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节
  于是他沉吟寸许,只得闷声应:“随便买买。”
  小超市被划分成两个区域,热门在前,冷门在后,此刻大概是为了省电,后半段无人光顾的位置直接没开灯。
  日用品区恰好地处中央,倾斜溢出的冷白灯光把两米来长的货架被分截成两半,一半浸在前方的余光中,一半沉入昏暗里。
  贺止休站在不算明亮的余光,背对着嘈杂动静与开开关关的大门。
  直至一缕寒风贯穿而来,他才眨着眼开口:“那你买吧,病刚好,也别熬太久。”
  他说着双手往衣兜中一揣,转身就要离开。
  路炀望着他的背影,鬼使神差地开了口:“你不买了?”
  贺止休显然没料到路炀会主动问话,闻言不由一顿,回头望去:“我?”
  “……”
  路炀脸埋在兜帽里,帽檐与周身的昏暗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只见少年抱着满满一怀五花八门的食物,声音沙哑:“你不是在看什么。”
  “啊,”
  贺止休像是才想起来,眼角余光不自主地扫过方才被自己凝视许久的货架,继而淡淡道:“没有,路过,随便看看罢了。”
  店内面积说大不大,说小却也有大几十平方。
  前面三分之二都是食品区,后半程昏暗一片,除非闲着没事儿瞎逛,不然怎么也不可能随便路过。
  但贺止休显然不是能闲着没事儿瞎逛超市的类型。
  尤其还是在学校。
  路炀不由朝货架上扫去,但还没来得及看清,上课铃陡然从外浩荡传来。
  刹那间,无论是在门口、还是绕路到后方拐弯去柜台的人都齐齐躁动起来,付了钱的提起袋子就拔脚狂奔,没付钱或者来不及的,干脆直接将手中东西一丢转身就跑。
  近乎眨眼睛,再回神时,偌大店里仅剩路炀和贺止休俩人。
  “上课了,你俩挑完了不?”老板叼着棒棒糖从前方探出头来,开玩笑道:“还是要躲我这里逃课?”
  贺止休眉峰一扬:“还提供逃课服务?”
  “提供跟教导处打小报告服务。”老板笑了两声,冲他俩一挥手,终于说出了目的:“没人了,抓紧呢吧,天冷了我要早点关门歇业。”
  贺止休这才又转头看向路炀:“你拿得动吗?”
  路炀点点头。
  贺止休看上去还想说点什么,但在瞬息的犹疑后,少年只是浅浅地点了点头,一如从碰面至今没有向路炀方向试图挪动过半步那般,重新把身体朝外转了回去:
  “那你回去的时候慢点吧,别又受风了。我刚看天气预报,晚上可能会有小雨点。”
  路炀一怔,下意识问:“你不回教室?”
  “……”
  贺止休没有马上接话,而是余光在路炀脸上轻轻一点,忽然露出一丝很淡的笑意,才哑声道:“待会吧,有个东西漏拿了,我回趟寝室先。”
  他转过身,没走两步,忽地像是又想起什么来,回过头:“下午还有烧吗?”
  路炀托着零食的手臂紧了紧:“没有。”
  “那其他就别吃了,复合维生素再吃一顿……”
  贺止休话音一顿,转而又道:“再吃一天吧,应该就差不多了,嗓子还疼的话我买了咽喉糖,放你抽屉里了,晚自习不舒服可以含一颗。不过夜里记得刷牙。”
  他挑着唇冲路炀揶揄道:“糖分高,不刷牙容易蛀牙。”
  “……”路炀冻着脸瞅他:“我每天都刷。”
  贺止休低笑了声,没再接话。
  少年终于彻底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门开了又关,冷风钻进店内,掠过数不清的货架,拂向脸庞。
  路炀站在方才贺止休停留过的货架前,沉默许久,直到店老板再次探头望来时,他才终于转身,缓缓抬步朝柜台走去。
  琳琅满目的包装直接在桌上堆出一个小山包,店老板一一扫描装袋。
  装至末尾,他忽地咦了声:
  “你那个洗发水不买么?刚看你俩杵那儿那么久,又不要了?”
  “……”路炀掏出饭卡的手一顿,短暂缄默后,他低低嗯了声,捏着卡在感应屏上一刷:“他没说还要不要,我回去问问他,下次再来吧。”
  店老板吊着眼皮偷偷瞄了瞄眼前的人,少年神情冷漠,薄唇抿的平直,窥不出半丝喜怒哀乐,连音调都淡的辨不出情绪。
  “那也行。”店老板把最后一个三明治塞入袋中,正犹豫着要不要给这位看起来冷冷淡淡的小同学来点洗发水小推销提高下次购买率时,少年已然伸指勾住塑料袋,将饭卡揣入兜中,头也不回地推开门,独自踏入寒冷夜色。
  路炀极其罕见地迟到了足有十来分钟才回到教室,一大兜面包把监班的英语老师看的一愣一愣,忧心忡忡地劝了句虽然这次期中是提了点难度,但还不至于严重到连年级第一的大学霸都需要鏖战一宿以作准备。
  路炀不知道怎么解释,索性也就不解释。
  他把面包往贺止休的空座上一置,一言不发地等待着alpha回班后该怎么解释与店内不相符的说辞,一直等到了下课,又从下课等到了上课。
  周遭喧闹与安静来回交替数轮,直至最后一堂,监班老师打着哈欠起身,宣布放学,教学楼彻底归于沉寂时,路炀才放下笔,缓缓回过了神。
  窗外夜色浓黑,明月高悬。
  风一缕接着一缕吹,低温把面包都冻得微微发硬。
  唯独贺止休至始至终没出现过。
  第70章 变化
  “贺止休?”
