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叶蓁正在陪太后说话,完全没注意到周允的目光。
  叶蓁与谢沉霜的婚期定在正月十八,满打满算也就小半个月了?,如今叶蓁既舍了?公主的身份,她出嫁的事宜,太后也不好明着?再插手。
  但这到底是她亲生的女儿,她们母女分离多年,太后本就对她心生愧疚,如今叶蓁要成婚,太后自是不愿意委屈她半分。
  趁着?人声鼎沸时,太后悄声道:“母后给你备的嫁妆,今夜会随你皇兄的赏赐一并送到叶家,你好生收着?。”
  叶蓁知道这是太后的一片心意,便也没推辞,笑着?应了?:“好,谢谢母后。”
  宣帝本就抱病在身,再加上今夜是除夕,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所以他在宫宴上略坐了?一会儿,便携皇后离席了?。
  帝后一走,朝臣们便也陆续出宫,各自回家与亲人团聚了?。
  祁明乐与叶蓁在宫门口?道别之?后,便坐上马车,与张元修一道往张家回。今夜是除夕,家家户户都在闭门团圆,偌大的街上便空荡荡的,只有街巷里时不时传来炮竹笑闹声。
  祁明乐放下帘子,又转头去看张元修。
  今夜的张元修一身绯色官袍,侧脸清隽柔和,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撩起眼帘看过来。
  “哎,我想问你一件事。”祁明乐也是突然想起来的,“中?秋夜宴那?晚,是你送我回家的?”
  张元修不明白,好端端的,祁明乐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事,但他还是轻轻颔首。
  祁明乐抠了?抠袖口?上的花纹,小声问:“那?我那?晚对你做什?么了??”
  “为什?么这么问?”张元修不答反问。
  “就是,就是……”虽然已经时过境迁了?,但祁明乐提起这事,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人但凡喝醉,第二天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张元修:“……”
  “然后呢?”
  “然后我那?天晚上我对你做了?什?么?为什?么第二天我醒来,我爹一脸惴惴不安,生怕你来退婚的模样。”祁明乐对那?晚的事情全无印象了?,后来第二日张元修非但没退婚,反倒遣了?媒人来请期,祁明乐便将这事抛至脑后了?。
  直到今日两人再度一起回家时,祁明乐才又想起这事,所以才来问张元修。
  对上祁明乐满是好奇的双眸,张元修沉默了?两个弹指,然后开口?:“也没做什?么。”
  “那?……”祁明乐刚开口?,就听张元修又道,“也就是你将我当成了?贺小侯爷,一巴掌拍在我的肩上,说你可?以打到我顺路。”
  祁明乐双目撑圆,惊愕看着?张元修。
  “然后出了?宫门口?,你死活不愿意坐马车,非要卸了?马车,自己骑马回去。”
  见祁明乐已经开始捂脸了?,张元修便好心问:“你还要听吗?”
  “还、还有?”祁明乐表情有些崩。
  张元修颔首:“骑马走了?一会儿,你又嫌马鞍太硌,非要让我背着?你回去。”
  祁明乐:“!!!”
  她这是喝完酒之?后把脑子喝没了?吗?!
  难怪他们成婚之?后,每次她喝酒超过三盅,张元修就会将酒壶挪走,还委婉说‘喝酒尽兴就好,太过容易伤身。”这他娘的哪里是伤身,这分明是伤脑子和脸面?啊!
