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崔决不去再看崔瞻远的眼睛,“儿子并无心悦之人。婚姻大事,自当由父亲定夺。”
  “好,很好。”崔瞻远拍了拍崔决的肩膀,“不为私情所困,我才好把家主的位置交给你。”
  随着凉风又起,气氛却变得严肃起来。
  “我们父子二人很久没练剑了。”崔瞻远指着不远处的兵器架,“你去拿两把剑来,我们比试一下。”
  崔决取来两把宝剑,利刃出鞘,二人在竹林中迅速过招,刀光剑影下,崔决的身形矫健,剑法不俗,却步伐错乱,节节落败,不一会儿的功夫,崔瞻远的长剑已经横到了崔决的脖前。
  “你输了,崔决。”崔瞻远将长剑再抵近他的颈间半厘,鲜血瞬间淌在剑身上,跟徐燕芝的伤口竟如出一辙。
  “近日,你越发地急躁了。”崔瞻远收回剑,血点甩到地上。
  崔决跪下,“请父亲责罚。”
  “我责罚你做什么?”崔瞻远摆摆手,让崔决赶紧起来,“你与儿时不同了,就算我是你的父亲,也可能用利刃伤到你,你要随时保持警惕,心无杂念,才能担当起复兴崔氏的大任。”
  崔决未回一句,沉默地听着。
  “刚不小心伤了你,你在伤口好利索之间就先待在临漳院吧,以免让别人多心。”
  -
  张乾站在院门前,猎猎长风吹得他衣袍飞起,抬头看着镌刻着临漳院三字的匾额,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找三郎君吗?”
  他耳朵一动,迅速回头去看,却看到一名娇小的少女,一身粉裙跟着她蹦蹦跳跳的动作,来到他身边,昂头望着他,笑的明媚晃眼。
  徐燕芝这次来临漳院是有目的的。
  当然,目标人物早就不是临漳院的主人,而是临漳院的客人。
  俗话说,爱情没了可以再谈,实在没得谈了,那良心也不要了,多谈几个,才能找到最合适的夫君嘛。
  “表姑娘。”张乾点点头表示肯定,礼貌地退后一步问:“您的伤好了吗?”
  “我的只是一些皮外伤,没什么事的!”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还有一些疼,不过比起她掉下去的疼痛,这点疼算得了什么,可能下地干活被石子划破脚比这还要疼点。
  “张五郎君你呢?”
  “我没事。”张乾的话少之又少,不知道是不是徐燕芝给他的形象镀上一层金的缘故,她觉得他也没那么凶神恶煞,只是不善言辞罢了。
  崔决长相温润清隽,他属于凌厉威严的那一类。
  只要他肯笑一笑,肯定还是会有许多小娘子心悦他的。
  她看到他在往临漳院里面瞅,忙说:“你别看啦,最近三郎君不见客。”
  “是吗?”
  “是呀是呀。”她在这里可游走了一段时间了,庞青早就赶了她三四次了。
  “张五郎君,你的伤真的好利索了吗?”徐燕芝从荷包中掏出一个瓷白的小瓶子,“其实我来这里,就是来等你的,我想跟你道谢!顺便把这个送给你,听说你练武,这个药膏可以消肿,对跌打损伤都有奇效,是西域那边来的良药,只有大房才会有,很难得的!”
  崔决行走于院中,听到院外的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快乐,像是在他耳边大笑一样吵闹。
  他看着盛开的连翘,面无表情地说:
  “庞青,去将院中的连翘都拔了。”
  这连翘也栽在这里一段时间了,怎么一下子惹到三郎君了?“三郎君放心,这些花枝着力不高,表姑娘是万不可能踩着这些再爬墙进来的。”
  此时院外的表姑娘又发话了:“他这里很难进去的,戒备可森严了,连棵树都没有,你想爬进去看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不如我们去旁的地方吧,我教你这个药怎么用,走吧走吧!”
  崔决冷笑,面色铁青:“拔了,再重新种些乔木,越高越好,最好树枝蔓延到院外。”
  他不敢相信,
  她竟然把他送给她的东西送给张乾!
  第16章 友妻
  家仆们拿着锄头和铲子,将院里的连翘花连根拔起,一个接一个移出临漳院。
  一众人从站在门口使劲跟张乾找话题的徐燕芝经过。
  徐燕芝自小爱花,只是在九牛镇那会没精力去养花,看到仆人搬出来的连翘,自然而然会多看两眼。
  谁知这么一看,竟然这群仆人中看到了洛浅凝。
  她站在最后面,手里提着一个紫檀木做成的食盒,十分精致。等那批仆人都散去了,才走到临漳院门前。
  洛浅凝的衣裳虽然都是好料子,但她一直穿得很素,和徐燕芝这种恨不得每日用不同颜色的蔻丹染甲的艳俗小娘子不同,她的每一步都有经过家族严格的规训,看似柔弱,却也大方得体。
  洛浅凝的目光一定,看到徐燕芝,眼睛发亮,施施然上前问:“燕娘也是来看三郎君的吗?”
  徐燕芝:“那必然不是。”
  洛浅凝咬着唇,表情为难:“我知你还在生我的气,才会这样与我说话的。之前的事让你对我有些误会,今日我提着食盒来,恐怕我与你之间的误会更深了,但我说这是家主让我过来看望家主的,你信吗?”
