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节
  他缓慢起身,转向身后褐衣老者为首的众人。
  “我不想对蝼蚁动手。”魔冷冽戾然地低抑着眼尾,抱着怀里的少女,对那些即将刀兵加身的杀意视若无睹地向外走去。
  众人神色愤怒到狰狞。
  唯独褐衣老者,不知他感知到什么,神情凝重而警觉地盯着酆业:“你肯放我们走?”
  “褚长老!”有人怒声,“你怕一个故弄玄虚的毛头小子做什么!?”
  褐衣老者死死盯着酆业,眼都不敢眨,更没顾得搭理那个蠢货。
  酆业横抱着怀里昏睡的少女,此时他已经要走到阵法的某个阵眼——如临大敌的鸡皮老头有些栗然又凶狠地盯着他。
  这正是方才背后偷袭时琉的那个。
  “你们可以走,”魔终于抬眸,望着面前那张丑到凡人都不想都看一眼的老脸,他却神色淡漠而无谓,“出手的人,自裁谢罪。”
  场中一寂,杀意顿时难以遏制地涌动。
  而酆业似乎未觉,他正冷漠睥睨地望着面前汗如雨下的丑陋老头,漆眸微澜。
  “你?你不行,”魔低声勾唇,眼眸慢慢变成纯黑至恶的杀瞳,“你得死得痛苦一点,才行。”
  话音落时。
  一点漆黑的火焰像是被无意的风吹拂到老头褴褛的衣衫上。
  紧随其后,叫在场所有人头皮剧麻的哀嚎惨叫,骤然响彻回荡在整个山谷之中。
  不知是那黑色的魔焰还是老者濒死痛苦无余地歇斯底里,惊起了无数鸟雀虫兽,以此处山谷为中心,轰然一声,向着四面八方不要命地逃窜而去。
  地面都震动摇晃。
  “——”
  感受着神识范围内,犹如兽潮迁徙般暴烈的阵仗,空地上众人面目或凝重或冷厉狰狞。
  而他们视野正中。
  那个嘶嚎的老者早已化作飞灰,连神魂一道,丁点不留存余地消散在空里。
  众人呼吸屏窒。
  巨大的惊恐已经快要压垮每一个人的斗志。
  褐衣老者目露死意的决然:“…杀!!”
  “轰——”
  刀,剑,拳,掌,腿……
  所有人拿出自己最压箱底、最一击致命的底牌来,只求一击之内将那个人遏制甚至轰杀。
  因为他们不约而同地感知到,他们只有一击的时间。
  合众人一击之力,或许能够杀了他?
  在这个念头出现在众人脑海里的下一息,他们忽觉着,面前身周俱是一黑,像是黑夜突然吞噬了白昼,在这一瞬降临——
  若是有人此时高居云霄,向下俯望,便能看清那壮观震撼的场面:
  四面八方,山峰崩落。
  像是整座玉碑山被人起了底,慢慢朝他们倾覆下来——
  天塌了。
  时琉再次醒来时,望见了他们暂住的那座客栈的雕栏床围。
  还有漏过床围木栏的夜色几许。
  身上的伤处还痛,几乎耗尽的灵力也慢慢恢复了一截,时琉落下视线,望见床榻边倚栏侧坐的酆业。
  昏昧的夜色将魔修饰得懒散落拓。
  他随意拨着掌心空转的长笛,投下孑然清冷的影,像是在等漫长无垠的时间从他身侧流逝。
  时琉望着他侧影便觉着冷,寂然的冷。
  久违地,她想起梦里那高居三十六重天之上,中天帝宫里最孤寂高远的神明。
  她忽然有些难过。
  他曾一人生,一人死,一人归来,终究也要一人独离。
  这趟离开前,她去问过鸣夏师姐,业已知晓——待罗酆石与他合心之日,便是他重返仙界之时。
  开天辟地的两界造化之力接引,纵使是他也无法抗拒。
  只要彼时她不在他身旁,他便只能独上仙界。
  届时仙凡两隔,此生此世不复相见之日。
  ……可总好过他一死。
  时琉想着起身。
  望着那人清冷侧影,她不自禁地,颤着眼睫轻拥上去。
  “——”
  魔身影一僵。
  几息后,他微微侧眸,挑眉:“你不会以为,抱一下,我便能饶过你了吧?”
  第67章 紫辰动世(八)
  ◎你在梦里抱的是晏秋白么。◎
  酆业开口时,时琉便醒回神。
  她抱着他的手僵了下,下意识便想收回来。
  但没能。
  酆业反手扣住她的,侧眸垂睨下来:“这是你自己主动抱的,还躲?”
  “我不是故意的,”时琉下意识辩驳,“我,没睡醒,抱错了。”
  “?”
  魔轻慢地狭起眼尾,手里散漫转着的玉笛蓦地一停,由他随手向前一顶,便抵着少女下颌将人迫得仰起脸来。
  “抱、错、了?”他慢条斯理又危险地哑着声,“你若没抱错,原本在梦里是想抱谁的?”
  “……”
  时琉脑海有些空白。
  原本她就是一时情急想的借口,哪里想过还会被追着问下去。
  这会找补也寻不到由头了。
  见时琉眼神闪躲,不肯与他对视还不言语,酆业握着那根质地温凉的玉笛的指节都慢慢收紧了——
  “你在梦里抱的是晏秋白么。”
  “……?”
  时琉意外抬头,她有些跟不上面前这魔的思路。
  话题怎会忽然扯到师兄身上的?
  只是少女那点惊怔神色,落入酆业眼里,却成了她心虚被他戳破的最好证明——
  玉笛蓦然收起,时琉还未来得及做什么反应,就被身前的酆业抬手扣颈,向后一把摁在了柔软的床榻上。
  魔跟着俯身,跨压在她上方,低睐着她的眼神霜冷。
  “即便叫你与晏秋白联亲是我的命令,但你会不会适应配合得太快了,嗯?”
  时琉反应过来,有些莫名。
  他俯身扣压着她的姿势让她躲无可躲,只能撩起眼睫,向上望着头顶的魔的身影。
  那双漆眸自上而下时更显得幽深,像渊海般不见底,只沉着她看不懂的意蕴。
  “我没有想过晏秋白师兄,”时琉微微蹙眉,抬手去掰他握着她纤细颈子的手,“你放开我。”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小蝼蚁。”
  魔扣着她的修长指节一动未动,却更俯低了些:“不怕惹恼了我,我动动手指,便捏死你吗?”
  随他低哑下来的话声,那人指腹若有似无地,轻摩挲过少女颈侧细腻的皮肤,擦起微灼的温度。
  温度灼得魔的眸子更晦黯了几分。
  时琉微蹙着眉抿紧了唇。
  ——若是他手上加哪怕一分力度,那时琉也勉强能信他的话了。
  掰不开,劝不动,出不了手,时琉皱眉片刻,干脆阖了眼。
  少女就一动不动地躺在魔的身下,语气都寂然平平:“那你捏死我吧。”
  “?”
  魔懒洋洋挑了眉。
  几息后,时琉听见头顶的昏昧里响起低哑又好听的笑声。
  阖着眼的少女恍惚了下。
  梦里,或是前世记忆里,那位永远高居云霄圣座上的神明似乎也有过这样的笑,像愉悦又撩拨,快意也浅藏着。
  可是魔早已和前世的神明不同。
  时琉正恍惚走着神,辨不清梦境还是现实的时候,就忽觉察没施力地握着她的手松开了。
  时琉本能想要睁眼。
  可有人比她的本能还要了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