  祁明乐将脑袋埋进?臂弯里,她觉得?她需要冷静一下。
  张元修瞧见这一幕,唇角不着?痕迹弯了?弯。
  那?晚的记忆忽然蹿了?出来。
  原本祁昌弘是与他们一道出宫的,走到宫门口?,张元修正要与祁昌弘道别时,宣帝身边的近侍急匆匆追出来:“祁统领留步,陛下急召。”
  宣帝急召耽搁不得?,祁昌弘将祁明乐交给他之?后,便匆匆又折返回去了?。
  最开始,他以为送祁明乐回家,不过是一件顺手的事罢了?。可?事实证明,他低估了?醉酒之?人的精力。
  祁明乐先是折腾着?不坐马车要骑马,骑了?马之?后又嫌马鞍硌得?慌,便蹲在地上不肯走,拽住他的袖子,仰着?醉意缭绕的一张脸,撒娇道:“爹,我走不动了?,你背我。”
  “那?你最后背了?我么?”祁明乐不死心问道。
  张元修看了?祁明乐一眼,凉凉道:“你并没有给我拒绝的机会。”
  当时的祁明乐,在说完那?句话之?后,趁他不注意时,一下子跳到他的背上,抱着?他的脖子死活不肯撒手。
  祁明乐瞬间恨不得?找个坑把自己埋了?。
  她之?前喝酒都还好啊!怎么一到上京就出糗!出糗也就算了?,竟然还是在张元修面?前!难怪第二天,祁老爹会那?么担心张元修来退婚。
  这要她是张元修,看见未婚妻这么不娴雅的一面?,估计连夜都去退婚了?。
  祁明乐看着?张元修,真诚发问:“你当时为什?么没退婚?”
  当时为什?么没退婚?!
  张元修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那?时我们议亲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君子当守诺。”
  祁明乐听到这话,也跟着?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冲张元修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张元修:“……”
  他们说话间,马车停了?下来。
  奉墨在外?面?道:“公子,少夫人,到了?。”
  张元修率先下了?马车,转身正欲去扶祁明乐时,祁明乐已提裙轻巧落在了?地上,张元修默然收回手。
  除夕夜,张家灯火通明,所有人都齐聚在花厅里。
  主子们在里间摆一桌,下人们在外?间撘了?个长?桌案。祁明乐进?来,见大家都还在等她与张元修,不禁道:“娘,你们怎么不先吃?”
  “今夜吃的是团圆饭,自然要一家人到齐了?才好动筷。”苏沁兰温婉笑了?笑,让云佩吩咐下人可?以动筷了?。
  祁明乐心里滑过一抹暖流。
  在她十六岁之?前,新年都是在栎棠关过的,那?时军民同乐,她不觉得?有什?么。可?直到去年回京之?后,她才察觉到差别。
  去岁除夕夜,她与父兄进?宫赴宴,回府时不过刚到戌时,但她祖母与她二叔一家的年夜饭已经吃到一半了?。
  在宫中?吃的冷饭冷汤,回府吃的依旧是残羹冷炙。
  “大嫂,你站着?做什?么?快坐呀,坐这里。”张云葶拍着?身侧的座位,急切唤着?祁明乐。
  祁明乐回过神后,挨着?张云葶坐下。
  今晚是除夕夜,张家的晚饭吃的隆重而热闹,主仆尽欢花厅里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知道祁明乐喜欢喝酒,苏沁兰特意让人给祁明乐温了?一壶酒。见祁明乐没喝,苏沁兰还当她没看见,便主动道:“来,我们娘俩喝一盅。”
  “哎,好,娘,我敬您。”平jsg常祁明乐喝酒都是一口?闷,可?现在她却是小小的抿了?一口?,再不敢多喝了?。
  吹过团圆饭后,张元修回去换了?身衣袍,再过来时,就见侍女小厮们聚在庭院里放爆竹,祁明乐与苏沁兰,并双生子兄妹俩在桌边打马吊。
  往年也是他们四个人过除夕,但基本都是吃过年夜饭之?后,他坐在一旁看书,张云葶趴在苏沁兰膝头睡觉,张元昱跟小厮们放爆竹,他们四人偶尔说一句话,然后一直坐到子时过了?,他们兄妹三人向?苏沁兰拜过新年后,再各自回各自的院子歇息。
  而今年多了?一个祁明乐,这个年似乎突然就变得?热闹起来了?。
  苏沁兰等人沉浸在打马吊的欢乐中?,直到蓦的响起的钟声,才让苏沁兰回过神来。苏沁兰不禁朝外?面?看了?一眼,继而惊讶道:“呀,这么快就子时了?。”
  往年吃过年夜饭等到子时,总觉得?要等很久,今年却不知不觉就到了?。
  张家素来有除夕子时,晚辈向?长?辈叩头拜年的习惯,是以子时钟声敲响过后,云佩便扶着?苏沁兰在太师椅上落座。
  祁明乐与张元修夫妇,带着?双生子兄妹,向?苏沁兰磕头拜年。
  “好好好,快起来,起来。”待他们磕完头,苏沁兰忙亲自去扶,同时又转身挨个儿给他们压祟包。继而慈爱道:“新的一年,娘也愿你们康健平安,长?乐未央。”
  发过压祟包之?后,他们便各自回院中?歇息了?。
  祁明乐打着?哈欠刚进?屋中?,便发现桌上放着?放了?两套新衣。一套是她的,一套是张元修的。
  祁明乐不禁道:“我最近没做新衣啊?”