  613寝室前, 季炎咔擦一声拧开房门。
  走廊灯光照亮室内,映出空荡漆黑的寝室;无论是远处的独卫,亦或者正前方通向阳台的窗帘,无一不是紧闭着的。
  没有丝毫有人回来过的踪迹。
  季炎松开门把, 啪嗒一声拍开灯, 确定屋里别说人了,连丝鬼影都不见后, 才回过头说:“没人, 床和椅子都没挪过位,应该没回来过。”
  身后的宋达跟着缩回脑袋, 顶着一脑门困惑道:
  “那奇了怪了,下午上课还在,怎么晚修突然就不见人影了。老班还让我转交他下了课去办公室说说为啥逃课……这下咋整?”
  “我哪知道, ”季炎想了想:“那你给他打个电话呗, 总带手机了吧?”
  “那不是没接么!”宋达忧心忡忡道:“不会出啥事了吧?”
  “alpha能出什么事,”
  季炎翻了个无语的白眼, 信誓旦旦道:“搞不好他是逃避期中考, 不愿面对自己成绩太烂这件事, 所以干脆玩失踪。毕竟我这段时间都在学习,他却没有,他肯定在害怕面对成为年级倒数第一的现实。”
  “……”
  宋达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片刻后忍不住道:“虽然我不知道贺止休成绩到底怎么样, 但是我今天去找老师的时候,发现老班对他的评价挺高的。”
  季炎一脸不信:“你怎么知道那是为人评价高,还是成绩评价高?”
  “你这是明晃晃地嫉妒, ”
  宋达叉着腰哼哼唧唧完,又把话拐了回去, “要不然你帮我发个消息问问看,我手机没电了,就说看到消息速回,老班找。”
  季炎一脸不情愿地掏出手机:“文锦之给我押的题我还没写完呢,你就不能直接去问路炀么,他俩不是关系很好。”
  宋达声音一噎,心说你都能想到那我还能没问过么。
  然而这话还没来得及脱口,余光中落后些许的路炀已然挎着包缓慢走来。
  刚下课不久,宿舍楼难以避免的嘈杂;走廊上人来人往摩肩擦踵,无一例外都是满脸生无可恋地疲倦。
  唯独路炀面上仍旧是不变的冷漠。
  宋达为了找人比他先走一步,这会儿再遇,不由自主地去看路炀空荡荡地双手,下意识问:“你那一大兜子面包呢?”
  路炀刚走到603门前,闻言不由一顿:“教室。”
  “放教室干啥?”宋达奇怪道:“你不是准备今晚鏖战吃么?”
  “不饿,没那么想吃了。”路炀随口应了句,掏出钥匙时,目光在对门灯光敞亮的寝室内一扫,几乎毫不意外地空空如也。
  他捏着钥匙迟疑两秒,正欲开口说什么,前方一道身影陡然拔身而出。
  ——赫然是韩佟。
  韩佟显而易见是一路跑上来的,这会儿呼吸都有些乱。
  他单臂撑在门板上,眼错不眨地盯着路炀,嘶哑道:“你有看见江浔没?”
  某种难以言描的气息飘来,路炀眉峰一皱,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没有。”
  “真的?”韩佟拧着眉说:“我不信。”
  路炀:“……”
  一旁的宋达直接没忍住“噗”地喷出来。
  “我在找他,我有事情要跟他说,但是我联系不上他。教室也去了,都没找到人,”
  韩佟深吸一口气,勉强将气喘吁吁平复下来后,才终于吐出目的:“你有钥匙吧?开个门让我看一眼,他如果没在我就走。”
  “不是大哥,”旁边的宋达终于忍无可忍,开口道:“先不说你谁,江浔晚自习是跟老师请假了,你找不着人估计是跟家长回去了,看寝室有什么用?”
  谁知韩佟张口就说:“他没有回家,我问过他爸妈了。”
  “……”
  宋达目瞪口呆:“啥关系啊还能问对方爹妈?”
  远处传来宿管巡逻督促纪律的声音,韩佟显而易见并非这栋教学楼——甚至并非高二学年的学生,这个点串宿舍,被抓了免不了是要挨训的。
  然而这人仿佛不看一眼就不肯死心般,硬是杵在门前一动不动。
  “我就看一眼。”
  韩佟低着头,声音带上几分与他外表不太相符的央求:“拜托。”