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节
  “结果好不容易找的人,好不容易熟练了,又说家里有事,不能来做了,我又得重新招人。卖瓜子的时候也出各种纰漏。做这生意焦头烂额。我在大学学经济以为容易,结果真到自己做生意的时候才发现这么难。”
  “好在有惊无险,这生意做成了。这也多亏当时花了大量的钱收瓜子, 城里的小贩没原料可炒,不跟我竞争,我才能把这些瓜子卖出去。”
  这话说得李鸣放两颊发烧,李柱生也老脸一红。
  当初可是说好了让李鸣放帮着做这柱生意的。结果李鸣放半路撂了挑子, 这才让盛景陷入手忙脚乱的困境。
  刚才听说赚了五百块钱, 李鸣放心潮澎湃, 已经打定主意要加入盛景和李建设这桩生意里来,明年大赚他一笔。
  可现在盛景这么说,虽然言语和表情上没有任何谴责之意,但话里的意思还是很明白的。李鸣放的嘴怎么都张不开了。
  人家艰难的时候你怕有风险,要退出;现在人家赚钱了你又厚着脸皮要参与进来。这简直厚颜无耻到了极点。
  他要真敢开口,回到家里他爷爷肯定要拿大棒子打得他皮开肉绽。
  所以李鸣放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讪讪道:“我就问问你情况怎么样。要是你瓜子没卖完,我就发动兄弟替你卖一卖。现在都卖完了,那就没事了。”
  李柱生诚恳地对盛景道:“当初你鸣放哥中途退出,我就打骂了他一通,说他那样做太不仁义。但他心不诚,再掺合进你的生意里反而不好,我也就由着他了。现在你也不用理他。”
  说着他起身:“那什么事我们就回去了。”
  “李爷爷慢走。”
  ……
  很快,1980年的春节来临。
  盛河川跟盛爱国失散多年,年老时重逢,即使盛爱国在盛景这事上做法不妥当,盛河川也没跟他断了关系,但也不亲近,只在端午、中秋和春节这三个大节日,他才允许盛爱国带儿孙来看他,他再送点礼给他们。
  今年也是。
  大年初一一早,盛景把姜茶烧好灌进暖壶里,再将瓜子点心摆在桌上,对盛河川道:“爷爷,我去李家庄给我舅舅拜年了。”
  盛河川知道她不光是给李先进家拜年,也是为了回避盛爱国一家,不愿意见到那一家子人。
  “去吧。”他道,“路上有雪,骑车小心些。”
  盛景盖上帽子,围上围巾,又戴了厚厚的手套,推着自行车出了门。
  盛景出门不久,盛爱国一家就到了。
  看着宽敞的院子,一家人羡慕不已。
  尤其是盛琳,心里满是嫉恨。
  要不是盛景,当初把她过继过来,这一切就都是她的。她不光拥有这处院子,她还成了正部级干部的孙女,真正的高干子弟。
  有了那样的身份,何愁方旭泽不青睐于她?方旭泽一直对杜少薇态度不同,不就是因为她是副军长的女儿吗?
  屋里,盛爱国关心了一番盛河川的身体后,就进入正题:“哥,琳琳今年也二十二岁了,该是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只是吧,她这个工作既不体面也不是正式工,别人总挑剔她。你看能不能再帮她安排一下……”
  在他看来,盛河川恢复工作当上主任时,他们并没有急吼吼跑过来,让盛河川给盛琳安排工作,或是给盛国强、李玉芬调个工作,就已是很知道分寸的了。盛河川应该对他们的识趣感到满意才对。
  现在提出这么个小小的请求,盛河川应该不会拒绝吧?
