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酆业也看出来了,干脆省了口舌,简单结语:“明日一早,我可以带你一缕神魂离开。神魂离体不能超过五日,你会有五天的自由时间。”
  不等时琉兴奋点头。
  白衣少年眼神在月色下微动,墨色翻搅起来——
  “但我有个条件。”
  时琉一怔:“什么条件?”
  “……”
  酆业眸光一扫,淡淡瞥过女孩胸脯。一丝低抑的晦暗从他眼底深处攀起,像冰冷的海水漫过长天。
  “我会取走你的…一件东西。”
  时琉茫然:“可我什么也没有。”
  “等到兑现那日,你自然就知道了。现在只需要告诉我,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时琉几乎想都没想,用力点头:“当然答应。”
  酆业:“…你就不怕我要拿的东西对你很重要?”
  “对我来说,没什么东西比自由地活着这件事更重要的了,”时琉脸颊都泛起情绪波澜后的潮红,“哪怕只有五天。”
  “好。希望你不会后悔。”
  酆业说完,也没等时琉反应,一挥袍袖,地上的小凶兽消失不见。
  而他也径直离开了。
  时琉独自收好药草,回到小牢房,依然是兴奋得彻夜难眠。
  天将亮时,幽冥夜空的最后一抹血色将要褪去,她朦胧迷糊的脑袋里忽然掠过个被她遗忘了的问题——
  那道天怒惊雷,到底哪去了?
  ——
  仙界。
  五帝之一,西帝的紫琼仙宫里。
  站在侧殿内,负手而立的西帝长袍垂地,仙气超然。
  只是此刻他正皱眉,望着面前一块漂浮在半空中的玉石白壁。
  白壁名为“冥照”。
  其上显影的画面,正是不久之前,发生在幽冥最北丰州鬼蜮上空的那一幕。只是与时琉的视角截然相反:“冥照”所显,是由上而下,自天窥地。
  而时琉最好奇的“天雷去哪了”,也在此刻的石壁上分毫毕现。
  只见那道天怒惊雷威赫落下,光耀幽冥,眼见就要穿过血色长穹——
  忽得,天地之间,裂穹紫雷之中,多了一片极小的翠绿叶子。
  它看起来那么单薄而渺小。
  仿佛只要一点雷光余晕就足够将它化作齑粉。
  然而漫天狂雷,就被那样小小一片叶子给拦住了。
  紫雷所至,一点翠光沿着雷光蔓延,将密布血穹的漫天紫雷瞬间吞噬一空,再无半点弥留。
  荡平无存的血穹缓慢合上,冥照上的景象也剧烈颤动起来。
  最后薄薄一隙间,西帝只来得及看见最后一息画面。
  白衣少年,讥笑于天。
  那人西帝太过熟悉,熟悉得让他周身震颤。
  那张脸,清冷,遗世夺目,一笑风华,举剑便能戮天,他曾见过无数遍——
  于他万年梦魇中,从未改变。
  “轰——”
  颤栗之后,西帝狠狠一挥手,将面前冥照甩出去,重重砸在了偏殿的玉石柱上。
  “酆业!!!!”
  紫琼仙宫上方,响彻起西帝愤怒的咆哮声,回荡不绝。
  “酆——”
  “啪。”
  第二遍没喊完,被一只娇小的白玉巴掌扇了回去。
  “大早上的,吵什么吵,让不让人睡觉了?”
