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赵秀兰点头,她娘胡婶子笑得直拍桌:“你听差了吧,赵老大看见书就头疼,大字都不识一个,赵老太没少拿这个说事呢。”
  赵秀兰坚持:“没听错,就是赵大成,他现在叫赵凛。”
  胡婶子也是个嘴巴大的,次日,在河塘边上洗衣服时逮住赵老太就开始巴拉巴拉。赵翠香在一旁听得面色发白。
  赵老太起初不说话,只阴沉的盯着她看了两眼,等回去后,抄起扫把就开始打她,逼问她是不是真的。
  动静太大,赵老汉、邹氏和赵小胖都出来看了。
  整个村子都知道了,她不承认也得承认。她一点头,赵老太提住她耳朵就破口大骂:“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早知道他就在书院还敢瞒着我们!俺还是不是你娘?胳膊肘朝外拐,那两朵珠花呢,快给老娘拿出来!”
  邹氏听了大概,也跟着指责:“是啊,小姑,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哥才是你亲哥哥呢!”
  珠花被搜了去,赵翠香耳朵被掐得生疼,红着眼眶委屈哭道:“二哥,二哥也知道大哥在书院,他也没说啊!”在她心里,大哥可比同父同母的二哥好太多了,应该说比爹娘都好。
  赵老太见她还敢顶嘴,又用力掐了一把,骂道:“你懂什么,你二哥忙着读书,哪有空管这些。”
  其实这都是说辞,等到了夜里,赵老太还是经不住问赵老汉:“老二早知道老大在书院为什么不同俺们说?”
  赵老汉琢磨了一下:“会不会是嫌我们寒碜,去了给他丢人?”他们每次说去书院瞧瞧,老二总是有各种理由让他们去不成。
  赵老太连忙摇头:“肯定不是,俺的儿子俺最清楚,孝顺着呢。再说了,不是有句古话叫‘子不嫌母丑’。肯定是怕俺们去找老大被气到。”一想到被赵凛摆的那道她就心肝疼,眼珠子转转道:“明日俺们还是去一趟书院吧,既然他腿没事,就别分家了。”
  赵老汉:“行,听说书院最近段考了,正好去瞧瞧庆文课业如何了。”
  赵庆文平日里从不和他们提起课业的事,一问就说迟早给他们考个秀才。自从上次赌博的事后,赵老汉心里一直没底。
  他要亲自去打听打听才放心。
  隔天,邹氏在家带孩子,赵老汉找隔壁人家借了牛车载着赵老太往城里去了。他们天蒙蒙亮就出发了,到的时候正好赶上走读的书生回书院。赵老汉把牛车停到旁边的树荫,然后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局促的上前拉住一个书生问:“同学,你认识赵庆文吗?乙班的赵庆文,赵童生?”
  那书生点头,随后上下打量两人一眼:地地道道的村民,皮肤虽黝黑,衣着倒还算干净。
  赵老汉一听认识,神色激动起来,脸上笑出了褶子:“俺,俺们是他爹娘。他在书院课业如何?这次段考前几名啊?”
  “前几名?”不仅被问的那个书生笑了,路过的书生也跟着笑,七嘴八舌的开始说。
  “他呀,课业之前勉勉强强还可以,现在差得没眼看。”
  “都被先生罚了好几回了,上课还总是走神。”
  “这次段考排在最末,连吕勇都没考过,先生都说要把他调到丁班去了。”
  赵老太和赵老汉夫妻俩听了一通,差点两眼一抹黑晕死过去。上回老二回去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他课业班级第一,先生还时常夸奖他,说他是栋梁之材,明年必定能考中秀才。
  赵老太又急急问:“那赵凛呢?”
  一提到赵凛,那群学生眼里都有了崇拜。
  “赵兄啊,他在甲班,除了骑射,课业门门第一,还时常被周先生夸奖,连顾山长也说他不错。”
  “这次段考就考了第一,若不是过了县试,周先生都要让他上场试手了。”
  “以他的才学,将来必定能高中的。”
  众人说着又想到赵凛曾经说,自己腿断了被迫分家的事,对这两人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再也不想搭理他们了。
  赵老太把赵老汉拉到一边,双眼发直,哆哆嗦嗦道:“老头子,俺没听错吧?老大那个脑瓜子能认字已经稀罕了,能考第一?”