  “这个不急。”盛河川道,“琳琳不是一直想考大学吗?还是认真复习,考上大学才是正经。现在高考恢复了,高中文凭不值钱了。一个高中毕业生,去做什么都没有前途。”
  见盛爱国还想说什么,他一摆手,道:“中米建交你知道吧?中国已派人去米国了。我跟外交部的人说,让他们帮忙找一找,看看有没有茹慧的消息。”
  说着他长叹一声:“我们三兄妹当年离别时才十几岁,现在已是白头。要是有生之年能团聚就好了。”
  盛爱国的脸色骤然一变,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下来,笑道:“是、是啊。我也盼着她们一家能平平安安的回来,咱们三兄妹整整齐齐的。”
  一直坐在旁边没说话的盛国强却脸色煞白,大冷的天,他额头上却渗出了汗水,身上禁不住发颤。
  盛河川说话的时候就紧紧地观察两人的表现。
  他之所以说这番话,就是在试探两人。猜测毕竟是猜测,就算把盛茹慧找到,如果连盛茹慧自己都被蒙在鼓里,也没办法弄明白两个孩子到底有没有被调换。
  这会儿一看盛爱国那骤然一变的脸色,盛国强这煞白的脸色和涔涔汗水,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李玉芬带着儿女参观完院子,刚刚走进来就看到了自己丈夫这个模样,她悚然一惊,看向了公公。
  虽然盛爱国极力保持镇定,但李玉芬能看得出公公是紧绷着的,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又看向盛河川,见他表情浅淡,看不出什么异样。
  她心念急转,当即笑道:“大伯,原先我还不理解你们为什么搬到这里来。这儿地处郊区,交通不便,人烟稀少。可看到您这院子,才发现在这儿住着是真舒服。”
  “你们周边还有房子卖吗?要是可以,我们也想想办法在这里买处宅子。”
  盛河川抬头看了她一眼,表情淡淡:“小景不愿意看到你们。”
  对于盛景的事,彼此都有默契。这两年来拜年,盛景不在家,大家也没提她。大家都极力维持着表面的和谐。
  可盛河川这句话,硬生生把表面的和谐给撕裂了。
  若是之前盛河川没提盛茹慧,盛爱国还会佯装伤心来唤起盛河川对他的一点兄弟之情。可现在他心烦意乱,只想离开这里回家商议对策。
  他垂着头道:“哥,看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既然小景不愿意看到我们,那我们回去了。端午的时候我再来看你。”
  说着他站了起来。
  盛河川也不留客,指着桌上的一个网兜道:“这是给你们的回礼,拿回去给小智吃吧。”
  等离开了柳树胡同,李玉芬这才悄悄问盛国强:“刚才在屋里出什么事了?你脸色那么难看。”
  盛国强道:“大伯说,已叫人去米国找姑姑了。”
  李玉芬的脸色骤然一变。
  她看了走在前面的盛爱国一眼,眼里闪过一抹怨恨。
  ……
  盛河川说托了外交部的人找柳茹慧,还真不是说假话。盛景的身世如同鱼刺一样鲠在他的喉咙里,不弄清楚他不甘心。
  他本来以为会很难,毕竟隔了十几年,米国又那么大,想找一个人不亚于大海捞针。
  结果四月份的时候,外交部就传来了好消息,说找到盛茹慧了。
  盛茹慧跟亲人离散后的经历,盛爱国跟盛河川说过。
  盛家小有资财,还算是书香门第,盛河川能上大学,盛爱国和盛茹慧也都上过中学的。只是盛爱国读书不行,只读了一年初中就回家了。
  当时还处民国,盛家长辈的打算,是读书厉害的盛河川在外谋事业,如果能当官最好,不能当官到机关里做个职员也挺好;而盛爱国则留在家里打理家中生意。
  而盛茹慧上了新式的学校,能嫁给盛河川的同窗、同事最好;没合适的人,也可以在家乡择一青年才俊。总之新式知识女性在婚恋市场还是比较吃香的。她长得漂亮,不愁嫁不到好人家。
  结果战乱一来,所有的计划都乱了。一家子离散,父亲被炸死,二哥跑散了,盛茹慧跟着母亲一路南逃,在途中遇着一个中年妇人和一个女仆,四人一路扶持逃到沪城,在那里找到了妇人的儿子唐宣文。
  盛茹慧本想在沪城呆着,看看战况再回北城去,但战火烧过来,大家都往南逃,她们只能跟着唐宣文一家继续往南逃,最后跟着一批逃难的文化人去了桂城。
  盛母身体本就不好,逃难途中一直硬撑着,到了桂城就坚持不住了。
  丈夫去世,二儿子在逃难中不知所踪,大儿子在北平读大学,战乱一起也不知是生是死,自己一死就只剩女儿孤零零一个人。