  饶是西帝万年前就修成的天人修为,脸皮厚得堪比幽冥界防,这随手一巴掌下来,他白皙脸皮还是红了。
  仙宫中的仕仙却见怪不怪,只纷纷低下头,免得自己不小心笑出声来。
  而扇了西帝一巴掌的东方女帝紫琼,懒洋洋打着哈欠进来。
  她一个眼神屏退仕仙,然后才在西帝敢怒不敢言还有点委屈的目光里,慢悠悠躺进美人榻里。
  “过来。”
  西帝对上女人勾勾手指的动作,只好上前,自觉地开始给老婆捏肩——
  没错,仙界之上,四方皆知,西帝与东帝是为万年夫妻。
  且西帝是个妻管严。
  东方女帝面前,西帝那是半点仙家气度超然脱俗都不存在的。
  一边捏着肩,西帝一边给东帝紫琼看完了“冥照”显现的来龙去脉。
  紫琼托着下颌,懒懒靠在白玉栏杆上,睥着玉窗外无尽云海,翻覆起伏。
  半晌她才轻声说:“终于…回来了啊。”
  西帝气得咬牙,捏肩下手都重了:“你还惦记他回来?你以为他来干什么的,他要是真杀上仙界了,第一件事就是把咱们夫妻俩的脑袋挂到东西天门上。”
  “挂呗。”女帝懒靠回去,“这云海你还没看腻?反正我看腻了。”
  “这——”
  西帝气结,“他这样嘲讽仙界,你都不动火吗?”
  女帝奇异望他:“这样你就动火?万年前他就随便压着你们揍了,你当时怎么没气死呢?”
  西帝:“……”
  当时是没气死,现在快了。
  “行了,气也没用,”紫琼女帝又望云外,眼神空旷而远,“幽冥是他一手统立,那禁仙之术一日不破,仙界就没一个能下得去的。”
  “那他也别得意。仙界的下不去,凡界修者可以。”
  女帝皱眉,回眸:“你又授意凡界仙门做事了?”
  西帝被瞪得一缩脖子,刚积攒起来点阴狠霸气顿时怂了大半:“咳,只是,漏了点风声。”
  “你这是给他送菜。”
  “放——”西帝及时收口,“他才刚苏醒多久,能有多少实力,不趁这个时候杀灭他这最后一丝神魂,难道要养虎为患,等他打上仙界来吗?”
  “……”
  紫琼女帝欲言又止,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摇了摇头,懒得再与这个蠢货分说。
  她怎么就一时猪油蒙心,看上这么个愚人。
  当初要不是看他可怜……
  紫琼忽想起什么,“南蝉知道这件事吗?”
  “她一直在闭关,这次几百年没消息了,”西帝皱眉,“说起这个,我刚才气极都忘了,那‘冥照’显影里,我好像看到有个女娃娃在他身旁?”
  “嗯?”
  紫琼微怔,随即摇头失笑:“怎么可能,他那个人……当初南蝉为了他,穷尽碧落,也没换回他一次住眸。他身边怎么会留个女娃娃?”
  西帝没说话,眼神暗烁。
  也是。
  那个狂悖祸首,但凡肯动一点私情,与南蝉结为连理,最后也不会是那种下场。
  回来又如何?
  酆都万恶之首已被他们亲手埋葬万年,这世上沧桑历变,世人所知所闻皆与他无关。
  就算他苏醒归来,如今也不过一只无名恶鬼,早已不是当年风华无双、举世皆知的酆都帝业了。
  区区恶鬼,还有何可畏?
  一日后,幽冥界,南州。
  某个客栈小楼的二楼内,时琉的意识慢慢“醒来”。
  她最后一点意识,只记得酆业与她说,狡彘会带出他和她的各自一缕神魂,出来以后寻机附体昏迷伤者,使她暂时拥有一具身体的支配权——
  这样她就能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不过在那之前,她得陪他处理完一件事。
  狡彘这次之所以进鬼狱,就是得罪了一队从凡界下来的仙门势力,据说对方初来幽冥就被狡彘冲得七零八碎,两边结了大仇。
  后面一次交战,狡彘一时不察,被对方的仙门长老祭出能锁定气机的宝物“留影石”,自此,只要它原形出现,必然引来仙门或是其余幽冥州府的围攻。
  论修为和战斗,狡彘以一当百。
  可人间器物阵法,向来是它们这种头脑简单的兽类最头疼的东西。躲了数日依然无果,只能以幼态显现,可把它憋屈坏了。
  ——酆业这次出来,就是替它解决此事的。
  为了方便行事,酆业让狡彘把他们的神魂直接送进那队凡界修者中。
  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