  “你没听错!”赵老汉激动得手都打哆嗦,浑浊的双眼在发亮:“老大是考了第一,还得了先生和山长的夸奖,他们都说将来能高中!”他高兴得快疯了,一旦高中他就是官老爷的爹了,赵家就能飞黄腾达,比他太爷爷在世时还风光。
  他这么多年疼老二不是没有原因的,如今老大居然比老二更有出息。
  赵老汉道:“俺们先把老大哄回去,等他当了官老爷你就是官老爷的娘了!”
  赵老太一听,满面红光:“你说得对,俺们先把他哄回去。”
  赵老汉激动完又担忧道:“之前俺们那样对他,还分了家,万一他不肯回去怎么办?”
  “孝字大过天,再怎么他也不能怪爹娘啊!”赵老太拧眉道,“读书人最要脸面,俺们现在就把他喊出来,他要是敢摆脸色,就是不孝,官也不用考了。”
  打定主意后,赵老汉上前去找门童搭话。
  于是乎,赵凛刚从饭堂出来,就有门童来报,说是他爹娘来找他,让他快些去正门口。
  什么爹娘?小宝丫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等脑袋转过弯来,立刻揪住他惊恐的揪住她爹衣衫:“阿爹,吸血鬼来了!”
  书院里的人都听着,赵凛不可能不去。
  他嘲讽的扯了扯嘴角:看来,在成为顾山长的弟子之前,还要把赵家那一窝黑心肝的给解决一下。
  第28章 28
  赵凛带着赵宝丫出现在正门口, 不少进出的学子驻足观望。
  他穿了长衫,白底青衣,行动间衣袂飘飘。虽然依旧高大, 但健硕的身材已经挡了个干净。原先古铜的皮肤因为大半年的修养已经显出点白,整个人看上去少了几分从前的尖锐硬朗, 多了几分书生的儒雅和淡然。
  变化得赵氏夫妻有些不敢认了。
  赵老太捅了捅身边的赵老汉。赵老汉反应过来, 收拾好局促, 快走两步拉住赵凛就道:“大成啊,总算找到你了, 先前你突然走掉, 俺都担心死了, 到处托人找你们父女俩啊。”
  赵老太酝酿了一下情绪, 也扑过去:“大成啊,先前都是误会, 你也不给俺们一个解释的机会就走了。俺和你爹找你找得好辛苦啊,吃也吃不好, 睡也睡不好,人都瘦了一大圈。一听说你在书院, 俺们天不亮就起来了。”
  赵大成不说话, 静静看他们两个表演。
  赵宝丫拉着她爹后退,噘着小嘴, 奶声奶气的说:“阿爷阿奶也没瘦呀,宝丫瞧着比去年还胖了。”
  赵老太一瞧这小团子,大半年不见,不仅不见了病态, 还被养得白白胖胖的,想来是过得极其滋润的。她又是好一顿作秀, 说是有多后悔分家、多担心他们云云。毕竟是一家人,休沐的时候还是回家住吧,赵老汉作为捧哏就在旁边附和。
  一直没说话的赵凛突然道:“我也是想回去的,只怕我和丫丫这么久没回去,屋子早就落满了灰,不能住了。”
  赵老汉立刻道:“这个你别担心,俺让你娘打扫。”
  赵老太也赶紧点头。
  赵凛:“那好吧,下次休沐我同二弟一起回去。”
  他们还以为要费好大一番口水,还想着赵凛要是不同意,他们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哪想他就这么同意了。
  赵老太、赵老汉:“……”
  两人狐疑的打量他:他心里就没有怨没有气?就这么容易答应了?
  早知道就直接要求不分家了。
  赵老太刚打算提不分家的事,书院内周先生探出头来,道:“赵凛,怎么还在这,快去上课了。”说着还朝赵氏夫妇点了一下头。
  赵老汉受宠若惊:青山书院的先生居然和他打招呼了!读书人和他这个大字不识一个字的庄稼汉打招呼了!
  他越发觉得大儿子出息了。
  赵凛回头应了一声,匆匆交代道:“爹,如今我叫赵凛,下次别喊错了。”
  “晓得的。”赵老汉老脸皱成了秋菊,“读书人嘛,名字要好听,你二弟当初也改了名字的。”眼见赵凛又进书院了,他急忙问:“你啥时候回家?”
  赵凛:“下次休沐同二弟一起回去。”
  赵老汉和赵老太得了准信欢欢喜喜的走了。
  小宝丫不高兴了,噘着嘴问:“阿爹,宝丫一点也不想回那个家,他们坏。”
  赵凛刮刮她的小鼻子,道:“那丫丫想不想他们永远麻烦不到我们了?”