  一路逃难的过程中,她也看出了唐宣文和唐母都是好人,便把盛茹慧托付给唐家,溘然长逝。
  当时盛茹慧刚满十五岁,不能成婚。唐宣文二十一岁,战乱前刚刚大学毕业。
  北边的战火一直不熄,他便在城里报社找了份工作,盛茹慧也找到一份小学教师工作。在盛茹慧十八岁那年,他们结了婚。
  抗战结束后又是内战,他们就一直在桂城呆着,直到内战结束,新中国成立后,唐宣文跟兄长联系上,才于五零年回了北城。
  第119章
  ◎我跟方旭泽在城西租了房◎
  唐家是钟鸣鼎食之家, 战乱前几年,唐老太爷就让大儿子一家带着大部分家产出了国;二儿子病重, 不能远途跋涉, 就滞留在了国内。
  后来唐父病故,唐老太爷料理完后事后也买好了船票,打算在三七年十一月带着二儿媳妇和二房的两个孙子也出国去, 结果七月就发生了战争。
  唐母当时南下除了去沪市接小儿子,也想回一趟姑苏的娘家。不料滞留桂城十数年之久。
  幸好一家子平安,战乱起时唐母的大儿子唐宣贤带着妻儿和老爷子往西跑, 后来又一路南逃, 去了港城。
  内战结束后国内状况不明,他们本不欲回国,只托人打听唐宣文母子的消息。可唐老太爷身体不好, 病逝前想落叶归根。
  唐宣贤把妻儿留在港城, 自己带着老爷子回国,并与母亲、弟弟团聚。不过他们没有回北城,而是留在了沪城。
  回国后老爷子身体渐好,唐宣贤把祖父托给母亲和弟弟照料,自己回了港城。老爷子于五五年病逝。病逝前,一家子回了北城。
  盛茹慧是跟着婆婆去姑苏探亲时遇见的盛爱国,当时他改名叫盛民生。
  盛家原是小地主, 建国后土地收归国有,盛爱国担心被批//斗,不敢回乡,改名换姓在姑苏下面的一个小县城里过活, 并娶妻生子。他因为有初中文化, 还进了当地的政府机关, 当了一个小科员。
  唐家原籍北城,在北城和沪城都有诸多产业,本应该是民族资本家。但唐宣贤回国后把绝大部分的房产、铺子、工厂都捐给了国家,只留了北城一处四合院和一个工厂的部分股权、沪城的一幢小洋房和百货公司的部分股权。
  他离开后,唐宣文以小业主的身份做了沪城百货公司的经理,经济上十分宽裕。
  见到二哥后,盛茹慧还给了一些钱给盛爱国。在唐家搬去北城时,她问过盛爱国后,把他们一家子都调到了北城,还给他买了一处宅子。
  唐大伯在米国经营得不错,一再催促唐家兄弟去米国接任另一半家产。唐宣贤便连催促弟弟去港城与他汇合,再一起去米国。
  可要走时,盛茹慧怀了身孕,胎相不稳,唐宣文就拖到了妻子生下孩子,孩子满两个月,这才去港城与唐宣贤汇合,转道去了米国。
  盛景听完这上述情况,没什么情绪地问道:“这些都是环化胡同那边的人跟您说的?”
  “他说过,我后来也派人去查过。”盛河川道。
  他对盛景的身世有疑惑,自然不会盛爱国说什么就是什么。
  因为盛茹慧把盛爱国调到北城时,给他安排的工作不错,在工厂的财务科做科长,还给他买了处院子。可盛茹慧一离开,盛民生就把名字改成了盛爱国,还把原来那个四合院卖了,自己调到了另一个工厂里做工人,半年后又调了一个工厂。单位是一个不如一个。
  就这个问题,盛河川问过盛爱国,
  盛爱国的解释是盛茹慧当时把他安排在唐家的工厂里,因为亲戚关系,他挺受器重。结果唐宣文和盛茹慧一走,他就受到了排挤,新调来的厂长容不下他,他只好想办法调走。后来调的那个工厂也不好,也受排挤,他只得再调,最后到了鞋厂。
  鞋厂不大,人也不多,人际关系简单,他呆着舒服,而且做技术工是凭技术吃饭,不受气。他就一直留了下来。
  盛河川一直怀疑,是不是盛爱国换了孩子心虚,担心盛茹慧发现孩子不对杀个回马枪,这才赶紧调走,又卖了四合院,搬去了别处,最后才搬去了环化胡同。
  见盛景听他说完那句话就不作声了,盛河川看着她,欲言又止。
  李玉芬和盛国强夫妻俩对三个孩子的态度如此反常,以盛景的敏感与睿智,盛河川觉得她应该是猜出了什么。
  可盛景对此事从来不过问,刚才听到盛茹慧的事时连点情绪波动都没有,他又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如果盛景什么都不知道,那自然是等盛茹慧回来后,弄清楚一切再说。
  否则事情不是他猜测的那样,或盛茹慧完全不觉得被调换了孩子,觉得她养大的那个孩子就是自己亲生的,那不如一开始盛景什么都不知道的好,免得又受一次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