  或许一门好的婚姻,真的需要长辈的祝福。
  原来这么早表舅父就有意让洛浅凝当这个儿媳了,只不过几年后战事烽火起,把他们的婚期给耽误了。
  当年她可是铁了心地要往崔决身边靠,横插在二人之间,还觉得,一边是支持她的手帕交,一边是她好不容易追求来的心上人。
  呵,人家不讨厌你讨厌谁呢?
  不让你死,让谁死呢?
  这辈子,她选择向后退一大步,正色道:“信,我太信了!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洛浅凝听了心中很不是滋味,叹了一口气:“唉,燕娘你不要这样说,我会很伤心的。我见到了三郎君之后,我一定会跟他解释清楚的,他与我虽年幼相识,但万事讲究缘分,我清楚,你更喜欢三郎君,那我会让……”
  “娘子,庞青在那。”张乾皱着眉打断了她,指着站在门口指挥搬花的庞青,他的声音也正好引得庞青转身,看到洛浅凝,他放下手中的活,跑了过来。
  “洛娘子,您是给三郎君送吃食了吗?”
  “是的,但是是家主告诉我,三郎君近日受了伤……”洛浅凝欲言又止,“我能见到三郎君吗?”
  “其实三郎君近几天都不打算会客,但是是家主提的,那洛娘子跟我来就好。”
  徐燕芝看着庞青说话,发现他在与洛浅凝说话时,眼睛眯成了一条弯弯的线,脸都会笑得圆一些。
  她们知道洛浅凝的家世,又知道她每年都会过来住上半年,等她离开的那段时间,大家又会想念她的好,美化与她相处的回忆。
  而徐燕芝,就像是一只从巢中摔下来的雏燕,恰巧摔到了金窝里,她无论做什么,都是想尽办法在这片金银屋中夺取她可以霸占的一切。
  这么一看,显而易见的巴结洛浅凝更能对自己有益。
  她正想着,身边高大的身形动了。
  徐燕芝主动跟上,问:“张五郎君,你还没收下我给你的礼物!”
  张乾摇了摇头,拒绝道:“不用。”
  “为什么啊?就当是你上次救我的谢礼呀,这药我留着没什么用,不如送给有用之人,张五郎君,你就收下吧!”
  “我救你不是为了你的谢礼。再者说……”张乾板着个脸,徐燕芝看他下颌线紧绷,不免有些紧张。
  她知道他没表面看起来那么凶,但是如果她这样粘着他,他有没有可能一气之下对她动手啊。
  等了许久,张乾严肃的声音才传到了在四处张望寻找逃跑路线的徐燕芝的耳朵里。
  “朋友妻,不可欺。我不能收你的任何东西。”
  徐燕芝没料到他会这么说,直叫她愣了一会,看到张乾停下的脚步又抬起来时,她才开口解释:“什么叫朋友妻?谁的妻子?难道你说的是崔决吗?”
  这是哪里来的天大的误会,她难道刚刚与洛浅凝说话时看起来很悲痛欲绝吗?
  噫,这是在弄啥嘞!
  “你误会了,我只当他是表哥,是敬仰,崇拜的那种!”徐燕芝气鼓鼓地看着他,桃红一般的脸颊煞是可爱,嗔怪:“我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呢,你怎么能这么说!”
  张乾虽然是个武夫,但心思并没有表面那样粗,他救下徐燕芝的那一夜,分明看到崔决极为阴沉冷漠的眼神向他投来,以及,方才从徐燕芝眼中捕捉到的一丝落寞。
  “可若崔兄想要得到,自然会有办法。”
  “不想得到不想得到的!”徐燕芝就差抱着他大腿喊“可欺啊可欺啊”,“你想多了,他中意的人是洛娘子,这个我比你清楚多了。”
  过几年你也能亲眼见证呢。
  她又说:“不然你看为什么只让洛娘子进去呢,这才是朋友妻。”
  张乾顿了顿,问:“真的?”
  “那是自然,不然你去自己问问他,他肯定要生气,要你不要误会他与我的关系,他最怕跟我扯上关系的。”徐燕芝又将膏药捧在手心,嫣然一笑,“所以,你还是收下吧,我都与你说了好久了,好不好呀?”
  上辈子去捂化一颗寒冰,她失败了,这辈子跟一个木头桩子说话,她也觉得好累。
  张乾果然如同木头一样,虽然她的笑容难以让人拒绝,但他还是坚持:“我说了,我救你不是为了你的礼物。”
  “可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你,想与你当朋友,这也不行吗?”
  张乾的眉头舒展了一些,“除了崔兄,没人愿意与我当朋友。”
  有戏!
  徐燕芝趁他松动的片刻,将药瓶塞到他手中,再接再厉道:“那我岂不是第一个与你交好的娘子?”
  张乾诚实地点点头。
  那真是太好了,张乾是个很少与人亲近的性子,那么她现在完全可以靠这层朋友关系,近水楼台先得月。
  “对了,新朋友。刚刚洛娘子不是说了吗?表哥他受伤了,你我都很关心他,对吧?不如我们去街上逛逛,给他买点什么,再去瞧瞧他,说不定他就让我们进去了。”
  张乾的表情很难让徐燕芝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他还是应了一声,同意了徐燕芝的提议。
  当然,徐燕芝只是想跟张乾再单独多待一会,多探听些未来夫君备选人的情报,至于要不要给崔决买什么东西,她的想法是:
  没闲钱搞那些。
  却没发现,繁华的东市里,一辆马车停靠在街角,其中有一双眼睛正在凝瞩着二人。
  第17章 问问
  崔决将车帘撩开一条缝,正巧能看到不远处的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