  小宝丫眼睛立刻亮了,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爹看。赵凛扬起嘴角:“阿爹叫你瞧瞧,什么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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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老汉回去后,嘱咐赵老太赶紧把老大的屋子收拾出来。那屋子空置了大半年,早用来放杂物了,窗户破损漏风不说,屋顶还开了无数个天窗,一到下雨天就像水帘洞。
  赵老太把杂物搬了出来,又让赵小姑跟着一起打扫,屋子里收拾干净后,赵老汉忙着糊墙补屋顶。事情太多太杂,赵老太喊邹氏过去帮忙,邹氏不仅不搬,还瞪了眼要过去的儿子。她摇着把团扇站在屋檐下看着,嘴角下瞥,眼里全是不高兴。不就是读个书嘛,至于像是当了大官衣锦还乡?
  婆母到底是哪一边的,不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就算有本事能对她好?
  屋子收拾好后,赵老汉又愁啊,没有家具和床怎么睡?先前屋里破木板早劈了当柴烧了,凳子被赵小胖玩散了架,让二媳腾出几件家具不可能。赵老汉想了想只能搬自己屋子里的,先凑合着。
  收拾屋子可以,要动自己的家具,赵老太也不乐意,只道:“能有屋子住已经很不错了,俺最多出个凳子,至于床,你自个儿去山上砍两块木头削一下,铺上去不就好了。”
  赵老汉拧眉:“那被子呢?”老大屋子里原本也只有一床破薄被,人走以后就被老太太拿去纳鞋底了。
  “都到夏天了,要什么被子。”赵老太撇嘴:“俺是想享他的福,没道理福没想到还先供着他。”
  “你别折腾了,他从前不也是这么过的?”
  要是从前,赵老汉肯定就被说动了。大儿子皮糙肉厚,睡地下都使的,可如今大儿子也是读书人了,将来是要当大官的,怎么能连一床被子都没有。于是他不顾赵老太的劝说,把压箱底的薄被匀出来放到了老大屋子里,又掏了把蒲扇放了过去。
  只是这样邹氏就牙酸了,趁着公爹上山砍树的功夫,悄悄问赵老太:“娘,如今大伯哥也读书了,爹会不会偏心啊?”
  赵老太边择菜边道:“有娘在你瞎担心什么?俺们现在对丧门心好只是做做样子,好让他提携庆文,将来当了大官好享福。”从前那赵凛就蹦跶不起来,现在还不是照样任她拿捏。
  她又道:“庆文也忒不争气了,还学会诓骗我们了,回来要好好说道说道。”
  赵老太信心满满,想起将来滋润的生活,甚至已经开始哼小调了。邹氏却还隐隐有些担忧。
  等到休沐前一日,赵凛先支人去道观和权玉真说了。赵凛这个人重亲情,看他对闺女那么好就知道了,不然以他的手段,赵家父母那样何至于蹦跶那么久。权玉真担心他心软,让人传了话道:“慈悲多祸患、方便出下流,该如何做,你需心中有数。”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这点赵凛很早就知道,他能这么好说话的就回去,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
  申时末,赵庆文收拾东西回家时,在城门口碰见了抱着闺女的赵凛。
  赵庆文看见他像是见鬼了一样,招呼也没打,问了价钱坐上牛车。赵凛抱着赵宝丫也坐了上去,他瞬间炸了,转过身质问:“你坐上来做什么?”
  赵凛:“自然是回家。”
  赵庆文:“回哪个家?”
  赵凛:“回我家。”
  赵庆文:“你有病吧,你都走了,回什么家?”要是赵凛回去了,他的谎话不是露馅了!
  他急得团团转,站起来就要赶人。牛车突然动了起来,险些闪到他的腰。他扶住车边缘,恶狠狠的道:“爹娘都把你分出去了,我们那样对你,你还回去?”现在让他回去,自己岂不是沦为对照组了。
  赵凛盯着他:“你知道你们对我不好?”
  赵庆文:“你不是废话吗?你个天煞孤星哪点值得我们对你好了,你在赵家就是多余,你感觉不到吗?”
  赵凛:“从前供你上学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赵庆文:“此一时彼一时。”他恼怒,“总之你下去。”
  一旁的小宝丫摇头:“二叔,我们不能下去,阿奶和阿爷来求着我们回去的。”
  “你说什么?你阿爷阿奶来过书院了?”赵庆文大惊,眼珠子乱窜,“我怎么不知道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