜,烧鱼和清炖羊排,烧鱼香浓,羊排鲜嫩。
  厨房里伺候的小厮简直要被香晕过去,连连赞叹。
  范大厨笑了笑,也是颇为自得。
  片刻后,小吴氏看着儿子再一次撑着桌子干呕,闭了闭眼,呜咽了声:“不怕,再,再去请旁的大厨。”
  张平甫:“……”
  他今天有事,没时间耽误。
  张平甫摇了摇头,又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鱼。
  这鱼肉到没那么难吃。
  张平甫稍微嚼了一下就吞咽下去。
  小吴氏顿时面露喜色:“看来还是谢厨的手艺……”
  话音未落,张平甫没忍住恶心,冲出门去吐了半晌,吐完就发现不好,连头也不敢回,只交代小厮拿了茶水过来漱口清理。
  一时间,屋内安安静静,张平甫静静地平复了下自己的难受,叹了口气,回头一看,就见娘亲脸色苍白,摇摇欲坠,虽说没哭,可张平甫登时头痛的更厉害,绞尽脑汁正不知该怎么安抚,却忽然闻到一点甜香味,不禁愣了下:“咦?”
  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什么味道都闻不到,无论吃什么,都是味如嚼蜡。
  这点甜香虽然淡,却让他倏然就感觉到不同,张平甫怔了怔,寻着味道看过去,正见到东边月亮门那儿,有两个丫鬟低声争执,其中一丫鬟手上的食盒倾斜,盖子落地,地上滚出一点点心。
  “公子现在要吃些清淡可口的,你这些来历不明的东西,怎么能送过去?竟然还有酒……”
  张平甫转身就走了过去,伸手从食盒里摸出块粉红色的糕点填在嘴里,清淡的甜香味瞬间入了喉,入口即化,稍稍有些凉,清亮的气息从喉咙一直通到胃里。
  他平日里从不爱吃甜食,此时却是稍稍顿了顿,便接过食盒,拿起里面的点心来吃。
  吃的时候,他也没感觉特别好吃,不过就是普通好吃而已,可一吃便仿佛上了瘾,不多时竟把两碟子的点心都吃得干干净净,还有些意犹未尽。
  小吴氏和张平泽,张平安两兄弟看得目瞪口呆,半晌,小吴氏不禁大喜,兴奋得脸上都浮起两团晕红:“快,快去让厨房多做些点心。”
  这点心不大,一碟不过放着六七块,加起来数量不多,张平甫全吃完了也没多少。
  两个丫鬟闻言匆匆就去厨房传话,片刻,张平甫的桌前就堆了好些甜品,各种糕点无数,不光有家里做的,还有现去樊楼,京城各大点心店铺买的。
  张平甫:“……”
  甜腻的气味一冲,他又有点恶心,忙退开了几步。
  小吴氏愣了愣,眼眶又是一红:“这?还是不想吃?”
  还是张平泽年轻,反应快:“大哥是不是只想吃刚才那一种,小翠你来,这食盒是哪里送来的?点心是谁做的?”
  小吴氏顿时也反应过来,两步过去捉住小翠的肩膀,急声问:“对,你快说说,这点心哪来的?”
  别管儿子为什么想吃,总归先让他吃,至于吃了这个依旧吃不下别的,恐怕治标不治本一类的想法,待让儿子把肚子填饱,慢慢再考虑也不迟。
  一行人纷乱地去寻吃食,张平甫却是取出食盒里的酒,慢吞吞地品了一杯,接着又是一杯。
  张平甫平日端方,往日,一个月里到有半个月要上折子弹劾安国公当值时酗酒无度,今日却是连了五六杯,还是停不下来。
  酒里其实带着一点药味,可这药味丝毫不曾影响酒的口感,绵软的,略带一丝甘甜,非常香,与点心不同,入喉微微发热,却是顺顺当当地压下了他几乎要压抑不住的那股子躁气。
  “这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