  “是娘为我们做的。”张元修解释,“每年过年时,娘都会为我们兄妹三人亲自做一身新衣。”
  原本祁明乐说完就要往里间去的,可?听到张元修这话后,她蓦的又停了?下来,继而走到桌边,用?掌心去轻轻抚摸衣裙上细密的针脚。一颗心顿时像泡在了?温水里一般,又软又酸涩。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收到娘亲自做的新衣呢!
  庆贺新年官署也停止办公了?,张元修在府中?的时间便多了?起来,祁明乐便也抓紧时间亲自熬汤,为张元修补身体。
  张元修向?来不重口?腹之?欲,虽然祁明乐端来的汤难喝了?些,但看在祁明乐亲自炖的份上,他什?么都没说皆悉数喝了?。
  最开始张元修没觉得?有什?么,直到中?途有一日他去官署,恰好遇见周允过来办事。两人刚说了?没几句,张元修却突然毫无预兆的流了?鼻血。
  “烦请周兄稍等片刻。”张元修说了?一声,迅速便转身出去整理了?。
  周允坐了?片刻,张元修才进?来。周允便关心问:“元修兄,你近日怎么经常流鼻血?”
  “许是天气太干燥了?。”张元修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他是南方人,这是在上京过的第一个年,所以一度以为是气候的问题。
  但周允却觉得?不对劲儿,他道:“元修兄,你若不介意,不如我替你诊个脉?”
  周允的父亲曾是大夫,连带着?周允也看过不少医书,难的病症他不敢说,但简单的,周允还是能诊的出来。
  张元修沉默须臾,颔首答应了?。
  周允抬手搭在张元修腕间,默然诊治了?好一会儿,不禁微微蹙眉。
  “怎么了??”张元修问。
  周允不敢确定:“你换只手我再看看。”
  张元修又换了?另外?一只手,周允摸了?好一会儿脉象,才斟酌着?开口?:“元修兄,你最近在服用?滋补之?物?”
  张元修下意识想说没有,却蓦的又想到了?祁明乐炖的汤,遂又颔首:“怎么?那?滋补之?物有问题?”
  “也不是有问题,是……”周允想直说,又怕自己医术不精诊错了?,想了?想,便道,“我不敢确定,元修兄,你最好回头还是去医馆找个大夫瞧瞧。”
  张元修原本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但傍晚回府路过街上,看见迎风招展的医馆招牌时,张元修突然道:“停一下。”
  奉墨立刻勒住缰绳,张元修下了?马车,径自进?了?医馆里。
  坐堂的是个胡子发白的老大夫,他正坐在椅子上打瞌睡。听见脚步声后,他才揉了?揉眼睛坐直身子,抬手为张元修诊脉。
  刚摸上脉象没一会儿,张元修就看见,那?老大夫脸上,露出了?与周允如出一辙的表情。
  张元修收回手,等着?那?大夫开口?。
  那?大夫纠结再三,终是忍不住提醒:“这位公子,是药三分毒。而且壮阳补肾之?类的药需要慎情用?,若用?过头了?那?可?就……”
  “壮阳补肾?!”张元修打断老大夫的话。
  “啊,是啊!”那?大夫一愣,见张元修一副不知情的模样,不禁觉得?奇怪:“从你的脉象上来看,你服用?壮阳补肾的药,少说也六七日了?。而且那?药效霸道,公子你这几日是不是时常觉得?浑身燥热,心悸难耐夜里时常被惊醒,以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